第61節
幾個女人齊齊施禮,不甘不愿地答應了。 阿離扶起了大狗,安撫地拍拍它的腦殼,摁了摁它的后腰,便見它老老實實坐在了她的身旁。 真是個乖狗子! 阿離摸摸它的頭,大方地把手心賞給它舔。 她揚起小臉來,頗有興致地看了看如風將軍和他的女人們。 這些女人都很漂亮,氣質神情和融摘星在凡界那些嬌妾極為相似,不同的是,這里的女人個個肌膚勝雪,像仙族一樣冰靈剔透。 她們到底是什么呢? 女人們站在一起,紅霧幾乎是遮天蔽日了,它像一張巨網一般,籠罩在如風將軍的身上。他毫無察覺,樂在其中。 再細看時,阿離發現女人們之間的紅霧中摻夾著絲絲縷縷的黑氣,和云欲休那純澈的黑色不同,女人們之間的黑霧晦暗無光,大部分聚集在彼此漂亮的臉蛋上。 阿離瞇了瞇眼,心下暗忖——這黑色,不是殺欲便是惡欲。 她大致明白了,在這個地方,可以看得見旁人身上的欲望。這些人被自身的欲望迷住了眼睛,所以才會視而不見。 如風將軍的綠色權欲把女人們牢牢籠住,兩種不同的欲望很契合地交織在一起,相輔相成。 他顯然聽到了女人們對阿離的議論,也知道她們會針對她、攻擊她,但他絲毫也不在意。 他不介意這些女人為了爭奪他而斗個你死我活,他喜歡不經意之間掌控別人的生死和命運,這樣能夠帶給他極大的滿足。女人嘛,鬧得越兇,也就意味著她們更加離不開他。 如風將軍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 “我可以四處看看嗎?”阿離拍拍大狗的腦袋,它吐舌笑著站了起來。 那個笑容溫婉,聲音沉穩的女子站了出來,笑道:“將軍,就讓妾身帶meimei去逛一逛吧?!?/br> “嗯?!比顼L將軍揮了揮大手,“庫房一層隨便去,問管家取鑰匙就是了??瓷鲜裁粗还苣??!?/br> “是!”女子笑吟吟再施一禮,招呼阿離道,“meimei隨我來!將軍的庫房里可是有好多寶貝呢!” 阿離順勢再看了如風將軍一眼,只見他滿面自信,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點也不像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把她當成了一件唾手可得的寶物,他,勢在必得。 女子欺身上前,阻斷了如風將軍望向阿離的視線。 她帶著阿離穿過回廊,到了另外一間院子。 有二哈在,她不敢靠阿離太近,只遠遠地對她說道:“meimei不必理會她們,那群潑婦慣愛亂嚼舌根,其實她們也沒什么惡意的,只是太愛將軍,被嫉妒蒙了眼睛罷了。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早也看透了——將軍啊,不可能獨寵一個人太久的,不過三五個月也就膩了,未來日子那么長,還不是得姐妹幾個搭伙過?若是一心只掛著盼著將軍,那得多寂寞凄苦啊。畢竟這院子時時都在添新人,若是自己想不開,那日子也就過不下去了?!?/br> “往后,你只把我當成親jiejie,有什么心事都可以放心告訴我!需要什么也只管對我說,若是將軍欺負你,更要告訴我——我替你罵死他!”女子的聲音聽起來爽朗又誠摯。 要不是她身上絲絲縷縷黑霧不停地伸過來撓阿離的臉的話,阿離還真信了她的邪。 二哈步子邁得大,三兩步就跑到了阿離前面,發現她沒跟上,立刻撒著歡蹦跶回來,不停地蹭她。 阿離有心躲開這女子的黑霧——雖然撓在身上不疼不癢什么感覺也沒有,但心里總覺得臟臟的,膈應得慌。 于是她揪住二哈兩只豎起的毛茸茸大耳朵,翻身一跳,騎在了半人多高的二哈背上,反手輕輕拍了拍它的后腿。 “駕!” 二哈開心地往前沖。 阿離被顛得一蹦一跳。 不知為什么,她發現自己的耳朵越來越燙,暖乎乎的天氣里,竟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阿離騎在狗上倒是十分自在省力,可憐那女子拎著裙擺,追得氣喘吁吁。 到了庫房外面,遇上兩個低頭私語的丫鬟。 女子滿面不屑,一邊揮退她們,一邊對阿離嘀咕:“這將軍府呀,三天兩頭就要擠進來幾個年輕丫鬟。嘁,誰還看不出她們的心思??!也就這點兒出息了,運氣好爬上主子的床,做個通房,人生也就到頭啦!真沒眼界!” 女子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五十步笑百步。 阿離摸著二哈額心的毛毛,心中不由嘖嘖稱奇——被欲望蒙住眼睛是真的瞎。 管家的身上氤氳著黃霧。聽到將軍讓開庫房,他的眼神閃爍得異常劇烈。 進了庫房,他一個勁兒把阿離二人往西邊引。 阿離草草掃過一眼,心中便有數了——東邊的庫藏寶貝明顯稀疏寥落得多,想來早已被這管家搬回家中細細把玩去了。 黃霧,一定是物欲。 她擼著二哈的毛,思緒漸漸飄遠。 權欲重的如風成了將軍,物欲重的管家看守庫房,愛欲重的女子相貌嬌美,要么像白三小姐一樣被很多人追逐,要么如愿進入將軍府中給優秀的男人做妾……算不算是各自求仁得仁? 欲都,到底是什么地方? 能夠滿足每個人欲望的天堂? 她揚起臉,望了望外面的天空。 不知為什么,這里的藍天有種沉悶的窒息感,好像是個牢籠。而且天際的弧線比阿離記憶中更加鋒銳一些,如果說正常的天空像碗一樣扣在大地上,那這里的天空就像個四方的籠子。 阿離忽然有種快要破案的感覺。 女子漫不經心地四下挑揀著,頗有心機地對阿離說道,“將軍最不喜歡妖媚無狀的女人,你剛入府中,千萬記住了,服侍的時候不可正眼看將軍,不可主動碰將軍,圣人言,寢不語。床榻之上,不可發出任何聲音,不可對將軍提任何要求。這樣,才能得到將軍長久的喜愛?!?/br> 那不就是個無趣的木頭?阿離心想,情敵反買,別墅靠海。 西邊,隱隱傳來雷動。 阿離忽然就有些坐立不安,心中總覺得不得勁。 “西邊是什么地方?”她打斷了女子滔滔不絕的“教導”,突兀地問道。 女子微怔:“西面多是商戶,怎么問這個……等等,將軍今日出行,是不是又‘偶遇’城西那白家三小姐了?!” 阿離的腦袋上頓時冒出個大大的感嘆號——女人果真是天生的偵探! 事關自家男人的時候,第六感簡直超級準! 得到了想要的訊息,阿離頓時待不住了。 “你猜對了!我們的確遇到了那位白三小姐?!卑㈦x‘吃驚’地說道,“白家三小姐說,她不做妾,要做也是做平妻,此刻大約正在與她父親商議嫁娶之事呢?!?/br> 一本正經地張冠李戴。 女子果然像是被火燒了屁股,當即一蹦三尺:“什么?!你聽錯了吧?平妻?她也配做平妻?!” “絕對沒錯,一個字都沒錯!”阿離舉手發誓,“她就是這樣說的?!?/br> 女子長長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顧不上阿離在邊上聽著,恨恨地咬住牙根,道:“這個賤蹄子!難怪故作矜持不愿被抬進來!居然還做這樣的春秋大夢呢!” 阿離點頭:“我們能離開將軍府嗎?不然先偷偷過去看看情況,怎么樣?” 女子一副找到了知己的模樣:“好!就說我二人結伴去買胭脂!走!” 阿離順利跟著女子混出了將軍府。 她可是騎狗的人,走過一條街之后,女子就連她的灰也吃不上了。 二哈難得被放出來撒個潑。它發現阿離半點也不想約束它,頓時興奮得眼睛都直了,仰起臉對著天空來了一發狼嚎,然后橫沖直撞,撒蹄子飛奔。 越跑越起勁,舌頭都拖出老長了還死勁往前躥。 阿離用雙臂環住它的脖頸,臉貼著狗臉,有驚無險地從密織的人潮中穿過。 狗子時不時還故意犯賤,從人家小販的攤子上面躍過去,引得滿街驚叫連連。 于是阿離的身體除了上下顛簸之外,還忽左忽右,甩來蕩去…… 她發現西面傳來的氣息更加狂暴。 熟悉的狂暴。 云欲休在暴走?!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悄悄行事嗎?難道他運氣太差,直接就撞上神仆了?! 也不能怪阿離反應遲鈍,畢竟她在經歷的事情跟那種不可言說之事實在是沒有半點關系,怎么也聯想不到一塊去。況且她也想不到,在云欲休眼里,女子醬醬釀釀的時候,感覺只是這般……蜻蜓點水?!毫不深入透徹?! 阿離控制著狗頭,指揮它一路向西。 天空中一朵云也沒有,雷聲卻越來越響,清澈通透的半空中,道道赤色閃電交錯劃過。 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這樣明顯的異相。 街道上行人如織,個個神色匆忙,隨著呼吸,一團團各色云霧在身體上進進出出,只顧著籌謀盤算。 阿離草草看去,小商販多是黃色的物欲之霧,大商人則多了綠色的權欲,黃與綠交織,隱隱透著藍。女子多是紅色的云霧,有些紅與黃交織,透出渾濁的橙色。而身上裹滿紅霧的男子,個個腳步發虛,目光發直,一望便是那種掏空了身體的登徒子。 她看了一路,沒有發現一個身上不裹著云霧的人。 欲都,名副其實。 西邊的天幕上已掛滿了赤色閃電。 偶爾有人抬頭望上一眼,卻很快就低下頭,眼睛里只剩下和身邊的云霧一樣的色彩。 阿離腦海里浮起一個念頭——原來舉世皆醉唯我獨醒的滋味竟是這樣。若是一個不重欲的人出生在欲都,又不想隨波逐流的話,恐怕只能一生孤寂。 西邊,赤色已連成一片,能夠在地面上照出影子了。 人群終于有了一點反應。 “嘿嘿,老天爺終于發怒了!好好劈死幾個有錢的!把他們的家產分給我!” “就是!有錢人死了也是活該!” 城西,正是聚集著商家富戶。 離城西越來越近,二哈開始躊躇不前了。 阿離跳下狗背,拍了拍它的大腦袋,把它推向將軍府的方向。 “回去吧!” 它搖擺著腦袋走上前,仔細嗅嗅她,“噗”一下噴了她滿手鼻水,然后心滿意足地撒蹄子跑了。 阿離心念一動,召出云欲休的黑色光劍拎在手上,大步跑向西邊。 風更大了。 風中充斥著閃電清新暴躁的氣息。 阿離剛跑出幾步,忽然感覺到仿佛哪里不對——下一瞬間,她發現面前這條寬敞筆直的街道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