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一雙漆黑的眼珠越盯越緊,仿佛想要挖出阿離內心的言不由衷。 就連遙卿卿暗暗拽了幾次他的衣袖,他都沒有察覺。 他重重踏前一步,嘴唇微顫:“阿離?你再說一遍?” “再說十遍也一樣,不過,我已經不想和你說話了?!卑㈦x輕飄飄地斜他一眼,唇角露出微笑,“別再煩我?!?/br> 云欲休的聲音再度陰惻惻地貼著耳廓響起,“故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是演戲給我看么?放心,我不會給你機會反悔挽回?!?/br> 阿離頭皮一緊,感覺到他的手掌再度覆在了她的頭頂,陰寒的靈氣涌入身體,直襲深魂最深處蟄伏的魔氣團! …… 噗嘰…… …… 玉離衡、江拾軼、遙卿卿呆滯地看著地上跳腳的大肥鳥。 只見它上躥下跳,頭頂的呆毛一顛一顛,張開細小的喙,發出嫩生生的“啾啾”聲。 天邊有銀光散落,云欲休放.浪形骸的大笑聲漸行漸遠。 江拾軼還沒有從上一波震驚中回過神來,又被眼前這一幕刺激得眼角直抽。 “神魔身?”玉離衡彎下腰,一對瞇起的笑眼湊到了阿離的面前。 阿離悲憤地點了點頭。 玉離衡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沉下臉,把阿離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江拾軼,阿離不想再見你。兩位自便吧,我先帶阿離走了?!?/br> 江拾軼自是無話可說。 遙卿卿卻不答應了,她揚起蒼白的小臉,急道:“等等!衡師兄!你手中的可是魔族圣物逆生輪?!這件東西至為邪惡,還請盡快將它上交圣宮,帶在身上,極易引人誤入歧途!衡師兄,千萬千萬……” 阿離抖了抖翅膀,朝她兇了一句——“啾!” 真夠不要臉的!逆生輪落在她手上時,她怎么就沒考慮過上交這種事呢?! 江拾軼還有些失神,低低道:“玉師兄定有分寸。遙師妹,我們走吧,大圣君還等你回去復命呢,我亦有要事要向他稟告?!?/br> 阿離心中猜測,他口中的要事,該是云欲休的事情。 云欲休……他去哪里了呢? 玉離衡目送那二人消失在天際。他小心地護著阿離,放慢了速度,足足花了三日功夫,才把阿離帶到一座宏偉的巨城前。 城墻直入云端,門樓的牌匾上仙氣繚繞,兩個巨字若隱若現——“中州”。 阿離知道中州是仙族的核心重地,圣宮便是建在中州城的中心點上。中州城道不盡的繁華,瓊樓玉宇鱗次櫛比,就連最尋常的酒樓,也是用千金難求的沉香木建造而成。雖然人潮涌動,卻是秩序井然。身著圣宮律袍的門人四下巡邏,幾處傳送法陣戒備極是森嚴,持身份令牌者才可以出入。 這下是真的安全了。 不知為什么,阿離心中還是有一點隱約的失落。 玉離衡待她比云欲休好了一百倍。這一路但凡是能吃的,他都會買來叫阿離嘗一嘗,昨日偶遇一個賣靈果的散修,見玉離衡像是個世家子弟,便獅子大開口,一枚靈果要賣一百枚上品靈石。阿離只不過多看了一眼那紅彤彤的果子,玉離衡這個冤大頭就從乾坤袋里掏出靈石,全買了下來。 他還捕了幾只雪狐,從它們身上薅下最軟茸的毛毛,給阿離搭了個窩,放在手肘彎里。 阿離小胖鳥被他當成了金絲雀來寵。 但阿離總覺著缺了點什么。 玉離衡踏入傳送陣,徑直來到一間高門大宅院中。 “家主歸來了!”眾人紛紛行禮。 玉離衡示意眾人不必跟著。他穿過巨大的蓮池,拐進一處幽僻的院子,垂下頭,低聲對阿離說道:“先帶你去見見父親和母親?!?/br> 阿離冷不丁就打了個寒顫。 因為這一刻的玉離衡雙目微紅,聲音嘶啞,表情看起來有些……可怕。 “……啾?!” 玉離衡更加溫柔地捧起阿離,手指輕輕撫著她軟軟的茸毛,大步走入一條暗道。 只見甬道兩旁燃著瑩瑩綠火,玉離衡的聲音回蕩在兩壁上,無端地多了一股子陰森勁。 “阿離,你定很想念他們吧。他們也是呢?!?/br> 阿離滿身茸毛都呲起來了。 書里可從來也沒提過玉離清跟家人關系怎么樣啊,更沒提過,她的親哥哥好像有那么一點點的……變.態?! 第16章 .危機四伏 就在阿離膽戰心驚地被玉離衡捧著穿過幽森的甬道時,西魔域的暗黑魔窟中,一個身穿破爛長袍的尖腦袋年輕人被押進大殿。 “報——西魔天大人,就是這個不知死活的蟻族毀壞了您的雕像!” 鑾座立在高高的黑曜石臺階上,臺階兩旁燃著磨盤大小的火盤。一片明亮的火光中,都屠滿臉諂媚,正給癱在金絲榻上的阿玉捏肩膀。 見到魔兵押著人走進來,都屠臉色一變,重重一撩鏤空的黑金甲衣擺,大馬金刀地坐正了。阿玉則腰肢一擰,像藤一樣,軟綿綿地纏在都屠壯碩的手臂上,輕輕替他揉搓那些鼓囊囊的腱子rou。 “西魔天大人!小的有要事稟報!事關阿離大人!”看清了火光中的西魔天夫婦,那尖腦袋年輕人不管不顧就大聲叫喊起來。 阿玉瞇起一雙媚眼,長長的指甲刮過都屠的胸,在他身上點了兩下:“瞧瞧,多聰明的白蟻!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無論什么出于緣由,毀壞了夫君的雕像都是死路一條,于是干脆把崽崽搬出來救命了呢!” “大人,大人!小的故意犯下死罪,正是為了見到大人??!”尖腦袋年輕人知道這兩位耐心不好,急忙直入主題,“此事事關重大,一串知情的人都先后被殺死,就連您麾下的魔將也不能幸免。小的實在不敢冒險向上頭稟報,只能出此下策,直接來見西魔天大人??!” “放屁!”都屠重重拍在扶手上,“我西魔天的地盤上,誰敢……” 阿玉輕輕捏了捏他的rou,對著他眨了三下眼睛。 都屠話風一轉:“難道你說是烏魯普之死?他那是活該!明知道花姑脾氣暴,還敢把人家女兒帶回家弄死了,花姑能不捶爆他的腦袋?” 尖腦袋年輕人急忙磕頭:“大人,這件事有內情??!烏魯普大人的兒子也死了,還有他的孫子,飛魔仰山大人也死了,西北那一塊,穿山甲一族全族被滅!” 都屠眨了眨眼,嘴里嘟囔了兩句臟話,大意便是穿山甲今年也恁倒霉催。 都屠傻,阿玉可不傻。她把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裹在輕紗中的玉足輕輕落到地面,一步一步踏下黑曜石臺階,立在尖腦袋年輕人面前。 她伸出長長的指甲,挑起了他的下巴:“小白蟻,你見著穿山甲,跑都來不及,怎就知道人家滅族的內幕了?” 尖腦袋年輕人頓時滿面漲紅,結結巴巴地道:“正、正是因為蟻族與穿山甲向來誓不兩立,小的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大、大人有所不知,不止是穿山甲,還有與他們平時稍有往來的刺猬、獾、鼴鼠一族,也被殺了七零八落……小的若不是蟻族,恐怕也難逃一劫了……” 阿玉臉色一沉:“說重點。阿離怎么了?” “是,是!大人,請容我從頭說起。我雖是蟻族,卻和穿山甲一族的黃良是好朋友。小半年前吧,他和一條叫綠綠的媚蛇好上了,沒敢告訴長輩,只偷偷和我說了些他們的事情。前些日子,他總是心神不寧,我問他,他便告訴我說,大半月前打洞的時候,無意間撞見阿離大人和一個好面皮的仙族在一起,本也沒什么,結果六七天前,那媚蛇說帶他遠遠地去見識一下北魔天巫山秀的白玉宮,不料,竟看見那好面皮的仙族和巫山秀一道從白玉宮出來!” 阿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長指甲戳進了掌心里:“你是說,巫山秀那個賤.人又勾引阿離的男人?!” 蟻族青年嚇得伏在了地上:“小的不、不敢亂猜?!?/br> “繼續說?!?/br> “黃良他覺著這事得往上報,便報給仰山大人,仰山大人讓他不用擔心,會讓烏魯普大人稟報上去。誰,誰知只過了一兩日,消息便一個接一個傳到小的耳朵里——黃良死了,仰山大人死了,連烏魯普大人和大人的兒子也都死了……小的,小的實在是……” 阿玉不動聲色,淡聲道:“你有心了,回去告訴你們蟻后,從今日起你就是白蟻的王?!?/br> 尖腦袋年輕人大喜過望,砰砰連磕了無數個響頭,離開暗黑魔窟時嘴角還咧在耳根那。 “夫君,你怎么看?”阿玉轉頭望向鑾座上的都屠。 都屠趕緊屁顛顛跑了下來,撓著腦袋說道:“這小子,生怕我們阿離知道他和巫山秀有一腿,就把知情人全給滅口了,倒是心狠手辣,是個人物!” 阿玉美眸一瞪。 都屠縮了縮脖子,又道:“年輕人嘛,一時被巫山秀迷惑也正常,正常。俺老熊年輕的時候……” 阿玉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腦袋上:“好好說話!” 都屠快哭了:“夫人,你要我說什么啊……那咱不把阿離崽嫁給他總行了吧?” “不對?!卑⒂窭淅涞卣f道,“那穿山甲看見巫山秀和仙族男人在一起,回頭便把事情報了上來。你我還未得到消息呢,居然連烏魯普也被滅口了。動作這么快,又沒有什么破綻……你覺得沒有內應能做到嗎?還有,巫山秀男寵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哪一族沒有她的相好?只不過被看見和仙族攪在一起,有必要這么緊張嗎?” “那……”都屠瞪圓了眼睛,“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這樣了半天,什么都說不出來。 阿玉自然知道老熊的德性,便替他說了:“第一,西魔域有內鬼,級別不低。第二,巫山秀和仙族有陰謀,針對我們。第三,速度把阿離找回來,她有危險!” “沒錯沒錯!”都屠吊起眼睛,“夫人道出了我心中所想!” “看來得到仙族的地盤走一趟了?!卑⒂癫[了瞇眼,“你去,叫上都宰一起,把他留下來看家我不放心!我去交待麗珠兒一些事情便來?!?/br> 黑熊嘟噥了一句,大約是都宰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放心的,媳婦怎么就偏信麗珠兒這個外人。 …… 阿離把自己圓乎乎的身體縮成一只球,瞪著黑眼睛,上下搜尋逃生的路。吸收了地魔寶寶的魔心、老魔尊殘念以及食死妖的魔心殘片之后 ,她的神魔身不再像原本那么弱了,鼓足了勁兒,飛個幾米應該不成問題——阿離隱隱感覺到,自己缺了點兒什么,所以無法發揮出妖魔的真正實力。 玉離衡走得很慢,每經過兩盞綠火,身上的風便會把火苗帶得亂晃,灑下一堆扭曲零錯的影子。 “阿離,別怕?!彼檬种笓崃藫崴^頂的呆毛。 終于,玉離衡在一間銹跡斑斑的小鐵門前停下了腳步。 他用指尖碰碰門上的銹漬,聲音里帶上幾分懷念:“阿離,我就是在這里閉死關的?!?/br> 阿離吞了吞口水,把腦袋縮得更低了。 “不怕?!庇耠x衡把她捧到眼睛前,笑了笑。 阿離發現他的臉上竟然全是溫情。 她不禁歪了歪腦袋:“啾?” 玉家的事情,在書中只是一筆帶過。阿離只知道玉離衡后來成了玉家的家主,在與妖魔的決戰中,做為稍有分量的路人勢力露過幾次面,依舊單身,遠遠地對著女主遙卿卿露出幾分憧憬懷戀。 書里壓根就沒提過原本的家主夫婦究竟怎樣了。 莫非早就死了? 玉離衡沒有推開那扇門,只用臉頰蹭了蹭阿離的茸毛,低聲說道:“你回來就好。記著,千萬不要進我閉關的這間屋子。答應我?!?/br> 阿離知道好奇害死貓。她向來最識時務,急忙一邊點頭,一邊在心里暗暗發誓——絕對絕對不作死,永遠也不! 玉離衡笑了笑,捧著她繼續往前走。 終于,到了甬道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