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主角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結尾差點讓冉曦一口血吐出來，她忍不住冒了個臟話，把劇本扔了老遠。

    劇本斜躺在地上，首頁《拐賣》兩個字正對著她這邊，冉曦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好一會，起身把劇本撿起來，撫平上面的褶皺，把東西放在床頭。

    她重新躺在床上，回想著之前看的劇情，腦子里自動給劇情配上畫面。

    她困得不行，腦海中的畫面也時有時無，終于睡意壓過了對故事的想象，畫面破碎，精神歸于虛無。

    冉曦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醒來的時候外面艷陽高照，她一下從床上竄起，第一反應就是工作要遲到了。

    腳踩在地攤上，腳下的觸覺讓她有了點真實感，冉曦閉著眼睛，順著最后的記憶，把昨天發生的事情按照時間線梳理了一遍，才終于想起來今天自己并沒有工作安排。

    胸口提著的一口氣卸下，眼睛又瞥向床邊整齊擺放的劇本，劇本首頁那兩個字仿佛有種奇特的吸引力，誘惑著她去翻看。

    指尖一點點靠近，就要碰到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不行?！彼栈厥?，告訴自己：“劇本好也沒用，班底不行拍出來不定什么樣?！?/br>
    她咬了咬牙，一狠心轉身往外走，邊走邊用各種理由試圖打消心中的蠢蠢欲動，可始終沒辦法徹底說服自己。

    電視里的節目熱鬧又喜慶，現實中的城市冷冷清清。

    冉曦打開冰箱，凌晨買了那么多東西準備做個豐盛的年夜飯，現在熱情褪去，看著滿滿當當的食材，卻一樣都不想動，最后也只隨便煮了點速凍食品。

    吃完飯，似乎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冉曦盯著電視機發了會呆，又起身，把劇本給拿了出來。

    和著電視里的背景音，她把這個劇本重新看了一遍，這次她看的更慢也更加仔細，從下午看到晚上，也只看了不到一半。

    胃里的動靜提醒她應該進食，冉曦放下劇本，揉了揉眼睛。

    電視里春晚已經開始，姹紫嫣紅的配色與上輩子沒多大區別，冉曦無動于衷的看完舞蹈表演，起身進入廚房，給自己下了一碗面。

    她捧著碗出來，一邊看春晚一遍吃東西，看到電視里主持人給觀眾拜年，她也想起來這回事，從角落中找出手機，打開群發了條拜年消息。

    回復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冒出來，她全部忽略，找到工作室那十幾號人的群，進去發了十幾個最大金額的紅包。

    紅包一出，群里霎時熱鬧起來，有跟著發的也有來起哄讓經紀人也來一個的。

    靜靜一直沒說話，兩分鐘后，群里又出現了一個紅包。

    【經紀人靜靜：［紅包］】

    冉曦點了紅包，瞥見身旁的東西，心里一動，點開了經紀人的私聊。

    【冉曦：我看到了一個感興趣的故事?！?/br>
    【經紀人靜靜：哪一個？】

    她把劇本封面拍照發過去。

    【經紀人靜靜：這是什么？】

    遞給冉曦的劇本都由經紀人經手，每個都有記錄，其中有幾個比較靠譜的她都有印象，其中并不包括冉曦發過來的這本。

    她也沒多想，只以為是自己沒注意到，回完話就打開備忘文件找起來，結果從頭找到尾，也沒能找到有關于這個劇本所代表團隊的任何一點信息！

    “你那劇本從那接的？”五分鐘后，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你給我的?！?/br>
    “不可能！”經紀人斬釘截鐵：“我給你的所有劇本都有記錄，根本沒有叫這個的?！?/br>
    “確實是你給我的?！比疥乜吭谏嘲l上，提示了句：“十萬塊片酬那個?！?/br>
    她這么一說，經紀人才想起來，第一反應就是質問：“你沒瘋吧，這東西有哪一點值得你看上的？”

    “故事不錯?！?/br>
    那頭不屑地哼笑一聲：“得了吧，你不過是偶像劇本看多了，乍然見到個不一樣的，就覺得是好故事了，其實完全不是那樣，那不過是雞窩里面出了鴿子，連表面光線都沒有！”

    她用自以為過來人的口氣教訓著：“你想要拍文藝片沖獎我能理解，哪個演員不想拿獎呢，但是咱得一步一步來是吧，你連個電視劇的獎都沒拿到，就想著電影的，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

    “你想多了?！比疥胤瘩g：“我沒想著得獎?！?/br>
    她只是單純覺得這個故事不錯，會幻想自己演繹是什么樣子罷了，完全是一時頭腦發熱，剩下的完全考慮。

    可惜經紀人并不相信這些，就算相信了也不可能讓她去拍什么文藝片。

    “這個事情沒得談，就算我同意公司也不會同意，公司那邊已經給你選好了劇本，各方面都不錯，初六就開工，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現在正好告訴你，就這么定了吧?！?/br>
    “我……”

    “你什么話都別說，我不想聽，今個除夕，你讓我過一晚安穩日子行不行？”

    “劇本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談?！比疥匕氪怪?，沒多少表情：“我尊重公司和你的意見，但不意味著你們可以替我做決定?！?/br>
    第32章

    兩人互相說服不了對方，談話不歡而散。

    “咱們都冷靜點，有什么事情等過了今天再說?！弊罱K，經紀人以這句話作為結束。

    聽筒里傳來通話結束的“嘟嘟”聲，冉曦放下手機，瞄了眼電視上的節目，重新低頭去看劇本。

    看了一會，她又拿起手機，搜索起關于劇本的信息。

    大概這個故事的所有者真的在盡可能的廣撒網，冉曦沒用多長時間，就查到了版權所有人的信息。

    三十多歲，高中輟學，一個業內沒多大名氣的攝像師，唯一比較有名的作品還是某個配色構圖特別奇葩的網劇。劇本是通過小說改編，小說名叫《綠揚柳》，作者就是他本人，小說扉頁上說寫的是自己母親的故事。

    他在許多場合放過自己要把電影拍出來的豪言，可惜直到現在，電影局的網站上都找不到關于這部片子的備案。

    看到這些信息，冉曦的心幾乎涼下來一大半。一個沒有資金支持，沒有備案，疑似連本職工作都做不好，吹牛倒是有一手的導演，代表著這個故事能成片的幾率大概率接近零。

    她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覺，感覺被人耍了一頓，心里有氣，又覺得好笑。

    那位抱著遠大理想的現攝影師還在自己賬號上吹噓給某某某明星遞了劇本，馬上就能拉到投資，順利的話今年就能把片子拍完。

    冉曦被他這種自信逗樂了，往前翻了翻，還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也是說著差不多的話。

    她覺得有點沒意思，一邊嘴角提起，譏笑一聲，不準備再在這東西上浪費時間。

    手指輕點準備退出，快要碰到按鍵的時候眼睛又掃到一條消息。

    【化療，頭發快掉光了，從漂亮老太太變成了個禿老太太，今天吃完全吐了，還問電影拍的怎么樣，我說已經在拍讓她等等，她信了，還讓我別急慢慢來。出來忍不住哭了一場，我真沒用?！?/br>
    這條動態與賬號主人一貫的狂放作風大不一樣，從文字中透出許多無奈。

    冉曦嘴角譏諷的笑容逐漸消失，繼續往前看，幾乎每隔五六條不之所謂的狂言下，就有一條關于“她”的消息，大多與病情有關。

    這種事情其實很正常，人生總有許多不如意，并不是所有人的夢想都有被實現的機會。

    冉曦神色難辨，手指在茶幾上敲著。

    “叮咚”

    提示音響起，帳號主人的頁面上刷出來一條新狀態。

    那是一張合影，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和一個瘦小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著有七十多歲，臉上滿是歲月的褶皺，左邊額頭到眼睛有條猙獰的傷疤，帶著黑色的假發，穿著喜慶的衣服，面對鏡頭，笑得開心。

    大概是日子太過特殊，冉曦竟然被一句話沒有的照片觸動了，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私信了那個人。

    她用的是小號，沒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說有意向投資他的項目。

    發過去的消息被第一時間讀取，很快，那人發過來好友請求。

    冉曦同意。

    【夢想上天的青蛙：如果想賺錢的話還是算了，這電影拍了也是打水漂?！?/br>
    意外的，對方發過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給她潑涼水，這讓冉曦有了更大的興趣。

    【怎么說？】

    【夢想上天的青蛙：觀眾不會喜歡這種故事，沒有公司，想要獲獎也是天方夜譚，不管怎么說都收不回成本?！?/br>
    【夢想上天的青蛙：我想拍電影，只是想滿足我媽的愿望，讓她高興下?！?/br>
    他其實非常清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會有什么結果。

    【夢想上天的青蛙：其實我身上還有幾萬，省一省說不定夠用，本來是留著給我媽治病的，但是現在用不到了?！?/br>
    大概是壓力太大需要找人傾訴，他自顧自說了許多，說他的mama有多好，有多堅強多偉大，一邊說一邊給讓冉曦發照片。

    從他的描述中，很難把他話里樂觀堅強的老太太與劇本中那個認命的可憐女人聯系起來。

    【你的父親呢？】冉曦忍不住問。

    對方過了許久才回復。

    【夢想上天的青蛙：我是個孤兒，被我媽收養的?！?/br>
    他說了另一個故事。

    在那個故事里，女人其實一直處于被監視下，從不允許單獨外出，被家暴更是家常便飯。一次，“丈夫”喝了酒，拿了菜刀砍她，被她失手反殺。

    因為過失殺人，她被判了十年。出獄之后子女都已成年，卻沒有一個人愿意接受她。無處可去的女人開始在城市里流浪，靠著拾荒的微薄收入養活自己，并且養大了一個被遺棄的孩子。

    【夢想上天的青蛙：我媽說她記性不好，忘記家住在哪了，一直沒找到怎么回去，所以讓我寫那么個結局?！?/br>
    冉曦覺得鼻頭有點澀，心里像是被壓了什么沉甸甸的，有種強烈的沖動。

    【我幫你拍這個電影吧?！?/br>
    韓戈本來只是隨便找了個陌生人傾吐心中的情緒，好讓自己放松下，沒想到真的遇到個冤大頭愿意出錢給他拍電影。

    他不相信，對方卻找他要了地址，說要當面聊。

    韓戈將信將疑，把自己的地址發了過去，他也不怕人家騙他，反正自己一窮二白的，也沒什么能給人騙。

    那邊沒有說什么時候過來，韓戈放下手機，抱起睡著了的老太太往房間走去。

    老太太身上瘦的只剩一把骨頭，隔著厚厚的棉襖都覺得硌人，韓戈鼻頭一酸，眼睛紅了：“希望這個是真的吧?！?/br>
    **

    冉曦拿到地址，沒有急著上門，而是聯系了人讓查一下韓戈的真是情況。

    過年大家伙都要放假，人家回的消息也慢，直到初三才給了準確的回復，說沒有問題。

    自此，冉曦徹底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