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旁邊,齊氏和陸大郎也都等著結果。 見大夫半天沒個動靜,齊氏忍不住問道:“大夫……這,二郎身子如何了?” 老大夫沒回答,掀開陸二郎眼皮,又看了看,才起身笑著道:“秀才公身子已經沒什么大礙。一會兒我開個方子,你們照著好好調養,平日里多扶著在院子里走動鍛煉,不出十日就能大好?!?/br> 聞言,幾個人均是大喜。 “謝過大夫,天可憐見的,這一場大病,總算是好了?!?/br> 齊氏喜極而泣,朝天拜了聲阿彌陀佛。 老大夫寫了方子,很快就被陸大郎送出去了。 齊氏感嘆了一會兒,拉過寶如,高興道:“好孩子,二郎身子能康復過來,多虧了你。你放心,以后二郎要是敢對你不好,我絕對饒不了他?!?/br> 陸二郎在床上聽了,無奈笑了笑。 至于寶如,則是有些忐忑,她捏了捏衣角,最終還是憋不住,回道:“娘,相公病情好轉,該是跟張老大夫有關,我不過是恰好嫁過來,沾了他的光罷了。您……您可別這么說……” 齊氏原本還有些傷感,聽到寶如的話,撲哧一聲樂了,輕點她的小腦袋,笑道:“你這個實誠孩子……” 外間,李氏聽著西廂里婆媳倆的說笑聲,輕輕哼了一聲。 她踮腳望了望外面,見陸大郎總算送大夫回來,連忙跑過去,把他拉進了東廂。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陸大郎原本正高興著,這會兒被妻子拉著跑,有些郁悶,張口嘟囔了一句。 “你還問我怎么了?” 李氏氣的不行,壓低聲音道:“你給我說說,這回又花了多少?他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兒子,你供他長大成人,供他讀書識字,我也就不說什么了,可這回生病,憑啥還要你掏錢?” 陸大郎受不得這婦人斤斤計較,回道:“這錢是公中出的,哪里是我花的?再說,我弟弟生了病,難道要我這個當大哥的眼睜睜看著?” “公中出,公中出,公中的錢還不都是你賺的?” 李氏見他這副態度,越發來氣了,說道:“你弟弟現今都成家了,哪里還要你管,這一場病花了多少錢?咱們小佳和石頭眼看著都大了,你只顧著供你弟弟,就不想想你兒子閨女?” 說完,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仔仔細細去算這回花的錢,越想越是生氣。 這樣的事不是頭一回發生,陸大郎心里有些無奈, 他跟著坐下去,勸道:“你只看他花錢,怎不看他賺了多少?除了第一年,之后他讀書好,又受夫子賞識,再加上咱爹的關系,再沒交過束脩。況且,他又不是只出不進,這幾年他抄書得來的錢,買過筆墨紙硯后,還能剩下好大一筆,哪里就比我賺得少了?再說今天,上頭獎下來的十兩銀子,二郎想都沒想,全都交給了娘。十兩,若要咱們去賺,辛苦幾年能賺來?” 更不用說,秀才功名,在青山鎮足夠能震懾人了,別人羨慕還來不及,偏偏她還把人往外推。 李氏聽他算了這樣一番賬,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可還是覺得自家被拖累了,便氣哼哼道:“我不管,反正現今他已經成家,連娘子都娶回來了,總沒有要咱們繼續供著的道理。他以前賺也好不賺也好,這回生病算是花了個夠本,我也就不跟他計較,但過兩天肯定要分家,你若是不提,那就我跟咱娘提,總不能讓咱一直供著下去?!?/br> 李氏這腦子,陸大郎都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外人看著陸家兩兄弟,都說自己仁義,說自己辛辛苦苦供弟弟讀書。 可要他自己說,還真沒幫上太多忙。二郎是個爭氣的,見李氏對他有意見,甚少伸手向家里要錢,反而經常把賺的錢拿回來貼補,偏偏他這婆娘還總覺得吃虧了…… 罷了罷了,想到弟弟年輕,如今已經是秀才,以后怕還是會往上考的。 留著不分家,以后李氏若是鬧出些什么,只會成為他的拖累。便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反對,沉吟片刻后,便道:“分家的事,我答應你了,過兩天就跟娘和二郎提?!?/br> 說完,見李氏面上一喜,陸大郎搖搖頭,又添上一句:“做人留一線,二弟現在已經有正式功名,那是見了縣太爺都不必跪的,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要好好想想石頭,總有求到他叔叔門上的時候。哪怕要分家,這些天也客氣點,切莫動不動就跟弟妹起爭執?!?/br> 李氏稱心如意,這點子要求自然不會推拒,十分高興地應下了。 第5章 西廂,陸二郎喝完藥后,便從床上起身,想要在屋里走一走。 想到剛才老大夫的囑托,齊氏寶如婆媳倆也沒有懷疑,點點頭便同意了,由寶如扶著,讓他在屋子里一圈一圈的轉悠。 許是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等幾圈走下來,陸二郎額頭上已經沁出密密一層的汗。 寶如浸濕了帕子,一點一點幫他擦干凈了。一旁齊氏做著針線,見兒子兒媳舉止親密,已經沒了早晨初見時的隔閡,心里高興,面上對陸二郎卻有些責怪。 “你說說你,這么心急做什么,總歸離去縣學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慢慢恢復,總是能好的。如今剛剛醒過來,該好好休息才是?!?/br> 這次的病來勢洶洶,實在是嚇壞她了,如今細微的一個舉動,便讓她繃緊心弦,唯恐再出了什么差錯。 陸二郎低頭看了一眼寶如,微微一笑,也沒有解釋,只是道:“娘,我心里有數,你不用擔心?!?/br> “哎,你這孩子……” 齊氏心知他是個主意大的,見他額頭雖出了汗,臉色卻沒那么蒼白了,搖搖頭,也就不再勸了。 誰知,等吃完了晚飯,齊氏張羅著給寶如準備回門禮的時候,陸二郎卻提出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說什么?你明天也要跟著一起去林家?” 齊氏放下手里的禮品,詫異地看向兒子,一張臉上寫滿了不贊同。 旁邊陸大郎同樣受驚不小,連忙勸道:“二弟,林家離的雖然近,去這一趟也免不了要吹風,你這身體還虛著呢,可別不當一回事兒啊?!?/br> 寶如也跟著點頭。 她雖然很遺憾,回門這樣重要的日子,相公卻不能陪著自己一起,但是跟相公的身子比起來,這些瑣碎的事情,就真的算不得什么了。 陸二郎笑了笑,解釋道:“林大伯能逼迫岳母和寶如她們孤兒寡母妥協,想必不是簡單的,這回我醒過來,恰好又中了秀才,他家定然也不會罷休。與其等日后他們家鬧出些什么來,不如明天我跟著寶如過去,把事情一次性處理清楚,也算是解決后患了?!?/br> 這話一出,室內幾人全都安靜了。 齊氏和陸大郎低著頭,還在考慮這件事,寶如則揪著手里的帕子,看著相公俊秀的側臉,一張小臉微微紅了。 最終,齊氏嘆了聲氣,還是點頭同意了。 雖然擔心陸二郎的身子,但仔細想想,他話中所說的事情,也未嘗沒有道理。畢竟,姐妹易嫁這樣的事情,十里八鄉也就出過這一例,由此可見林大山家的人品了,干出什么更惡劣的事情,也并不算意外。 只不過,在同意之前,齊氏意味深長地看了寶如一眼,心知兒子做出這樣的決定,恐怕是跟寶如有關。卻也沒說別的,兒子能知道心疼兒媳,她心里也是高興的,只是囑咐陸大郎辛苦一趟,明日一早送兩人過去。 對此,陸大郎點頭不迭,連連保證會將人安全送到。 幾個人在堂屋里又說了會兒話,等回門的禮物都預備齊了,一家人也就散了。 出了堂屋,陸二郎習慣性地拉住寶如的手。 寶如的手小小的,rourou的,軟軟的,握起來很舒服,手背上還有五個可愛的小渦,如同孩童的手一般,很容易就被陸二郎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寶如原本在想著回門的事,這會兒突然被拉著手往前走,微微抬眼,看著大手牽小手的樣子,也不知是她扶著陸二郎,還是陸二郎在牽著她。 她心里有些甜,可是更多的,卻是恐慌和不自在。 兩人全都一言不發,靜默著回了西廂房。 寶如點了油燈,再回頭,見陸二郎正在脫外衣,整個人如竹如松,只是站在那里,就好似帶了滿身的光華一般,那種恐慌和不自在的感覺便更多了些。 “相公?!?/br> 寶如放下火折子,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叫了一聲。 “嗯?” 陸二郎脫衣的動作一頓,轉身回頭,眼睛專注看著她,等著她往下講。 被他直直看著,寶如的臉憋得更紅了些,想了想,還是把剛才的疑惑問了出來。 “你、你剛才說要跟我一起回門,是不是擔心我?怕我回去受堂姐和伯母欺負。其實,其實不用的,我、我一個人也可以的?!?/br> 好歹是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可是,剛才憋在心里的時候,不覺得有什么,這會兒說出來之后,卻覺得滿滿的羞恥感。寶如的一張臉,在燈光下也徹底紅成了大蜜.桃。 陸二郎低頭看她,眼睛里盛滿柔和的光。雖然只相處了一個白天,但他發現,他家的小妻子,還真是很容易害羞和臉紅。 讓人忍不住就想逗一逗。 他手里脫衣服的動作不變,故意繃著一張臉,嘴里調侃道:“寶如,問出這樣的話,你羞不羞?” 寶如當然是羞,這會兒臉都能滴血了。 陸二郎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寶如這才知道,自己竟是被相公給耍弄了,她紅唇微微嘟起來,羞中又帶著些惱意,抬頭看他時,眼睛也水水潤潤的,像是盛滿了星星。 書生的心,被少女嬌俏的眼睛,徹底地撩撥亂了。調笑的動作頓住,陸二郎看著她的眼神,微微有些發直。 寶如跺跺腳,“你、你看我做什么?!?/br> 見她真的惱了,陸二郎才訕訕的回神,心里已經是帶上了些異樣,嘴里卻道:“看你這么笨,要是我不從旁邊看護著,被人騙了賣了,可怎么辦才好?” 說這話時,陸二郎挪開了眼睛,故意不去看寶如。不過等了一會兒,不見小妻子有什么動靜,心里又有些慌了,一回頭,見寶如坐在凳子上,漂亮的眼睛里,一顆一顆往下掉著金豆子,整個人都無措起來。 他把手里的衣服丟到床上,幾步走到寶如面前,想說些什么,偏偏又不知道該怎么哄勸。心里不禁懊悔,干嘛這么嘴賤,把人家小姑娘直接給說哭了。 “寶如,是我不好,我剛才的話,都是逗你玩的?!?/br> 陸二郎摸摸頭,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勸說才好,巧舌如簧的人,這會兒也是語無倫次的。 “你不笨,是我笨,我居然把你給惹哭了,嗨呀,我……我……” 正手足無措的時候,寶如聲音弱弱的,帶著哭腔,卻一字一頓說的清楚:“誰說你不好,你很好的?!?/br> 陸二郎:“……?” 這回換他糊涂了,有點搞清楚狀況。就在這個時候,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一低頭,就把臉埋到他懷里去了。 她手還規規矩矩放在腿上,只是一顆小腦袋靠過來,看起來有些脆弱。 陸二郎被這個舉動弄得摸不清頭腦,心里卻軟軟的,驚喜于她的親近,但更多的卻是無措,一雙手不知該往哪里放,猶豫了好久,才緩緩放到她的軟發上,輕輕安撫了一下。 好像還在哭呢! 他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正胡思亂想著,寶如的聲音悶悶的,清晰地傳到陸二郎耳朵里:“我娘也說我笨,老是被堂哥他們欺負,不會當著爺爺奶奶的面哭,不會告狀??墒?,我哭了也沒用,爺爺奶奶都只疼大堂哥,我就算哭了,他們也只會罵我,只會罵我娘……我知道我娘罵我是因為疼我,她養活我和弟弟,已經夠苦了,我不想讓她跟著挨罵……” 不知是不是受明日回門的影響,當著他的面,寶如斷斷續續的說起娘家的事,言語間滿是委屈。 陸二郎聽得又心疼,又氣憤。 他早料到寶如單獨回去,怕是會受委屈,所以才不顧身體,想陪著一起。卻沒想到,孤兒寡母在家的時候,竟是被欺負到這種程度。 傻姑娘哭的一發不可收拾,陸二郎氣憤的時候,她還在埋頭繼續:“……我嫁過來的時候,可難受了,可是洞房花燭夜,看你長得這么俊,就一點也不委屈了……你雖然說我笨,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是為了我好的,除了娘和弟弟,你對我最好了……娘明天要是看到你,肯定很高興,她之前為了我,差點連眼睛都哭瞎了……” 聽到寶如夸他長得俊,陸二郎的臉頰微微熱了,可等聽到后半段,卻又哭笑不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