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程紹禟詫異,難得見她這般緊張兮兮, 一副心虛的模樣, 不禁有幾分好笑, 連忙忍住了, 清清嗓子道:“你且先一一道來?!?/br> “當年小穆不是拿了一個箱子過來么?后來你把它藏到了地窖里頭,此事你可還記得?”凌玉想了想,決定豁出去了。 程紹禟臉色漸漸變得凝重,事隔多年,他都險些快要忘記此事了,當年因為那只箱子,滿鏢局的兄弟無端端入了獄,吃盡了苦頭,險些把命都丟在里頭了。 雖然不知那箱子里頭放著的是什么東西,可直覺告訴他,必然不會是什么好東西,故而當小穆把它交給他說,他想也不想便把它封存了,就讓里頭的秘密長埋地下。 “你為何突然提起此事?”他皺著眉問。 “我、我前、前段時間把、把它翻出來了……”凌玉硬著頭皮坦白。 “你把它翻出來了?好端端的你翻它做什么?”程紹禟吃了一驚,一見她心虛得也不敢望自己,心里頓生一個不好的念頭,“你不會把它打開了吧?” “好、好像是的呢……”凌玉結結巴巴地回答。 “什么?!你、你讓我該說你什么好!”程紹禟又氣又急,音量也不知不覺地拔高了幾個度。 凌玉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把藏在身后的那本手札遞到他跟前,小小聲地道:“還、還發現了這本東西,看到了里頭一個天大的秘密?!?/br> 程紹禟臉色都變了。 當年因為那只箱子,賠進了整間鏢局,甚至連新任的總鏢頭之死,也與此物不無關系,當年的他們甚至連箱子里頭的是什么東西都不知道,便能遭此大罪,如今把開了箱子,還發現了里頭一個天大的秘密,這豈不是代表著又要惹上麻煩了? 他接過那本手札,深深地呼吸幾下,恨恨地瞪了凌玉一眼,想要訓斥她幾句,可一想到事已至此,再多說什么也無用,干脆作罷。 “你不看看么?”見他只是拿著那手札,卻沒有翻看的意思,凌玉低聲問。 程紹禟皺著眉頭,片刻,動手拆開包著手札的布巾。 罷了罷了,她都已經看過了,他若是不看,萬一將來有個什么事,豈不是做了糊涂鬼。倒不如便看個分明,若真有個什么萬一,他自一力承擔下來便是。 只是,當他看清楚里面所記載的內容時,大吃一驚,總算是明白方才凌玉為何說是一個天大的秘密了。 這何止是簡單的秘密,是皇室丑聞,更是先帝的罪孽,萬一落到有心人手中…… 他‘啪’的一下合上手札,正色地道:“小玉,你且答應我,不論什么人問你,你都不知道有這么一本手札的存在,更加不知道里面記載的是什么內容!” 凌玉不解,細一想,便明白他是打算獨力將此事承擔下來,惱得用力跺了跺腳:“明明已經看過了,怎能當作是沒看過?!況且,當日齊王便是為了得到這東西,才擄了我去,我甚至還跟陛下提起了這本手札,如何能反口說自己不知道有這東西的存在,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程紹禟大驚:“陛下和齊王都知道這手札的存在?!” “這是自然!”凌玉當下又一五一十地將齊王為得到這本手札,幾次三番到楊素問家中遍尋不著,后來便將她挾持而去,逼著楊素問交出手扎等事告訴了他,末了又道,“當日我與陛下從齊王府逃脫時,途中也曾與他說過這些,他也知道了手札的存在?!?/br> 程紹禟眉頭都快擰到一處去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所以,齊王是從麗妃口中得知陛下身世存疑,后來便又查探到先楊太醫手中有這么一本手札,以為這里頭必有著能證明陛下非皇室血脈的關鍵證據。 陛下想必也對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說不定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孝慧皇后從宮外抱進來假充嫡子的,故而才會不惜一切代價除去齊王,同時軟禁先帝諸子于宮中。 他忽地覺得有些頭疼。 陛下必定也會想要得到這本手札,而他也不能任由世人拿著陛下的身世說項,故而這手札必定要想方設法交到陛下手上,但是,這當中牽扯之事著實匪夷所思,他不能隨意便把它將出去,必須想個兩全的法子才行。 見他久久不說話,凌玉有些不安,忍不住輕輕在他手背戳了戳:“哎,你倒是說話??!你心里是怎樣想的?” 程紹禟望向她,默默地把手札收好,平靜地道:“過幾日咱們便啟程回京?!?/br> “回京?可是你的傷仍未痊愈,如何能趕得了路?!绷栌耦D時便急了。 “不要緊,不過是些皮外傷?!背探B禟不在意地道。 御駕已經啟程回京,只要陛下一日得不到真相,便會一直放不下心中執念,屆時會否對先帝留下來的諸子做出些什么事來,他也不能肯定。 凌玉雖然也急于回京見兒子,但是同樣也放心不下他的傷勢,聞言不禁勸道:“雖說是皮外傷,只傷得這般重,如何能等閑視之,不如再多養幾日,待傷勢更好些再上路也不遲?!?/br> 程紹禟搖搖頭:“我主意已決,你不必多言,還是要帶上京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三日后咱們便回京?!?/br> 凌玉見勸他一下,一時便急了,恨恨地道:“偏你好逞強,若是在路上傷勢加重,我瞧你能得什么好!” 只是她也清楚,這人若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是誰都勸他不住。 既然準備回京,凌玉便抽了時間收拾行李。 蕭杏屏上門拜訪時,她剛好把回京要帶的行李收拾妥當,看到她來,連忙笑著上前相迎:“來得可真是時候,我也不必再特意跟你告別了?!?/br> “告別?你們這是打算回京了?紹禟兄弟身上的傷可都痊愈了?”蕭杏屏詫異。 “哪能就痊愈了?!绷栌駠@了口氣,又道,“后日便啟程,他想是另有要緊事,故而也不能久?!?/br> 知道程紹禟今時不同往日,是個大忙人,蕭杏屏也沒有多問,無奈地道:“原以來還能與你再多聚聚,沒想到你卻是來去匆匆,來得突然,去得也是這般突然?!?/br> 凌玉歉意地道:“我也是沒有想到?!?/br> 蕭杏屏笑了笑,又與她閑話了一陣,神情便有幾遲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事?”凌玉擔心地問,下一刻,想到一個可能,臉色當場便沉了下來,“難不成那程大武又去打擾你了?” 上回在青河縣嚇走了程大武后,凌玉也一直讓人留意著他的舉動,想著尋個合適的機會徹底替蕭杏屏解決這個麻煩,不曾想那程大武許是顧忌她仍在村中,這段日子一直安安分分,連程家村也沒有出去過,教她一時倒不好下手。 “不,這倒不是,自從上回被你嚇跑后,他便一直不曾再來過。我只是想著你上回跟我說過的那些話,想請你幫我一個忙?!?/br> “有話旦說無妨?!?/br> “我想拜托你幫我尋個人?!笔捫悠联q豫了片刻,小聲道。 “什么人?是男是女?何方人氏?”凌玉好奇地問。 “是個男的……”蕭杏屏蚊蚋般回答著,“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只是聽他的口音,像是京城人氏,此番你們若是回京,若是遇到了……” 凌玉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盡管相當好奇她尋人的目的,但是見她這般模樣,到底沒有多問:“那他身上有何特征?” 蕭杏屏從袖中取出一條劍穗遞給她:“這是從他身上掉下來的東西?!?/br> 凌玉接過來細一看,臉色頓時變得有幾分古怪,只是也沒有說什么,把劍穗收好:“好,回京之后我便幫你找找?!?/br> “其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你也不必特意讓人去找,總之、總之便是順其自然吧!” “我明白了,你放心?!绷栌裥χ鴳?。 蕭杏屏有些不自在挪了挪,忙轉移話題又與她說了會兒話,這才告辭離開了。 凌玉親自把她送了出門,看著她上了馬車,目送著馬車遠去,這才低聲朝著身后一名兵士吩咐了幾句。 那兵士頷首應下。 離開程家村那日,凌玉起了個大早,侍候著程紹禟梳洗,又替他換了藥,待上了特意布置過的馬車,見他動作緩慢地坐到了舒適柔軟的墊上,神情亦不似前幾日那般痛苦,凌玉才稍稍松了口氣。 “你身上有傷,此番還是走的水路?!绷栌裉嫠苏律?,柔聲道。 程紹禟皺了皺眉,正想要說話,凌玉便打斷了他:“行程我都安排好了,這會兒便是坐車到碼頭,改坐般上京,你若是不同意,那咱們哪兒也別去了,就留在程家村!” 程紹禟抿了抿嘴,縱是滿心不愿,可一聽她這話也不能再說什么了。 他也是沒有想到,他的兵士竟然‘叛變’,投向了夫人,硬是改了他的行程安排。 馬車駛至村口,忽聽一陣吵鬧聲,程紹禟皺眉,聽到外頭有人放著狠話:“程大武,有種你這輩子就窩在家里不出來,否則下一回便不是僅打斷一條腿這般簡單!” “出什么事了?”他問。 凌玉若無其事地道:“那程大武是個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清楚,得罪人多,想是被人上門尋仇?!?/br> 見他似乎想要掀簾望個究竟,凌玉生怕他看出這一切是出自自己的手筆,連忙拂下窗簾:“外頭風大,你傷熱未愈,不宜吹風?!?/br> 所幸程紹禟也沒有懷疑。 各地水路并不太平,但相較于陸路還是要好上許多,凌玉托人尋的是一條上京的商船,走的也是近路,船上還有主顧請來的一批鏢師,聽聞一路上也打點好了,故而才放心些。 凌玉走進來的時候,見程紹禟正翻著那本手札一臉若有所思,便連她叫了他好幾聲也沒有聽到。 “你在想什么呢?”終于,程紹禟回過神來,歉意地朝她笑了笑,她才無奈地道。 “小玉,你可曾記得庚相爺一家自二十余年前離開了京城后,搬往了何處?”他忽地問。 “自然是返回了原籍青州,據聞陛下逢年過節還賜下不少東西,可見對母族還是很照顧的?!绷栌癔B著換洗的衣物。 “咱們在青州碼頭便下船吧!”程紹禟思忖片刻,又道。 “青州?你……難道你想去找庚府之人?”想到這個可能,凌玉心口一跳,壓低聲音問。 程紹禟點點頭:“如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庚老夫人仍健在,孝慧皇后是她唯一女兒,先庚夫人又是她的兒媳,想來對當年之事更是了解,若能請得她老人家上京,向陛下說明一切,并請她代呈此手札于陛下,許是會更加適合些?!?/br> “況且,陛下既為孝慧皇后親兒,如今又深陷身世的流言當中,庚老夫人若是知道了,想必不會坐視不理?!?/br> “言之有理,只不過……假若連她也懷疑陛下并非親外孫呢?畢竟庚相爺當年可是在陛下出生不久便辭官歸隱,雖可以能是因為對先帝的失望與憤怒,但何嘗沒有也懷疑陛下身世的原因所在?!绷栌駞s不太樂觀。 “若是如此,這手札便交給庚老夫人,她自會明白一切?!?/br> “交給她,豈不是相當于告訴她、告訴陛下,咱們知道了庚府與皇室當年的那樁丑事么?”凌玉不贊成。 “無妨,她若是為了庚家后代著想,自然會想法子替咱們掩護?!背探B禟淡淡地道。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可卻又帶著一股篤定,甚至還有幾分隱隱的不容侵犯的威嚴氣勢,讓凌玉不禁微瞇起雙眸,仿佛有些不認得他了。 “你既有了主意,我聽你的便是?!?/br> 雖說此番親征大敗齊王,并一舉攻下了長洛城,可未能將齊王置之于死地,又或是把他生擒,趙赟心中到底不痛快。 此刻,他正翻著手中密函,眸光大盛,臉上閃現著幾絲嗜殺的激動。 好,很好,貴太妃那對母子終于按捺不住要有所行動了,他等的便是今日! “傳令下去,加快回京!” “是!”立即便有兵士領旨而去。 “離此處最近的城池是何處?”他靠著椅背,問身旁的內侍。 “回陛下,是青州城?!?/br> 青州城?青州庚氏…… 趙赟有幾分怔忪,很快便緊抿著雙唇。 曾經他想不明白為何外祖一家會在自己正需要他們的扶持時,選擇拋棄京中一切,避世青州城,如今他總算是明白當中緣故了。 一切只不過是因為他老人家知道自己并不是母后所出,身上并無庚氏血脈。 母后當年想來是瞞著外祖做下的此事,米已成炊,外祖縱是再惱怒也于事無補,畢竟此事一旦讓父皇知道,庚家面臨的結局,必然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可是,那又如何,他是不是母后所生又怎樣?他說是,那便只能是! 他緩緩地將手中密函點燃,看著它瞬間被火吞噬,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冷笑。 新帝并非皇室血脈一事,原本只是民間傳言,可隨著齊王在兩軍陣前叫開后,漸漸地也傳到了官員耳中。 曾經的貴妃,如今的貴太妃,天熙帝第五子安王生母,聽到這個傳言后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