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處理了,返回軍營!”他冷著臉又下了命令。 見他似乎要走,凌玉急急跟上,行經地上那些尸體時,不經意地望了一眼方才被趙赟扯下蒙面黑布的那人,頓時便吃了一驚。 皆因她認出,此人不是別個,正正便是早前太子府的另一名侍衛副統領汪崇嘯。 所以說,新帝是被他最信任的下屬背叛,這才會落入齊王手中的? 望著趙赟挺直的背影,她的眼神有幾分復雜。 換而言之,這是他第二回遭人背叛而落入險境? “軍中大營,我便不去了,你們要辦什么事便抓緊去辦吧!只若是紹禟回來,請他務必到青河縣尋我?!绷季?,她忽地停下了腳步,低聲對緊跟在她身后的和泰道。 反正敵人針對的也不是她,她一個女流之輩,再跟著他們也只是拖累,倒不如尋個安全的地方隱起來,不教他們擔心便是。 “夫人想要去哪里?”和泰遲疑片刻才問道。 “此處離青河縣不遠,而因有朝廷大軍附近之故,一路上也算是平靜,我在青河縣也有相熟之人,倒不如回去等候你們的消息?!?/br> “和泰,你帶人護送她回青河縣,再安排兩個人在附近保護著便可?!壁w赟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下來,聽到他們的話,淡淡地吩咐道。 他既這般說,和泰也不得不應了下來。 畢竟他們接下來要做之事也是危險,同樣免不了打打殺殺,到時候混戰起來,只怕未必能顧得上她。 “夫人放心,一旦將軍歸來,必然會盡快通知夫人,不教夫人擔心?!焙吞?。 既有了決定,和泰便帶著兩名兵士,辭別趙赟一行,帶著凌玉改道往青河縣方向。 和泰甚至還尋來了一駕馬車,請了凌玉上車,親自駕著車上路。 凌玉坐在簡陋的車廂里頭,忍不住撥開窗簾往外頭望去,看著快帶從眼前閃過的路邊景致,既覺得有些熟悉,又覺得有幾分陌生。 一別三年有余,又逢戰亂之時,也不知青河縣如今怎樣了,jiejie一家、程家村,還有仍在經營著留芳堂的杏屏姐她們…… 路邊偶爾有幾位衣衫襤褸的人出現,察覺有馬車經過,均不約而同地抬眸望來,凌玉不自覺地望向他們,看著當中一名背著孩子的年輕婦人,不知怎的便想到了上輩子的自己。 上輩子的她,也是這樣背著孩子逃亡……可是這輩子,她卻坐在馬車里,由朝廷將士護送著返回家鄉。 她不再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難民,而是高高在上的將軍夫人,只需動動嘴皮子說說自己的需求,自有人立即替她去辦。 良久,她低低地嘆了口氣。 難怪世間上有那么多人想要往上爬,權勢當真是個好東西。此時此刻,她甚至有點兒理解新帝對民間百姓的不以為然了。 那種自生下來便高人一等的天之驕子,如何能體會底層百姓的艱辛不易,人命之于他而言,只怕也算不上什么,輕飄飄地吐出一個‘殺’字,自然便有人頭落地。 她想,或許上輩子的齊王,亦非民間稱頌的那般仁厚寬和,生來便是尊貴無比之人,一生亦不曾遭遇什么大挫折,如何能真正做到愛民如子。 “夫人,青河縣到了,不知夫人打算去何處?”和泰在外頭問。 “往留芳堂去吧!”她下意識地回答。 和泰也沒有再問她留芳堂的具體位置,揚鞭策馬繼續前行。 “放手,你們放開我,放開??!”突然,一陣女子的尖叫聲陡然傳入凌玉耳中,她怔了怔,只覺得得這聲音甚是熟悉,再不猶豫,一把掀開車簾往久一瞧,竟然看到蕭杏屏被她那位夫家大伯程大武硬拉著往前走。 蕭杏屏極力掙扎著,甚至哀聲向路人求救,路上不少人指指點點,有人想要上前制止,卻在看到護著程大武的幾名兇神惡煞的大漢時收回了腳步。 “住手??!”凌玉大急,驟然一聲喝斥,駕車的和泰聽到她的聲音,立即便勒住了韁繩。 凌玉甚至來不及等馬車停穩便急急跳了下去,二話不說便沖上前,朝著那程大武小腿踢出一腳,程大武一時不察被她踢個正著,當下一聲慘叫,也松開了抓住蕭杏屏的手。 蕭杏屏看也不看便朝她這邊撲過來,躲在她的身后瑟瑟發抖。 “是你?!”見半路突然殺出個程咬金,程大武勃然大怒,正欲指揮著他的狗腿子上前,卻意外地認出了凌玉,登時便驚住了。 “小玉?”蕭杏屏此時也認出了她,又驚又喜地喚。 凌玉拍拍她的肩膀,無聲地安慰著,眼神凌厲地盯著程大武:“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還敢當街擄人?!” 程大武看到她身后三名均是手持兵器,臉上更是一臉肅殺的男子,氣勢便滅了,虛張聲勢地朝著蕭杏屏扔下一句:“算你走運??!” “夫人,可要屬下教訓他一頓?”和泰問。 凌玉詢問般望向蕭杏屏。 “罷了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笔捫悠羾@了口氣。 隨即又高興地抓著凌玉的手:“你怎的回來了?紹禟兄弟和小石頭他們呢?還有嬸子與紹安,也在你們那里吧?” 凌玉臉上笑意有片刻凝滯,不答反道:“咱們進屋再說吧!” 蕭杏屏這才一拍腦門:“瞧我,都高興糊涂了,快快快,快隨我進屋。你們不在的這幾年,這青河縣都變了樣,留芳堂的生意也是大不如前,尤其是近些日子,到處都在打仗,亂糟糟的……” 第95章 說話間, 兩人便已經進了屋, 和泰想了想, 亦跟著她們走了進去,另兩名兵士則是盡責地守在門外。 留芳堂里還有好幾位顧客,有人認得凌玉, 笑著招呼:“這不是紹禟娘子么?當真是好些日子不見了?!?/br> 凌玉同樣笑著與對方寒喧幾句。 不少顧客均對跟在她們身后的和泰表示了充分的好奇,只是看到他手上的長劍, 誰也不敢上前去問。 蕭杏屏引著他們進了里屋, 看著和泰高壯的身影跟了進來, 有幾分疑惑,也有幾分遲疑的視線便投向了凌玉。 凌玉微微笑著道:“這位是和將軍, 此番多虧了他護送我回來?!?/br> 蕭杏屏一聽,連忙起身行禮。 和泰忙避過:“不敢當?!?/br> 知道她們久別重逢必是有不少體己話要說, 和泰尋了個理由,體貼地離開了。 “我聽說紹禟兄弟當了官, 可真是要恭喜你了, 如今可是官夫人了?!笔捫悠链蛉さ?。 凌玉故意板起臉:“既然知道我是今時不同往日, 怎的不向我行個大禮?” “哎喲喲,可真真了不得, 來來來,我給夫人行個大禮?!笔捫悠寥讨σ?,作了個準備行禮的動作。 凌玉連忙接住她:“我跟你開玩笑呢, 哪來那么多規矩禮節?!?/br> 蕭杏屏如何不知, 與她笑鬧了一陣, 便聽凌玉問:“程大武他來做什么?難不成這些年他一直便似今日這般sao擾你?” 蕭杏屏臉色一僵,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瞞你,自從大春兄弟和郭大人先后也去了京城后,那程大武便來了好幾回,前頭幾回是跟我要銀子,說什么修繕祖屋、奉養老人,總歸是有各種名目?!?/br> “最近兩回卻是不知怎的,竟是要讓我辭了差事回家去,說什么婦道人家拋頭露面不成個體統,有辱他們程家門風?!闭f到此處,她的臉上便添了幾分薄怒。 凌玉冷笑:“也就嫂子你好性子,若是我,必定不會讓他好過?!?/br> “我一個婦道人家,身邊沒個能作主的,又能怎樣?”蕭杏屏無奈地道。 “柱子哥已經過世了那么多年,你也替他守了這么多年,可曾想過另嫁?”凌玉略有幾分猶豫,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個很早前便想要問她的問題。 蕭杏屏怔了怔,隨即搖頭道:“這些年我過得好好的,有吃有穿,還能攢下一大錢,卻是不曾想過這樣的事。況且,我都這把年紀了,再來說這些豈不是笑掉人家大牙么!” “jiejie年輕得很,若不是這一身婦人打探,走出去人家還會以為你是位仍待字閨中的大姑娘呢!”凌玉卻不贊同她此話。 這并非客套話,而是事實如此,蕭杏屏如今不過二十六歲,正是女子風華正茂的年紀,加上她本就生得秀美,自來又會打扮自己,整個人瞧著愈發的年輕,前幾年她還在青河縣時,縣衙便有不少大齡未娶妻的捕快輾轉托程紹禟向她打探蕭杏屏。 蕭杏屏笑了笑,沒有再接她這話。 凌玉倒也不勉強,只是暗暗決定必要尋個機會教訓那程大武一頓,至少替她解決了這個大麻煩,如此一來,便是她當真決定此生不再嫁,也不會再有人打擾她的日子。 隨即,她又問起了這幾年之事,得知自從楊素問上了京城后,凌大春便請了她家中那位老仆忠伯的兒子過來幫忙,這幾年忠伯父子一直都在,而前年蕭杏屏便買下了楊家隔壁的那座小宅子,閑暇時候便過去替楊素問收拾屋子。 “對了,這回你回來,可曾去瞧過你jiejie?”蕭杏屏忽地問。 “我才到青河縣,連自己家里都還未曾回去,哪里能去瞧瞧我姐了?!绷栌駬u頭,緊接著又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姐家里出了什么事?” “應該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吧?若按以往三年一考,今年不是應該舉行春試的么?你姐夫提前了數月啟程,哪想到途中大病了一場,又逢四處打仗,路上不太平,哪里還能去得了京城,白白耽誤了一個大好的機會?!?/br> 凌玉皺起了眉頭。 姐夫梁淮升對今年春試的看重程度她是知道的,如今出了意外不能參試,一等就又要三年,只怕這心里可不好受,連帶著jiejie怕也是難受得很。 “前幾日我在街上見過你jiejie一回,整個人瞧著都憔悴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br> “我倒是覺著,縱然他不生這么一場病,這路上不太平,怕也到不了京城。自然,不到在開考前抵達京城的考生,必定也不會少?!绷栌竦故遣灰詾槿?。 又不是日后再不能考,錯過了今年,三年后再考便是。況且,她觀新帝登基后種種行事,只怕也沒有那個閑心理會春試一事,否則也不會御駕親征前來長洛城討伐齊王了。 “正是這個道理,我也這般勸過你姐,只怕你姐夫腦子轉不過彎了,畢竟準備了這般長的時間,如今卻是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又哪會甘心?!笔捫悠咙c頭道。 “不過,我瞧著他再怎樣也不敢拿你姐撒氣,畢竟你姐如今背后還有一位當了官夫人的親meimei做靠山呢!”說到后面,她的神情便又有幾分戲謔。 凌玉啞然失笑,隨即得意地揚眉:“這倒也是?!?/br> “不過,我也是你的靠山,所以你沒有必要再讓那程大武爬到你頭上作威作福?!彼p輕地握了握蕭杏屏的手,一臉正色地道 。 蕭杏屏反握著她的,微微笑了笑:“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數,有著這般大的靠山卻不利用,反倒還任由那些不知所謂的欺到頭上來,那也著實太沒用了些!” 見她仿佛是想明白了,凌玉也松了口氣。 “反正你這家里頭也沒有什么人在,不如便留在縣城里陪我住一陣子?對了,卻是不知你這一回會留多久?”蕭杏屏又問。 凌玉搖搖頭:“jiejie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當年離家匆匆,家中還有不少東西尚未收拾,不如便趁著這個機會回去收拾收拾,改日再出來陪jiejie說說話?!?/br> 蕭杏屏聽她這般說,倒也不勉強。 時隔三年有余再度回到位于程家村中的家,凌玉一時頗為感嘆。 和泰帶著兵士親自把她送到了家門口,也不進去,便拱手向她辭別。 凌玉知道他身上還有其他差事,故而只是謝過了他,再三叮囑他若是有了程紹禟的消息后,務必第一時間讓人轉告于她。 和泰自是滿口答應,又吩咐那兩名兵士好生保護夫人,這才策馬離開了。 早在他們一行人進村的時候,便已經造成了不小的轟動。除卻是因為有和泰等陌生面孔之故,也是因為他們對凌玉的恭敬。 故而,和泰剛一離開,那兩名兵士又被凌玉安置在當年孫氏與金巧蓉舊居后,立即便有村民借著串門之機過來打探。 “石頭他娘啊,他們是什么人???怎的只有你回來,紹禟他們父子呢?” 滿村的人都知道程紹禟當了大官,這官司有多大卻沒幾個人清楚。 凌玉笑了笑,并無意泄露和泰他們的身份:“紹禟還有事要忙,我就先回來了?!?/br> 對方見她根本無意實言相告,到底對她有所顧忌,故而也不敢再多言。 一會兒之后,又陸陸續續有其他相熟或不甚相熟的村民前來,不是想著打探那兩名兵士的身份,便是好奇程紹禟如今的官職。更有甚者是希望程紹禟多多提攜自家的相公兒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