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我早就知道你跟周覺山唱雙簧戲,但你知道周覺山是什么身份?他tm是個條子!” 吳四民一直有所準備,先前更始終在派人暗中調查周覺山和胡一德的關系,只是一次調查中,無意間,倒讓他發現其實周覺山一直在跟柴坤手下的二當家趙駿保持著某種秘密聯系。 趙駿這條線遠比周覺山的好查,吳四民動用幾個手下,很快就得出結論——這倆人都是警察。 胡一德惡狠狠地盯著不遠處周覺山的背影,從腰里摸出一把槍,遞到馬仔的手里,“你跟著這次運貨,等周覺山把貨安全帶到中國,我們賺了這筆,你在回程的路上就解決了他?!?/br> “好,老大放心?!?/br> 那馬仔賊兮兮地笑了出來,這半年,周覺山一直在南撣耀武揚威縱橫捭闔,他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在思一直躺在竹屋里床上,聽到了窗外的這番談話。 她惶惶無措,瞪大了眼睛,連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掙扎著打算撐坐起來。 她手腳都被綁著,嘴里也塞著白布,忽地,一處冰冷的刀尖抵在了她的喉口。 她僵住,用眼角余光悄悄地向自己的左側看去。 白靜屏住呼吸,正攥著她那把泰國軍刀,她用兩只手緊握著,手腕不停地顫抖。 在思緊張地吞吞口水,坐看她什么意圖。 “剛剛,剛剛又有人過來,想喂你吃安眠藥,我趁他不注意,就捂住他的嘴巴,從背后捅了他一道?!?/br> 白靜嗓音顫抖,說話間,連忙放下軍刀,指了指角落里的一道身影。 在思往后看去,這才發現,原來她手里的軍刀刀刃上沾滿了血,屋子角落的地上也還躺著一個男人,但對方倒在地上,身下形成了一片鮮紅的血泊,一動不動,血液還沒凝固,應該是剛斷氣不久。 “唔……唔……” 在思將脖子稍微往后挪動一點,遠離白靜的刀尖,又揚起頭看向白靜。 白靜猶豫了一下,知道她想說話,“我可以讓你說話,但你不能亂喊?!?/br> 在思用力地點頭。 白靜抿唇,小心翼翼地替她揪出了塞在嘴里的白布。 “你怎么會跟我困在一起?”在思粗喘著呼吸,又甩了甩早已被汗水浸濕的長發。 白靜大致地回憶了一下,“昨晚趙駿離開之后,家里又來了一批人,我進屋的時候,就發現你已經被捆在床上,那些人問我誰是俞在思,還沒等我回答,他們就不分青紅皂白,把我一起給抓來了?!?/br> 好在白靜不笨,事先撿了地上的刀,她剛剛還從窗縫里趙駿,“你放心,我一會兒去找趙駿,趙駿肯定會救我們的?!?/br> 在思目光快速地轉動,欲言又止,她心忖道趙駿已經叛變,又跟胡一德串通一氣,哪怕事后真知道白靜和在思都被抓了,應該也不會放過她的。 思及此,“你拿刀,把我的繩子割開?!?/br> 白靜問她,“你要干嘛?” “周覺山有危險,我現在逃不掉,只能找一部電話,立即通知他?!?/br> 這村寨全都是人,胡一德已經識破了他的身份,他絕對不能替胡一德跑這趟貨,哪怕真的身不由己,完成了這次走私和販毒的工作,她也絕對不能再讓他為了她回到緬甸。 他是個警察,進行臥底工作的前提是不能暴露身份的,一旦身份被識破,不要說胡一德要將他殺人滅口,就連馮力和湯文那一支一直追隨著他的軍方勢力也不會輕饒了他,再加上曾被他利用過的柴坤和丹拓,他在緬甸遍地是敵人,時至今日,最正確的選擇是他應該直接留在中國,尋求中國警方的保護,有多遠走多遠,不要再理會緬甸的這些是是非非。 白靜摸摸腦袋,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具體誰是周覺山,她又看看在思,搖頭,沒幫她解開繩索,反倒是放下軍刀,自己跑到地上那具尸體的身上,左摸摸,右摸摸,翻出了一部電話。 “電話號碼,我幫你打?!?/br> 在思皺眉,伸長了雙腿,用鞋尖夾住軍刀,她將刀立在墻角的縫隙里面,湊上去,轉過身,自己一點一點兒地割破繩索。 “099……” 白靜逐一按下數字,撥完,她又確認了一遍,按下撥通的按鈕,剎那間,手里的手機驟然爆炸。 ——誰也沒想到,那手機被改裝過,里面裝了□□,相當于小型炸彈。 強烈的火光驟然襲來,在思猛地躲避,下意識地將頭壓進了墻角,整座竹屋都在為之震顫,再抬頭看回去時…… 白靜被炸斷了一條手,她胸口也被炸出了一個深紅色的窟窿,臉上全都是血,五官扭曲,半張臉的五官都粘黏在了一起。 窗外雨聲不斷,同時,一道雷聲響起,掩蓋住了轟鳴的爆炸聲與白靜撕心裂肺的叫聲。 在思瞠目,強行拽開了最后剩下的一點繩索,跑過去,用白布緊緊地捂住了白靜的嘴。 “啊……啊……” 在思死死地扣住她的肩膀,“沒事兒的,沒事兒的!別怕,沒事兒的啊……” 白靜躺在在思的懷里,歇斯底里地掙扎,她好疼,胸口的血在不停地往外涌出,“我,難受……好疼……” 在思咬牙,強忍著淚水,“不疼,沒事兒的,你等我,我馬上去找趙駿,他一定會救你的,他一定會救你的!” “我要……回……中國……” “你說什么?” 她聲音好小。 在思將耳朵湊近一點兒,白靜抱住了她的脖子,她一點一點地說道,“我要回中國?!?/br> 在思的眼淚如泉水般涌出,連連地點頭,“好,我帶你回去,你等我,我一定會帶你回去!” 她沒用,她救不了她,她得去找趙駿,她得去找周覺山,她一個人不知道要怎么應對,她不知道白靜這樣還有沒有救。 白靜放開了她,軟軟地躺在地上。 在思看準了竹屋的后門,一時間,什么都管不上了,他拔下地上那個男人的外套,冒著大雨,沖出了房門。 后門這邊,倒是沒有什么人,在思像瘋了似的往前沖著,忽地,撞進了一道結實的胸膛。 周覺山看到她,一把摟住,他顧不上許多,連忙將她帶進了隔壁的屋子里。 這屋子是間閑置的倉庫,很少有人出入。 “在思……” “哥……” 在思難以置信,不停地掉淚,她真的做夢都沒想到,她這輩子竟然還能再見到他。 周覺山如獲至寶,緊緊地摟住她,死死地鉗在懷里,“你是從哪兒逃出來的?” “我,哥,白靜……”在思瞬間想起,“她,你救救她,我們得救救她,她快不行了,她剛剛遇到了炸彈,她快撐不下去了……” 在思話音剛落,有幾個馬仔循著喊叫的聲音,提著槍,沖進了她剛剛才逃出來的竹屋。 幾秒后,竹屋里傳來“砰砰”兩道響亮的槍聲。 ……時間像靜止了一般,在思僵在了原地。 周覺山也不禁低頭,閉了一下眼睛。 那群馬仔走了之后,喊叫聲也再不見了…… 第七十章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永世的天堂, 那么那些曾在人世間遭遇過苦難的人們, 是否就不會深感如此絕望? ……又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黃泉地獄, 那么那些憑借以踐踏他人生命為代價而得以茍延殘喘的人,他們的罪行,在數十年后, 又是否終將能夠得到一絲絲公正無私的審判? 在思淚奔,無力地癱軟了下去,周覺山抱緊了她,兩個人倚門坐下。 他一只手捂著她的嘴巴, 張著掌弧, 五指緊緊地用力, 捏住了她臉頰兩側的顴骨。在思哭到顫栗, 她不停地抽泣, 胸口快悶到無法呼吸。 她不能哭出聲。 門外還人來人往。 大雨傾盆, 一道紅色的閃電劈開了深青色的天空, 那一瞬間迸發出的耀眼強光甚至將天地萬物都照得通亮,周覺山緊盯著門外的那群人, 將薄唇貼在她耳畔輕聲地勸慰道,“在思,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br> 他下午就要走了。 胡一德這樁案子還沒有解決。 在思忽地想起一事,連忙擦了一下眼淚,抬頭說道,“剛剛,我藏在那間屋子里, 聽到了胡一德和一個馬仔說話。他們已經從吳四民那里發現了你的身份,你不能再留在南撣,你得走,你現在的處境比任何人都危險?!?/br> 進出這座寨子里的人,已經不單單是軍人,他們更像是黑社會勢力,罪大惡極,殺人不眨眼。在這樣一個不受法律管控的地方,軍隊掌控著警方,一旦幾方勢力對周覺山圍追堵截,南撣的警察也不會幫他們的。 “我知道,但我不能就這么走?!?/br> 周覺山低頭,雙手捧著在思的臉,用拇指指腹擦拭著在思臉頰兩側的淚水。 “你不走,留下來又能做些什么?” 胡一德已經知道了周覺山的身份,吳四民被抓,整個南撣的軍權都落進了胡一德的手里。胡一德大權在握,沒有人會再相信周覺山的話了,今時不同往日,哪怕是馮力和湯文,一旦得知他警察的身份,他們也一樣會選擇站在周覺山的對立面的。 在思抱住了周覺山,淚眼婆娑,幾乎用哀求的語氣求他跟她離開。 周覺山咬牙,用手臂撐開在思,掌心握緊著在思細瘦的肩頭,“在思,我跟你不一樣,我是緬甸人,我在這里出生和長大。我知道這里的癥結在哪兒。這里的罌粟、毒品,不能再放任下去,想改革,勢必會流血犧牲?!?/br> 周覺山小的時候,記得很清楚,大約是他五六歲的時候,他母親跟他說過,他家里的幫工因為吸食毒品過量,出現了幻覺,把一直跟他相依為命的女兒,按在廚房的菜板上,活活咬死了。 罌粟,對于緬甸人來說意味著什么? 或許在上個世紀,那還算是少部分人發家致富的一條財路,但到了這個世紀,亞洲一共48個國家和地區大部分都在靠著科技和文化發展,唯獨緬甸,還活在上個世紀的老路上,日漸消沉,徒勞地啃噬著毒品給他們帶來的虛無快感。 周覺山當初選擇當兵,純粹是因為趙駿,他把他從一個完全懶散的痞子性格,掰正,變成了一個兵。 他剛當兵不久,他父母便因為地震過世,周覺山忽然無依無靠,只能靠著日復一日的訓練和實戰消磨時光,他懈怠了,活得漫無目的,同樣,也是趙駿點醒了他。 他說或許當兵當警察的人都會有過這樣的懷疑,會質疑自己,想問自己為什么要用自己的犧牲去保全別人,普通人,更并沒有誰生來就帶著英雄的色彩。如果你不情不愿,你大可以選擇放棄。但是你一旦選擇走了,你身上背負的就是軍人的恥辱。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可以不在乎那份恥辱,一種是無能的懦夫,一種是失智的匹夫。 周覺山想了很久,才重新站了起來。他一邊在軍隊里繼續工作,一邊偷偷地報考了警察,后期他能國際刑警組織有所聯系,也是因為趙駿在中間出了些力。 他如果只想要一份安逸的生活,他不需要參軍,他父母留下的資產不少,他完全可以選擇繼承家業,但正如趙駿所說,人活著,總該揣著那么點理想和抱負,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會成為人們口耳相傳的英雄,他只想盡他應盡的命,無愧于他穿了十幾年的軍裝和那枚一直深藏不露的警徽。 “上級給我的任務,是要抓住胡一德,但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希望南撣和平,從我知道胡一德走私軍火和毒品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停戰并且清除南撣的毒品種植與生產。必要時,我甚至可以無視任務,殺了胡一德,用他的一條命,去換取南撣的和平安定?!?/br> 在思怔住,懵懂地望著周覺山,她好緊張,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沒錯,她能明白周覺山的意思,畢竟她在緬甸生活的這三個月,早已切實地感受到了緬甸普通民眾生活的水深火熱,更何況周覺山想殺胡一德,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但是…… “你不能選擇現在動手!這寨子這么多人,這么多支槍,胡一德的身邊還有那么多的幫手,你即便真殺了他,你又能逃到哪兒去?” 周覺山默了。 屋子里靜默了半晌,窗外的雨聲掩蓋住遒勁有力的心跳聲,他移開了目光,并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胡一德讓我下午替他運輸這一批新貨到中國,我剛剛檢查過,那幾輛油罐車的駕駛室后面都有一點堆貨的空隙,今天正好下雨,視線不好,你晚些時候混在人群里就跟著那些司機一起上車藏在那一排堆貨的空隙里,我事先已經偷放了一些那些油罐車的汽油,等過了邊防檢查站,汽油不夠,那些司機肯定會停到附近的加油站加油,你就趁那個時機,逃到加油站里求救?!?/br> 回到中國之后,在思應該比周覺山更為熟悉,不管是聯系親人、朋友、同事或者是當地的警方,考慮到她失蹤失聯了這么久,只要她開口,那些人應該都會幫助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