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他想了想,拿起日記本,將諾大的臥室留給了在思一個人。 ……軍靴聲緩緩地踱步而下,驚醒了一路昏睡的哨兵。 “團長……” “睡你們的?!?/br> 他步速很快,大步流星地走下樓梯,面前是通往村口的馬路,他沿路走著,街邊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屋很快便一個兩個地亮了起來。 手電筒的光亮就是路燈,他點了點手里的香煙,煙灰沿著街邊掉了一路,不多時,上百只高伏的手電筒順著窗縫照了出來,周覺山不以為意,很快便拐進了一個破舊的竹棚里面。 竹棚里全都是傷兵,一群人看見他都驚了。 周覺山視若無睹,扔掉煙,找了個還算干凈的地方。 枕著自己的手臂。 閉眼,睡了。 . 翌日,清晨蘇醒。 鄉野里空氣清新,山谷中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在思在迷蒙中睜眼,隱約看到了一道很是熟悉的身影。 短發,身形微胖…… “康嫂?” “哎呀!在思小姐!你醒了!我聽說你的手受傷了,怎么樣,嚴不嚴重?” 一桌子的飯菜剛剛擺好,康嫂見她醒了,立刻喜笑顏開地湊了過來,她端起了一盆清水和藥片過來,二話不說就要拆在思手上的紗布。 在思怔住,睫毛霎動,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 門外,一道清瘦的身影拄著一根拐杖,背對著二人,低著頭,幫在思和康嫂之間做起了翻譯。 “she arrived this m?!?/br> (她是今早來的。) 在思望去,眼前一亮,竟然是湯文…… “why?” (康嫂怎么會來?) 在思心想,她們不是再等兩天就回南撣邦軍區了嗎?讓康嫂現在過來……那一來一回多麻煩啊。 湯文抿唇,聳了下肩膀,“這你得問我們團長?!?/br> “是周覺山讓她來的?” “嗯,康嫂是軍區的首席部長安排給團長的,在南撣邦軍區,除了部長和團長本人,沒人能指使得動她?!睖碾m然頂著一個軍人身份,但在私下里都得對康嫂客氣兩分。 “……” 在思點頭,若有所思……她又瞥了一眼眼前的中年女人,對方輕手輕腳,正在小心翼翼地幫她拆開手心上的紗布。 她莞爾,“康嫂……” “嗯?”認識了一段時間,康嫂已經能聽懂在思叫她的名字。 康嫂低著頭,一門心思地拆紗布。 在思想了想,碰了碰她的肩膀,比手畫腳,努力地嘗試著用自己直接跟康嫂溝通,“周覺山叫你過來,為了什么事兒???” 康嫂沒懂,回頭看湯文。 緊接著,那二人便用緬甸語對話了一番…… 在思聽懂了,但她不能表現出來,為了演戲逼真,她還是得假裝不懂,直到湯文替她全翻譯完,再偽造出一番恍然大悟。 “你,你……” 康嫂一臉認真,一個人勁兒地比劃,用手指指著在思。 “這里條件艱苦,我們團長叫她過來照顧你?!?/br> 湯文用英語翻譯給在思時,還刻意強調,是“周團長今天凌晨臨時下達的決定”。 “嗯……這樣啊……” 在思眼波微動。 湯文繼續說道,“我也是被團長叫來的,團長怕你們倆互相聽不懂,沒法聊天,所以才讓我來做個翻譯?!?/br> “嗯?!?/br> 在思點頭。 她稍稍地抿了一下嘴唇,莫名地,她有點兒想笑。 腦海里還隱約地能浮現出周覺山昨天她跟對峙得互不相讓的場景,他昨晚一晚沒回來,她還以為他氣還沒消,這樣看來……他應該是看到了她的字條也拿到了日記,所以都消氣了吧…… 派一個傭人來照顧她,又派一個同齡人負責來跟她聊天,這待遇是不是突然轉換得有點太好了…… “那,你們周團長人呢?” 她是不是該謝謝他…… “他去克欽了?!?/br> “他去克欽了???!” 在思緊張地一下子從床上站了起來,頭撞到了房梁,疼得不行,可她也沒來得及吭聲,倉促地穿了鞋,跑到湯文的面前。 “怎么回事?你說的是真的?他怎么會去克欽?” 什么時候決定的?怎么會下這種決定?周覺山不是心知有詐嗎……他不是說等到傷兵都好得差不多了就直接回南撣邦軍區不去克欽了嗎……換做是胡一德的立場,第一次沒有成功除掉他,那現在豈不是更巴不得讓他在路上歸西?在思不懂……他為什么還要去克欽?萬一路上再遇到危險怎么辦,難道他就真的那么自信自負,堅信自己一定不會出事嗎? 湯文腿腳不方便,倚著門板站著,倒是一派鎮定,“完成任務而已,這是團長的工作?!?/br> 他是傷兵,不能去,不然他肯定也會跟去的。 “……” 在思悵然,緩緩地點頭,轉而又快速地搖頭,“那……那他為什么都不提前說一聲?” 這么大的一件事,好歹要知會一聲,怎么能說走就走呢? 說不清原因的,她為什么會這么擔心他,她為什么好怕他這一去就回不來了呢…… 湯文笑了,“他說了,通知了啊,整個村寨的人都知道啊?!?/br> “你們都知道?”在思轉頭看康嫂。 湯文從中幫忙翻譯了一下,康嫂頻頻地點頭,“嗯,我知道的?!绷璩康臅r候就知道了。 “……” 在思咬唇,有點不甘心地坐在了門邊的木椅子上。 湯文一臉傻氣,笑著補充,“連隔壁村的小孩子都知道呢!” “……” 作者有話要說: 某小姐語塞,氣悶,一臉委屈地揪花瓣:就我不知道,就我不知道,就我不知道,就我不知道…… 第十二章 接下來的整整五天。 周覺山始終未歸,音訊全無。 根據任務需要,他往克欽這一行帶走了大部分的精銳力量和年輕士兵,再加上這座寧靜的小村莊里常住的村民本就不多,男人大多也都被當地的少數民族勢力給征兵征走帶去打仗了,整個村寨,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傷員殘兵,遠遠望去,便是滿目的蕭條寂寥…… 村長家的電視機也壞了。 小鍋蓋信號差到離譜。 這里的村民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手機,公共使用的座機還是前兩年安裝的,村子里的生活樸實無華,平靜單調,一到晚上,挨家挨戶便早早地熄燈睡覺,沒多久,連部隊帶來的小型發電機也都被白白的閑置放在了一旁。 ……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掘井而飲,耕田做食。 …… 在思每天閑得發慌,而且她又不會說緬甸語,整個村子里也只有湯文和村長的老婆能勉強地跟她交流幾句,但他們最近似乎都忙,她又沒什么事做,末了,她只能整日守在竹屋的門口,托腮發呆,日復一日,守著頭頂的一小片天空生活。 她在這個村里的生活就基本相當于一個啞巴。 聽得懂,但不能說。 沒有了正常人間的溝通和交流,而且還必須要把所有的想法都埋在心里。 要不要學習一下怎么說緬甸語呢,可是從頭學一門語言又談何容易…… . “是,團長。是,村里沒什么事,你放心吧?!?/br> 傍晚,湯文剛坐到餐桌上,一通電話撥來,他看看四周,立刻拄著拐杖離開座位,躲到了墻外一個很隱蔽的胡同里接聽。 電話那邊的男人不置可否,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正坐在公共區域,背景音略顯嘈雜,不遠處,上百名全副武裝的陸地士兵正從他身邊齊步走過,腳步聲整齊劃一。負責接待的女兵遞了一杯咖啡過來,周覺山隨手接過,放下,沒喝。 “那女人呢?有沒有又想著逃跑?” 上周,他陪她到河邊散步那回,俞在思撒謊騙他要上廁所的種種事情還歷歷在目,認識了快一個月,周覺山看透了她,他對她的信任已經所剩無幾,對她承諾給他的話更是可信度不高。 湯文想想,“沒有,俞小姐最近都挺安分的,安靜,很少說話,也不亂跑,除了三餐和睡覺,大多數時候就坐在院子里發呆?!?/br> 湯文知道,周覺山留下他的目的很明確,一是養傷,二是盯梢。 村寨里留下的雖然大多是傷兵,但大家也都知道在思的身份,再加上村子里的村民暗地里通風報信,幾百雙眼睛一起盯著她,她就算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的。 周覺山點點頭,沉默了一瞬,捏起咖啡杯,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