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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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海城,公墓一般修建在山上,而盤山公路向來彎彎繞繞,剎車與方向盤失靈的后果,十有八九是撞出護欄整車墜崖。 上一次,讀檔重來之前,郗長林是怎么死的? 就是死于這種狀況。 世界上不會有諸多因素全部相撞的巧合,而宮酌的車向來精心保養、性能良好,不太存在零件損壞卻為及時修理的情況,這極有可能是人為。 “宮酌在哪個醫院?”賀遲問電話那頭的人。 “xx醫院,現在在搶救中,手術完成時間無法估計?!?/br> “知道了?!闭f完,賀遲伸手掛斷電話,偏頭看向郗長林,問:“先吃點東西,等宮酌從手術室出來再過去?” “不太吃得下?!鼻嗄甏瓜卵垌?,背靠回椅背,按下車窗,讓新鮮空氣透進來,聲線有些冷,“我想去看看車禍現場?!?/br> 賀遲“嗯”了聲,將車靠到應急車道停下,重新規劃導航路線。 “你不問我為什么想去那里嗎?”郗長林注視著賀遲的動作,輕輕啟唇,聲音極低,不過眸光輕轉之后,語調揚高,含了點笑意,“還是說,你知道我要過去的原因?” 賀遲指間在手機屏幕上沒有目的地觸碰兩下,以一種極迂回又極聰明的方式回答郗長林:“你知道了我的答案會怎么做?” “我在你車上,你又落了鎖,我還能怎么樣?”郗長林似是極為無奈地攤手,不過眼底笑意未減,漆黑眼眸清亮透徹,光芒流轉如星。 男人從鼻腔中哼笑了一聲,在導航規劃出的路線中挑了一條,啟動車輛。 他們所處的位置距離庵山公墓不近,車開到一半時,某個說自己沒胃口的人忽然感覺餓了,便用微信點了街道對面一家肯德基的小食拼盤外帶,掐著時間進去取。 《春風一劍》播出后,郗長林的人氣往上躥了一截,雖不至于大街小巷人人都能喊出他名字的程度,但被認出的幾率不小。 不過這個混賬讀檔重來后就完全丟了偶像包袱,除了先前幾次刻意裝模作樣戴口罩和墨鏡出門,如今仗著賀遲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天性,干脆放飛了,直接推門進了kfc。 這人本就是氣質出眾的人,又穿著一看就很貴的高定成衣,從門口一路到點餐臺前,惹得眾人恨不得將目光黏在他身上。 坐在卡座中的幾個女生小聲嘀咕他劇中飾演的角色名,拿著手機不斷咔嚓,郗長林拎著外帶包轉身,甚至朝她們笑了笑,招了一下手。 賀遲撐傘站在門口,隔著玻璃看見他的舉動,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等他出來后,輕聲問:“你在刻意搞事?” “哪有,我是在享受人氣?!臂L林唇邊噙著一抹笑,漫不經心回答,“作為一個撲街好幾年的三十八線,走在路上竟然被人認出,我可是超感動的?!?/br> “這個時間點你應該在劇組,如果她們傳微博說在kfc偶遇你……” 郗長林抬手在賀遲面前打了個響指,打斷他的話,笑瞇瞇地喊了聲“賀董”。 “嗯?”賀遲挑眉。 “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臂L林點點頭,搶先半拍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賀遲的車內干凈又整潔,一切布置都是簡約冷色調——除了那條不合時宜的咸魚;車載香氛用的亦是木質香,清淡冷冽,后調悠長,讓人如置身山林之間。 但郗長林將那袋小食拼盤嘩啦一聲往車前一放,冷淡的氛圍瞬間被打破,屬于街頭巷尾的熱鬧氣息彌散開來,喧鬧又平和。 賀遲接過青年正在往下拉的安全帶插扣,咔噠一聲,幫他按進凹槽中。 于是郗長林慢條斯理地吃炸雞喝可樂,賀遲專心開車。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他們抵達庵山山腳附近。 大雨滂沱,如盆中水倒扣,砸在地面濺起半米高的水花;路邊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樹被狂風掀翻在地,雨水一刻不停地沖刷那裸露在外的樹根上的泥土,路面的積水污濁一片。 郗長林掃過道旁兩側景物,抬眼往山上看去。 庵山不高,但鉛云低垂,沉沉壓在了半山腰上;盤山公路如帶蜿蜒,迷蒙在風雨之中,看不清楚,也望不見盡頭。 青年眉頭漸漸蹙起,他將戴著的塑料手套慢慢摘下,對賀遲說:“路況可能不是很好,不如我自己上去?” “你是指要自己走上去,還是想把我一個人丟在路邊、自己開車上去?”賀遲眼皮輕輕撩了一下,向郗長林投去一瞥。 “我怕你跟著我一起出事?!臂L林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臉上表情淡淡的,眼神毫不掩飾地望向賀遲。 隔了一會兒,賀遲才開口,語氣聽上去很艱難:“如果你一個人上山,出事了,我該怎么辦?” “第一時間離開,撇清你和我的關系,免得受到無關波及?!臂L林這話說得冷漠,“因為我如果出事,基本上不會是意外?!?/br> “哦?無關?”賀遲抓住郗長林話中的關鍵字,緩緩瞇起眼睛,唇邊露出一抹堪稱危險的笑容。 不過這抹笑容稍縱即逝,賀遲極快地打轉方向盤,將車停在路旁,接著朝郗長林伸出雙手,“好吧,你說無關就無關。既然你想獨自上去,那在我下車離開之前,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郗長林心說怎么一下子就切換到臨終告別片場,但賀遲不等他回答,就傾過身來將他摟住。 青年不是第一次知道賀遲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這人偏愛冷冽的木質香調,清冽間夾雜著些許苦意,就像靜謐月光之下的山林,佇立原地、亙古長遠。 被這樣的氣息包圍,他的內心竟然難以生出抗拒,更甚至……覺得這味道還挺討喜的。 郗長林眨了眨眼,糾結了片刻該說什么,卻感覺腰上的手收緊,同時賀遲的唇在他脖頸間碰了一下。 “喂——”郗長林揚起下巴。 賀遲含著笑,在這時知情知趣地將他放開,緊接著坐回去,一踩油門,將車往山上開去。 青年的臉色頓時黑了幾分。后槽牙磨了磨,他半瞇起眼,沉聲道,“你耍我?” 賀遲湛藍的眸眼彎起,笑得燦爛:“我什么時候耍你了,我同意你一個人去看車禍現場了么?而且我和你在一起,發生事故的可能性會比較低,因為在這里,沒幾個人敢動我?!?/br> 第33章 宮酌是在下山的途中出事, 郗長林他們沿著山路往上,不出十五分鐘, 就來到車禍發生地點。 兩輛車都已經被拖走了, 但現場仍圍著黃線,旁邊站著交警值守。山崖邊上的護欄被撞飛一大塊,旁邊的半截斜支出去懸空, 在激烈的風雨中搖搖欲墜。 從路面的軌跡來看,的確如先前通知賀遲這一消息的人所言, 那輛別克車扯住發現情況不對,緊急超車打轉方向, 幫宮酌在山崖邊抵了一下,讓車大半掛在了護欄上,沒有墜出去。 郗長林讓賀遲靠邊停車, 獨自一人撐傘下去。賀大佬提前打過了招呼,青年徑自越過黃線, 踩進那片被幸運女神眷顧的區域。 但雨勢太大, 許多痕跡都被沖刷了干凈, 路面上只有別克車剎車制造出的白痕, 別的用rou眼無法看出。 青年微微嘆息,對交警道了聲謝, 坐回車內。 “這個路段恰好在監控范圍內, 要調錄像看么?”賀遲問。 郗長林低頭系安全帶,“我其實是想碰碰運氣,如果宮酌事發時開的那輛車還在這里, 就進去檢查一下?!?/br> “你很清楚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很小?!辟R遲說著,重新啟動車輛,“接下來去公墓?” “去?!?/br> 事故路段在后視鏡中遠去,郗長林撩起眼皮,盯著拍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看了一會兒,輕聲發問:“他為什么會突然來公墓?” “不知道,一會兒等他從手術室出來了,你可以問問他?!辟R遲說。 修長的手指在車窗上叩了幾下,但悶悶的響聲比不過撞上來的雨珠,指尖也被弄得濕潤,郗長林不由“嘖”了一聲。 他抽出一張紙擦干手,又撥開裝著剩下半盒小食拼盤的塑料袋,取出新的手套戴好。 捏起薯條蘸醬的同時,青年又問賀遲:“宮酌總不會散心散到公墓來。這里肯定埋著和他有關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賀遲笑了一下,“你為什么這么關心他?” ——你萬事小心謹慎,從不會對某人傾蓋如故,和宮酌認識不過短短十來日,為什么對他如此上心? 郗長林裝作聽不出隱含在話語深處的意味,在小食拼盤里翻了翻,拎出一塊脆皮雞翅。塑料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青年語帶笑意,說得輕描淡寫:“因為我和他是朋友?!?/br> “行吧?!辟R遲眼神滲透出些許無奈,“那里面葬著宮家一個保姆的兒子,叫謝盞。他和宮酌還有宮傾一起長大,感情很深厚?!?/br> “謝盞……”郗長林低聲念了一次這個名字,垂著的眼眸忽然掀起,“就是因為他的死,宮酌才發瘋似的跑去歐洲游蕩?” “哦?宮酌連這種事都跟你說了?”賀遲的語調瞬間揚高。 “那么作為當時宮酌的知心交談對象,你知道的關于謝盞的信息,應該很多了?”郗長林不回答這種明知故問,若有所思地說完,雙手捏著雞翅迅速往兩旁撕開,再剔走骨頭。 他接著抬眸掃了眼路況,見還算良好,便唰的一下抬手,把雞翅塞進賀遲嘴里。 “賀遲,你不打算告訴我嗎?”青年漆黑眼眸里微光閃爍,笑得乖巧無比。 賀遲被他惹得又好氣又好笑,將已經冷掉的雞rou吞咽下去后,放慢車速,緩緩開口:“謝盞和宮傾同歲,死的時候才十九。那個時候,謝盞的死絕大部分是宮傾的原因?!?/br> 那段往事如同畫卷一般鋪開到郗長林眼前。 說來也是俗套,保姆的兒子死心塌地喜歡上了和他青梅竹馬的宮家二少爺——宮傾。 兩個人身份上的差距,讓謝盞的愛卑微到了泥土中,只要是宮傾開口,他什么都愿意做,宮傾顯然知道謝盞的心意,卻什么也不說,什么都不拒絕。 后來宮傾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就是前不久剛訂婚的未婚妻——他毫不隱瞞地將這段心意告訴謝盞,并讓謝盞出謀劃策,幫忙追求。 那個女孩要山頂的一朵花,而謝盞的死,正是因為那朵花。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山頂懸崖,小心翼翼地把花摘下,卻沒能讓自己小心翼翼地回到地面。而發現謝盞尸體的人,不是宮傾,也不是那個要花的人。 是宮酌。 “謝盞失足跌落的山崖下,是不是有一片大馬士革玫瑰叢中?” 在賀遲將這段故事娓娓道來的過程中,郗長林第一次插話。 賀遲“嗯”了一聲,繼續道: “不過有一點值得一提。在那之前,謝盞被查出患了癌癥。當時的醫療手段沒辦法治愈,只能依靠儀器維持生命,而謝盞的家庭沒辦法負擔昂貴的費用,砸錢來給他續命,所以那個時候,謝盞已經走到生命盡頭了?!?/br> “失足墜崖的前一個晚上,宮酌聽見宮傾和他正在追求的女孩聊天,那女孩說‘反正謝盞也要死了,不如加以利用,讓他死得有價值一些,我想要后山頂上那朵野百合,你讓他給我摘來,如果他摘到了,我就答應和你在一起’,宮傾說‘好’?!?/br> “而聽見了這段對話的宮酌,卻沒能阻止謝盞答應宮傾,去辦那件所謂的有價值的事。所以謝盞死后,宮酌才會發了瘋似的跑出國尋求逃避?!?/br> 故事的開篇就似一杯陳年舊酒,品到后來苦澀逐漸溢出,郗長林想起宮酌曾經說過的話,眼前不禁浮現出少年死在大片鮮艷盛開的大馬士革玫瑰叢中的場景,被花刺劃破皮膚,被花雨掩埋住面孔。 “他死了好多年啦,喜歡過他的憎恨過他的,都漸漸把他忘了,可能如今只有我還記得,曾經有過這么一個人?!?/br> 那個月冷風寒的夜晚,宮酌喝著一杯自己釀的櫻桃酒,眼神渺遠。 不過細思著賀遲的話,郗長林忍不住蹙起眉頭。 謝盞患的是什么癌癥,癥狀是什么,用以維持生命的儀器又是什么?是突如其來的發病,還是確診之前就出現了征兆? 他捏著薯條的手頓住,嘴張了張,但終究什么都沒說出口。 刻著“庵山公墓”這四個字的石碑在車窗外一閃而逝,賀遲將車停到公墓大門前坪,咔噠的解鎖聲響起后,道:“我知道的只有這些,更多的宮酌沒告訴我,如果你想了解得更詳細,我派人去查?!?/br> “不用?!臂L林斂下眼睫,將薯條丟回小食拼盤的盒子里,再脫下手套塞進去,給塑料袋打了個結,打算拿出去丟掉,“謝謝你告訴我這么多?!?/br> “你不用跟我說謝謝?!?/br> 賀遲給郗長林遞了一張紙巾過去,再取出一把折疊傘,先一步打開車門,撐開傘,繞去另一側接郗長林。 庵山公墓是一座尋常又普通的公墓,門口支著幾個小攤,賣香燭紙錢和黃白菊花,對面是公廁,再斜對面,就是專門燃放鞭炮的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