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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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長林嚼著糖,拖長調子在心里“哦”了一聲,拿出手機給賈國平打電話,讓他把車開上來之前,去停車場門口的便利店買支冰淇淋。 “《幻日》馬上就要開拍了,你需要偽女音,為了保護嗓子,冰淇淋不能吃?!辟Z國平想也不想拒絕。 青年一邊瞄著那輛熟悉的白色車輛,看見它在前方調轉車頭、正慢慢接近自己,一邊笑了一下,對賈國平說:“那就再買包糖吧,這次要荔枝味的?!?/br> 賈國平這才答應,問郗長林還有沒有別的要買的,青年說沒有了。他時間掐得很準,掛掉電話的剎那,正好看見段西伯的車在他面前停下。 郗長林臉上笑意瞬間僵硬,段西伯搖下車窗,布滿血絲的眼里全是渴求:“小林,我們談談好不好?” 青年三下兩下嚼碎硬糖,吞咽過后輕輕揚起下巴,說了句“不好”。 “就幾分鐘,行嗎?”段西伯哀求他。 “不行?!臂L林道。 隔著墨鏡,段西伯看不清郗長林的眼睛,但那截露在外面的下巴緊緊繃著,唇線抿得平直。分明是拒絕的態度,他卻覺得自己看見了曙光:“你還在生氣,說明你仍舊在乎我對不對?” 渣男的標準臺詞讓郗長林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但捏著手機的手指很是明顯地緊了一下。他瞪著眼后退些許,背貼上大樓墻面,聲音變得沙?。骸澳阕甙??!?/br> 段西伯接下安全帶,猛地一把推開車門,跑到郗長林面前。他這幾天應該都在熬夜,眼下青黑,胡子拉碴,面如金紙,完全看不出昔日溫文爾雅的模樣。 僅僅是幾步,他已氣喘吁吁。 “你果然在乎我,你跟那個賀遲在一起,是為了氣我對不對?”段西伯聲音不住顫抖,試探著朝郗長林伸手。 這里人來人往,來往車流中不知藏著多少狗仔,郗長林臉色瞬間一白,極快地抬手打開段西伯。 “不要在這種場合說這些話?!臂L林沉聲道。 “那我們上車?”段西伯問。 郗長林冷哼:“我接下來還有事,馬上就走?!?/br> 段西伯定定地望著他,腳步不住挪動:“我送你?!?/br> 青年也往一旁移動,咬了咬下唇,拒絕道:“謝謝,不過賈哥會送我?!?/br> “那晚上……”段西伯道。 沒等說話,郗長林便打斷他:“晚上約了合作商吃飯?!?/br> 段西伯追問:“在哪里?” 郗長林冷笑著反問:“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那我就一直跟著你?!倍挝鞑冻鲆荒ㄐθ?。 “……”灰色奔馳gla緩緩出現在郗長林余光中,他偏頭看了段西伯幾秒,臉色不定地說了句“隨便你”,便繞開這人,走過去拉開gla后座車門,再砰的一聲甩上。 段西伯朝這邊走了兩步,賈國平把郗長林要的糖遞給他,目光落到段西伯身上時疑惑兩秒,偏著頭試圖去看清這人面容,一秒后不由驚呼:“那個人是你師兄?怎么瘦了好多!” “是段西伯?!臂L林將抱枕抱到懷里,調整完坐姿后撕開糖果包裝,伴隨著嘶啦聲響,他輕聲開口,“不過現在不是我師兄了?!?/br> “誒?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賈國平瞪大眼睛。 郗長林剝開糖紙,將荔枝味兒的硬糖放入口中,不咸不淡地說:“你不用管,開車吧?!?/br> 說這話時他唇角勾著,但眼底沒什么笑意。 “接下來的事”指的是為拍攝noble平面廣告,攝影棚搭在大寶山公園。 noble是成立不久的新品牌,主打中端市場,風格以簡單大氣為主,富有個性、又不失潮流,設計師是個意大利人。 上次簽合同時郗長林與他匆匆一見,據說青年的長相讓他激發了創作靈感,所以這次的拍攝他也會到場。不僅如此,這位設計師還約了郗長林在拍攝前共進午餐。 約的地點就十分奇特了——大寶山出名的其實并非山腳公園,而是山腰上的公墓,這位設計師,便是將餐館定在了大寶山公墓附近。 灰色gla漸漸駛離城市,道路兩旁是廣闊農田,這個時節玉米長勢正好,一棵接一棵并排佇立在田野間,沐浴陽光。 “大寶山上有什么特色菜?”賈國平嘀咕著,“玉米倒是多,請你吃玉米盛宴?” 郗長林捧著手機玩游戲,他沒和賀遲組隊,但好巧不巧匹配到了一起,此時兩個人都已經殺進了決賽圈,但郗長林血條并不是特別理想,賀遲居然摸過來,沖他腳下丟了個醫療箱。 青年二話不說收下這番雪中送炭,將血條打滿,同時頭也不抬地對賈國平說:“玉米的吃法很多,炒玉米粒,燉玉米湯,清蒸或水煮,油炸或燒烤,玉米粉還能烙餅,數不清說不完,總有一款你喜歡吃?!?/br> 賈國平默默中止這個話題,抬眼在后視鏡里看了一眼,發現段西伯的車還跟著,但一想到先前郗長林的語氣與神情,竟然不太敢開口問。 郗長林像是眼睛長在了腦袋頂上,將他這幅糾結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一梭子打倒決賽圈內除賀遲的另一人后,他又說:“待會兒停車之后,去告訴他,我晚上和人約在了l'arcdetriomphe?!?/br> “這是什么地方?你什么時候和人約的?和誰?”賈國平訝然。 “吃飯的地方,和云淡互娛的戴總?!鼻嗄甑坏?。 與知名音樂家同名的弗朗茨·李斯特一早就在大寶山公墓外的停車場等候,此時陽光被云遮去了些,郗長林摘下墨鏡,勾起唇角朝他走過去。 李斯特有一頭金子般耀眼的短發,眼睛是墨綠色,意大利語說得浪漫,不過中文也十分流利:“真好,你今天沒穿iro的衣服,這讓我感到愉快不少,相信我們相處的時間也能更長?!?/br> 郗長林回憶了一番,便將iro這個名字與以一朵極為簡潔的花為標志的高定成衣品牌聯系在了一起。賀遲基本只穿他家的衣服,沒想到面前的這位設計師似乎對iro印象不好。 “你為什么討厭iro?”郗長林不禁問。 “因為他們的首席設計師是我哥哥,而不是我,所以我討厭iro?!崩钏固財偭艘幌率?。 青年將這種情緒歸于敗北后的不甘,卻聽得李斯特繼續道:“還有一點,iro只為歐洲少數幾個古老的家族服務,這不利于知名度的提升,我和這種理念不合……算了,不提這個?!?/br> 說完他做了一個動作,好像是在把剛才的話都刪除掉,再開口時語調轉為輕快:“上次我一見你,就想到了‘生、死、歡喜’這個主題,所以把吃飯地點約在了這里?!?/br> 聞言,郗長林額角抽了抽:“你是怎么從我身上看出這個的?” “你的眼睛?!崩钏固厣仙舷孪聦③L林打量了一番,“你笑起來不像在笑,沒怎么真正把周圍人和事放進眼里?!?/br> 青年眼睛不甚明顯地瞇了一下:“你這話真有意思?!?/br> “走吧,請你吃飯,這地方是塊風水寶地,煮出來的飯都比其他地方香?!崩钏固睾茏詠硎斓赜檬止醋≯L林肩膀,另外一只手招呼停好車正朝著里走的經紀人。 迎接三人的并不是什么玉米宴,而是一桌很棒的家常小炒。 竹筍脆又清爽,蹄花軟糯不膩,清蒸魚香甜滑口,吃到后半段時這家老板娘端來三小杯果酒。淺口瓦杯,直徑大概三四厘米,深度只有一個指節。 這酒酸酸甜甜,不辛不辣,喝起來很是爽口。郗長林抿了一口就喜歡上了,不聽勸阻,喝光自己的還搶了賈國平那杯,美其名曰開車不能飲酒但如此好酒不能浪費,臨走時更是買了一大壇。 郗長林在飯桌上時還好,有說有笑地吃著,誰知下山途中,酒的后勁一下子涌上來,他隨著顛簸車身搖晃了幾下,腦袋便有些暈暈乎乎。 平面廣告開始拍攝后,這人更是處于一種夢游狀態,但好在這一期的主題叫做“迷離”,他那微帶醉意、水光浸潤的眼神恰到好處。 “你還好嗎?”拍攝完后,李斯特拿著水走去郗長林面前,問了一聲沒有得到反應。 郗長林身上還穿著拍攝過程中換的第三套衣服,淡紅色為底、雪白櫻花在襟前與腰間開謝,衣擺并不規則,隨性自然,下搭深卡其色七分褲,就像櫻花樹的顏色。 春天開在他身上,這人卻坐在椅子里,手撐在腿上,十指相扣抵在鼻尖,眼睛直勾勾凝視遠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郗?”李斯特將礦泉水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酒量太淺,那兩口下去就醉了,剛才努力撐著完成了拍攝,現在你說什么他都聽不見?!辟Z國平小跑著過來,想將郗長林扶到車上、帶他回去,卻不料電話鈴聲驟然響起。 賈國平掏出手機,一看,竟是賀遲。 雖然郗長林沒明說過他與賀遲的關系,但賈國平不難從種種跡象中推測出。于現在的郗長林而言,賀遲是一座高攀不起的山,他并不希望兩個人扯上合作之外的關系。 經紀人猶豫了幾秒才接通,有心避事,但三言兩語就被對方套出“郗長林中午吃飯喝了兩口酒、現在醉在攝影棚”這個消息。 “別胡亂搬動他,等我過來?!辟R遲說完就掛了電話,不給賈國平半點拒絕空間。 郗長林清醒過來是在三個小時后,周圍布置并不陌生,與飄窗連在一起的床,抬手就能夠到的長條桌,以及錯落鑲嵌在白墻上的方柜,但就是想不起是在哪。 “來,喝點蜂蜜水?!笨匆娝蚜?,賀遲端起早就備好的蜂蜜水來到床畔,一勺一勺喂郗長林喝下去。青年尚處于清醒與不清醒之間,腦殼依舊有些昏,那丁點兒酒精仍在體內作祟,動作完全是機械式的反應。 等賀遲喂完大半碗蜂蜜水,替郗長林擦完唇角水漬后,后者忽然蹦出一個法語名詞:“l'arcdetriomphe?!?/br> “凱旋門?”賀遲挑了一下眉。 “我要去那里?!臂L林偏轉腦袋,半睜著眼望向賀遲,神情迷蒙,聲音帶著剛睡起來的啞。 賀遲疑惑:“怎么突然想去巴黎了?” 郗長林認真地糾正他:“是去l'arcdetriomphe?!?/br> “好吧,去那兒干什么?”賀遲無奈一笑。 “吃飯?!臂L林道。 賀遲轉念便想到平海城確實有一家名為此的餐廳,不由問:“和誰吃飯?” 這次郗長林卻不肯答了,他推開賀遲,一聲不吭下床。 “和誰?”賀遲追著這人來到書架邊上,拉住他的手臂。 郗長林緩緩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又往衣柜前挪,對于賀遲的問題恍若未聞。賀遲不想弄疼這家伙,只好放手,讓他去柜子前搗騰。 賀老板一向聰明,知道從醉鬼郗長林口中基本上是問不出東西的,當機立斷給賈國平打電話。 “幾點了啊?!臂L林換完衣服,扭頭問賀遲。 男人熄滅手機,冷冷一哼:“你在家休息,我去和戴晟吃飯?!?/br> 郗長林忽然瞇了一下眼睛,三步兩步過去揪住賀遲衣領,臉湊后者面前,兇狠道:“你不許去!” 賀遲斂下眼睫,盯著郗長林嘴唇看了幾秒,倏地前傾,唇貼在他的唇角上,輕聲問:“我為什么不許去?” 第25章 “嗯?為什么不許我去?”賀遲重復了一遍, 唇順著青年姣好的臉龐線條上滑到耳邊,力度輕柔得像是羽毛掃過, 撓得郗長林發癢。后者蹙起眉心, 微微將頭后仰,賀遲卻追過去,在他耳垂咬了一下。 “乖, 告訴我,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賀遲刻意將聲音壓得低啞, 語速極其緩慢,溫熱氣息噴薄在郗長林耳旁與脖頸間, 惹得他耳尖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郗長林腰開始發軟,被賀遲有所察覺一把撈住。 揪著賀遲衣領的手沒放,站穩后青年慢條斯理地撩起眼皮, 那漆黑眼眸迷蒙之間水色瀲滟,仿佛是春時江南煙雨, 清婉動人。 但沒過幾秒, 那輕紗似的水霧散去, 眼底兇光顯露, 郗長林偏了下腦袋,唇飛速貼上賀遲的唇, 再猛地一咬。 他用力之狠, 一口下去便讓賀遲嘴唇破皮、滲出血來。 賀遲“嘖”了一聲。但在這位大佬有所行動前,郗長林便伸手在環著自己腰的那只手上一扣、一扒,接著一個轉身, 從這人抬手就能夠到的范圍內撤離。 青年腳步仍是有些軟,本來的目標是朝著大門,但這邊的設計是衣柜挨著落地窗,而落地窗前,正好擺著兩個懶人沙發。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郗長林看見懶人沙發后竟腳步一折,直接坐了進去。 醉鬼的思路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尤其是這種一杯就倒、會被酒精持續性影響很長時間的人。賀遲舔去唇上血跡,撫了撫額角,走向郗長林。 此時夕陽西下,落地窗外的陽臺及窗內一小片區域被映得通紅,如同油畫家精心調配出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