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2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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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箭步上前,一把揪住錢忠的領子,惡狠狠道:“你?去,你?去在里面待半個月試試!你?為什么不去!老爺都對?我委以重任,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懷疑我!” 你?我二人?同為大管事,我甚至還比你?早入門一年?有余,素日老爺也是更器重我多些!你?有什么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放你?娘的屁!”連日來的種種也讓錢忠急需發泄,他覺得孫遠要么已?然?叛變,要么中邪了,所以才說這些著三不著兩的混賬話?,“說了四天,四天,哪兒來的半個月!再說老子憑什么去!” 此言一出,孫遠整個人?突然?僵住。 他喃喃道:“是啊,為什么只關我?” 他瞪著錢忠,目呲欲裂,“他們為什么不關你??為什么不關你?!” 都是老爺的心腹管事,他們憑什么只關我? 憑什么你?錢忠就能在外面逍遙快活說風涼話?? 多日不見,你?又做了什么,與誰接觸過? 還有老爺,老爺連浙江巡撫的賬都不買,為什么偏偏要給這小子下跪? 聽說如今還單獨開了個院子給他老人?家,好吃好喝伺候著,為什么?老爺是不是與姓秦的那廝暗中達成了甚么交易? 聽孫遠越說越離譜,錢忠搖頭,趁機掙脫開來,大口喘氣,“你?瘋了,瘋了!你?真是中了他們的離間計了!” 他沒辦法跟失去理智的人?共商大事,快步往外走去,“你?先冷靜一下?!?/br> 孫遠緊追不舍,兩人?一前一后很快來到牛潤田所在的院子。 錢忠向看守的衛士賠笑?,“差爺,可否通融一二,讓小人?見見我家老爺?” 若在之前,錢忠哪里會如此和氣? 可如今,自家老爺都跪了,其中必有緣故,弄清楚之前還是謹慎為上。 沒想到溝通竟意外順利。 那衛士嗯了聲,抬手?放行,見孫遠緊隨其后,竟復又堵上門,拉著臉喝道:“你?不許進!” 已?經一條腿邁進門檻的錢忠一聽,才要習慣性拉他一同進來,可一看對?方急頭白臉的樣子,便又將?那話?咽了回去,一跺腳,頭也不回地進去找牛潤田去了。 罷了,左右這會兒也是對?牛彈琴。 “姓錢的你?站??!”孫遠如遭雷擊,抓著攔路的長槍喊道:“為何?獨獨不許我進去?!” 三人?行,若有一人?落單,必生嫌隙。 守門衛士面無表情,“牛老爺乃是我家大人?貴客,有言在先,不欲見你??!?/br> 說話?間,竟有伶俐小廝送來新鮮欲滴的時令瓜果、美酒佳肴,那衛士也都一一放行。 若在平時,孫遠必會懷疑這是離間計,但方才錢忠的質問已?然?令他熱血上頭,又有牛潤田一反常態跪拜在前,如今聽了這個,直若五雷轟頂。 “老爺……”他向后踉蹌兩步,一時失魂落魄。 莫不是,莫不是我成了……棄子? “……老爺,便是如此了?!蓖粫r間,錢忠在里間見到了牛潤田,三言兩語講了孫遠的反常之處。 “不可能,”牛潤田搖頭,“他是老夫一手?提拔的,多年?來做下許多大事,身家性命皆系于我身,安敢背叛于我?” 話?音未落,院門外就響起孫遠嘶啞的喊聲,著實?將?牛潤田嚇了一跳。 錢忠一臉的“您看,我說什么來著”,“小人?親眼所見,他身上并無一絲傷口,還穿著好衣裳回來的,方才也親口對?小人?承認,那姓秦的不打不罵,只管與他好吃好喝好招待,還什么都不問,就給送回來了?您說,他年?近半百的人?了,幾?日不見便裝瘋賣傻起來,又口口聲聲什么怕黑……” 牛潤田也覺如天方夜譚一般,“莫不是他人?有心離間?” “借口怕黑么?”錢忠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但孫遠的借口也太兒戲了些,“依小人?看,分?明是故意裝癡賣傻罷了。別?的不說,他竟說過去了半月有余!您說,這……” 騙鬼的怕黑,他們這些人?好些買賣只能趁著黑夜做,何?曾有一人?怕黑? 不僅不怕黑,月黑風高殺人?夜,正是好時候呢! 但牛潤田還是不信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短短幾?天就會背叛,“不可中了他人?jian計,我親自見他!問個清楚!” “此時不可!”錢忠趕緊上前阻攔,將?自己被抓破油皮的脖子與牛潤田看,“老爺且看,眼下那孫遠簡直與曾經的孫管事判若兩人?,方才竟要掐死小人?!” 現在孫遠正在氣頭上,說不定還會反咬一口,到時候萬一老爺信他,不信我,又當如何?是好? 那牛潤田被曹萍的人?沒輕沒重按著跪了一通,如今正雙膝青紫、雙腕腫痛,見了錢忠脖子上血淋淋幾?道,也是心驚,“這……那,那也好?!?/br> 誰知?一天后,牛潤田忽然?被允許出院子。 他思慮再三,決定繞過錢忠,獨自去找孫遠。 不曾想去了之后卻被告知?,“咦,不是錢管事傳了您的話?,讓把孫管事挪走的么?” 牛潤田愕然?,“我不曾找他傳話?!” 那小廝笑?道:“那小人?就不知?道了,對?了,您老這會兒過來又做什么呢?不是今兒同錢管事……” “大人?吩咐的事辦完了么,”那小廝還沒說完,卻見一個略年?長些的聞聲跑進來,二話?不說打斷他們的交談,又向那小廝使眼色,又對?牛潤田道,“啊,這小子胡謅呢,您老莫要往心里去,沒事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缺什么只管同外頭的人?講?!?/br> 說完,就要拉著那小廝走。 牛潤田心頭亂成一片,追在他身后問個不住,“什么錢管事?錢管事又去哪里了?為何?人?都不見了?還什么亂講,還不快快說與我聽?且住……” 他年?紀畢竟大了,雙腿無力,腳下不穩,不過眨眼就被甩在后頭,扶著廊柱大喘氣,一時心亂如麻。 此刻他心中不下萬種猜測,既懷疑是秦放鶴使得離間計,卻又擔心兩個管事單獨前來的幾?日,真的叛變…… 他忽然?又想起昨日錢忠的舉動?。 說起來,自己自始至終都未曾見到孫遠,聽的只是錢忠本人?一面之詞,昨日真的是孫遠發狂么? 十幾?年?的奴才,他再如何?激動?,又豈敢對?自己這個主子不利? 況且衛士們就在外面,即便指望不上,不是還有錢忠么?他還比孫遠小幾?歲,難道真就護不住我? 還是說,他暗中動?了什么手?腳,唯恐孫遠當面告密? 聰明人?越想越多,思及此處,牛潤田心口突突直跳,腦中亂成一團麻。 是了,秦放鶴分?明將?自己圈在那小院之內,為何?獨獨他錢忠出入暢通無阻? 不對?,或許是敵人?挑撥也未可知?。 但……倘或他二人?之中,果有一人?變節! 牛潤田抬起拳頭,用力往墻上砸了一把。 “忠心……商人?因利而聚,自然?也因利而散,我畢竟老了……” 即便背叛于我,我還有兒子,他二人?轉頭輔佐少東家,也未嘗不是為牛家盡忠! ***** “大人?!”另一座院子里,秦猛卻舉著一紙口供沖進來,喜形于色,“招了,招了!” 第187章 消失的瓷器(十二) 得知自己又要被關禁閉后,孫遠當場崩潰,情急之下,吐露許多內幕,包括并不?僅限于牛家與?兩家官窯勾結,往海外私賣貢品;市舶司內部有人接應,幫忙過關等。 “嚇得什么似的,”秦猛笑?道,“那衣裳眨眼就被汗濕透了,沒得說,當場簽字畫押!” 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簡簡單單的一間小屋會有如此威力,但無論如何,有用就行! 秦放鶴接了口供,屈指一彈,“成了?!” 此言一出,眾人俱都渾身一輕,跟著笑?起來。 “過后孫遠很有可能會反水,”秦放鶴卻又給眾人潑冷水,“因?此刻他氣性上頭,驚懼交加,故而以近乎同歸于盡的心情自爆。等稍后冷靜下來,未嘗不?會意識到?自己中計?!?/br> “那又如何?”金暉不?以為意,“這份口供之中縱然真?真?假假,可只?要?能查到?幾分真?相他便無法翻身!” 哪怕有九分假也不?要?緊,只?要?有一分真?,牛家的罪名就能釘死?了?!之后再順藤摸瓜,何愁無解? “不?錯!”秦放鶴笑?起來。 正說笑?間,兩個小廝打扮的人從外面歸來,“大人,我等回來復命了?!” 此二人,正是當初天元帝從禁軍之中挑選的人手,一路護送秦放鶴與?金暉而來,因?牛潤田未曾見過,便令他二人做小廝打扮,演了?一出雙簧。 “大人這法真?妙,瞧著那牛大官人都懵了?,現在他必然心亂如麻,既不?想?信,卻又不?敢不?信!”那年歲略大一點的人笑?道。 莫說牛潤田,換做任何人恐怕都無力招架。 人心難測,親生父子尚且可能反目成仇,更何況是外來的管事? 只?要?有一丁點兒可能,都不?會再重現昔日親密無間。 有了?孫遠的口供,秦放鶴即刻命古永安將市舶司內涉案人員扣押,又帶人往兩所官窯拿人。 因?之前并未走漏風聲,官窯那邊仍一派寧靜祥和,一拿一個準兒。 有人不?服,覺得船隊已然出海,沒有物證,你能奈我何?故而高呼冤枉。 “縱然您是欽差,也不?能冤枉好人吶!常言道,拿賊拿贓,贓物何在?” 秦放鶴從不?在不?必要?的地方與?人磨嘴皮子,非常簡單粗暴的帶人撲到?他們家中,果然搜出許多金銀。 封建王朝固然有許多弊端,但同時也給予官員相當大的靈活度,不?然若放在現代社會,沒有官方文?書就想?入戶搜查?做夢吧! “爾等每年俸祿、糧米等折算成白銀也不?過數十?兩,日日又要?消耗,哪怕從娘胎做起,直到?今日,也不?過勉強積攢堪堪幾百兩而已,敢問這成千上萬的銀票,從何而來???” 沒有贓物,這贓款又作何解釋? 聞訊而來的督窯官一看,冷汗涔涔而下,路上準備好的說辭也全都吞了?回去。 “這,這下官監管不?力,有負圣恩,該死?,該死?!” 金暉嗤笑?,“此時說死?,恐證據不?足,心中不?服,為時尚早?!?/br> 只?是監管不?力么?好個避重就輕。 督窯官以袖抹汗,兀自賠笑?,“大人說笑?,說笑?了??!?/br> “誰同你說笑?!”金暉臉色一變,疾聲厲色,“我等奉旨查案,爾等乃戴罪之身!豈敢玩笑??” 他最恨別人因?年紀而看輕自己,不?分場合說笑?。 縱然金家眼下大不?如前,也不?是什么貓狗都能拿來取笑?的! 督窯官面上笑?容一滯,敢怒而不?敢言,“是,下官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