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1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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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自有專人統計了,匯總上報,而因官階太?低,盧芳枝看都不看。 而秦放鶴瞄準的,就是八品主簿。 主簿是個統稱,具體到各地各級衙門的職責不盡相同,品級也?分八品和九品。主簿職位不高,但作?為地方父母的近身官員,實權頗大,能干實事,又?不至于遭人忌諱,正適合當下的齊振業。 如今盧、董兩派雖有些劍拔弩張,但其實除了兩邊嫡系,眾官員輕易不會站隊,更?傾向于見風使舵。 所以當秦放鶴親自過來時,那?位吏部的侍郎大人笑得也?很親切,“呦,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下來,竟叫你親自走一趟?!?/br> 又?讓看茶。 翰林修撰官職不高,但屬天子近臣,這位秦修撰更?是深受陛下寵信,由不得他不鄭重。 秦放鶴笑道:“大人客氣了,您公務繁忙,我也?不繞彎子,實不相瞞……” 說著,便拿出?請書。 那?吏部侍郎經歷的事情多了,一看便知,“這有什么,俗話說,舉賢不避親,秦修撰為國選材,乃是正事,有何不可?” 如今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哪怕盧芳枝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他也?不介意向秦放鶴賣個好。 說完,竟親自接了來看,“唔,功名、籍貫都要的……” 原本以為秦放鶴親自過來,求得是個什么稀罕官兒,正想如何回復,如今一瞧,竟是個連芝麻小官都算不得的八品,瞬間輕松了。 他看完了,對秦放鶴道:“秦修撰難得開?口,且不必擔憂,因眼下不是選官的時候,待入了六月,我交代?人一起去辦,也?不打眼?!?/br> 人選沒有問題,求的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的好職位,一抓一大把。順水推舟的人情罷了,有什么做不得? 秦放鶴起身道謝,又?說些“改日一處吃酒”的話,兩邊說笑一回,這事兒就這么定了。 果然到了六月,朝中?陸續給上一屆的二甲、三甲進士派了若干縣令的缺,齊振業的遠東知州衙門主簿委任狀,果然沒驚動任何人,也?悄無聲息隨著大流下來了。 要知道,多少名正言順的進士都還在巴巴兒等缺呢,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八品,但若朝中?無人,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齊振業和翠苗見了,又?驚又?喜,也?不好聲張,只私下里請了他和孔姿清吃了一回酒,千恩萬謝,麻溜兒帶著家?眷赴任去了。 新一屆進士們出?爐了,秦放鶴等上一屆的,職位也?陸續有了變動。 他便如之?前?的孔姿清那?般,升任五品侍讀學士,順勢頂了他的班,預備帶新人。 而孔姿清也?如之?前?的胡立宗那?般,仍兼任侍讀學士,雖未去六部,同時又?在太?學掛了職。 若在以前?,其實他下一步該去詹士府的,而詹士府便是太?子的私人后勤部門,說白了,就是讓下一屆的肱骨預備役去下一任掌權者跟前?刷臉、刷資歷。 奈何天元帝的兩個太?子都早夭,至今未立,他本人龍體康健,膝下幾個皇子也?被捏得死?死?的,詹士府就有些名存實亡,這些年翰林們升遷,大有直接跳過去的意思。 七月開?始,陸續有返鄉的新科進士們來翰林院報道,秦放鶴也?見到了今科的狀元,以及探花郎師兄汪淙。 這倒是沒什么,直到八月初二早上,秦放鶴正預備今日輪值,忽見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笑瞇瞇過來。 對方身穿七品鸂鶒補子,品貌端正,在秦放鶴跟前?微微躬身,行禮,“見過秦侍讀,下官金暉,字有光,前?來報到?!?/br> 說完,他動作?不變,只稍稍抬眼,似笑非笑,“家?父,金汝為?!?/br> 第137章 新人(二) 哦,有意思。 秦放鶴盯著金暉看了許久,也不著急叫他起來。 不是喜歡行禮嗎,那就行吧,進入官場,誰還看年紀呢? 過了好會兒,秦放鶴才滿面贊賞地說:“啊呀,我與令尊同朝為官已有三載,雖不在一個衙門,卻也有些交情,素日常聽他提起你,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br> 說著,才伸手去扶,老懷大慰道:“朝廷有你們,便如雨后之春筍,綿綿不絕,江山可續矣!” 一直在旁邊暗中觀察的汪淙:“……噗!” 金暉:“……” 多么熟悉的語氣! 這?不就是平時父親帶他出?席各種場合,喊了對面叔伯之后的感慨嗎?! 此刻他的笑容,多少有些僵硬了。 這?話怎么接? 論理?兒,秦放鶴說的是實情,至于金汝為到底有沒有提過兒子?,誰在乎呢?場面話罷了! 可若順著接了,那就是自認矮一輩; 不接吧,又顯得自己方才的熱情有些虛偽…… 旁邊幾人聽了,總覺得有些詭異。 秦放鶴分明比金暉還要小幾歲,但偏偏論資排輩、論跟金汝為的交情,這?么說還真就挺合適。 憋了半晌,金暉才從喉嚨里含糊了一句,“秦侍讀過獎了……” 秦放鶴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和藹可親道:“不要客氣,來了翰林院就是到家了,日后凡事?有什么不懂的,不適應的,只管來找我?!?/br> 你小秦叔說話,好使! 金暉:“……” 秦放鶴也知道見?好就收,今日初見?,總不能太過囂張,外人看著也不像,故而點到即止,又同旁人說起話來。 汪家和金家一個榜眼,一個探花,很難說沒有制衡的因素在里面。 出?任禮部尚書幾年,柳文?韜別的本事?不說,端水功夫見?長?。若現代男子?奧運會還有平衡木項目,他去的話,說不得也是個奪冠熱門。 翰林院日常在御前侍奉分三班倒,基礎構成?為侍讀學士、侍講學士各一名?,負責抄寫、擬旨的修撰兩名?,謄錄和匯總的編修、書記若干。 所以正常情況下?一般都是上一任的三鼎甲晉升學士之后,分別帶下?一任的三鼎甲,平均分配,以老帶新?,比如之前的孔姿清和秦放鶴。 但尖子?生們往往充滿個性,正常情況下?,不正常的情況也很多。 譬如上上上屆的狀元曾出?言不遜,酒后寫下?狂詩,開罪于盧芳枝,更橫掃內閣多位閣老,三年修撰期滿就直接被發配到別的衙門去了;上上屆趙沛主動申請調入大理?寺;上屆探花程璧……滿員的情況就不是那么多。 所以也經常需要有前幾屆的經驗豐富、處事?穩重的學士頂上。 總體看沒什么問題,但如果?遇到心思敏感的新?人,難免會有種被排擠的不自在,覺得是不是剛來他們就瞧不起我? 作為“臭名?昭著”的汪扶風之子?,汪淙未入官場之前就拜親爹所賜,政敵滿地走,自然?沒有這?樣的陰影,所以殿試放榜后的第?一時間,眾人就湊在一堆商議過了,只要金暉不反對,就由秦放鶴帶他。 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總好過任其在外結黨。 如今看來,金暉何止不反對,甚至還有些巴不得往上湊的意思。 作為引導者,簡單寒暄和相互介紹之后,秦放鶴當即召集起這?一班人來細細說起流程。 自始至終,金暉一直保持那副微笑的模樣,目光緊緊粘在他臉上,轉過去,用后腦勺都能感應到。 秦放鶴索性停下?,直勾勾看過去。 恢復得還挺快。 抗打擊能力不錯,日后多給?你小子?安排幾個夜班! 金暉微怔,然?后當眾行了一禮,大大方方笑盈盈道:“秦侍讀盛名?在外,有光心向往之,傾慕已久,只是一直無緣相見?。今日得見?大慰平生,故而失態?!?/br> 但凡天下?讀書人,都不可能不對這?位六元君多加關?注,傾慕者有之,不服者亦有之。 更多的還是二者兼有。 金暉沒有說自己更偏向哪一種,但此言一出?,所有在場人都覺得這?個人嘛,竟意外的真誠。 反正換了他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這?話可說不出?口。 秦放鶴保持禮貌微笑,“得金編修如此看重,是本官之幸。不過在其位謀其職,我等既食君祿,便該解君憂,什么時候就該干什么時候的事?,金編修以為呢?” 言外之意,少給?我工作時間開小差! 拍馬屁也不好使。 金暉應得極其恭順,“是?!?/br> 官場之上看不慣你的人很多,你看不慣的,同樣也不少。但凡事?要講法律,講游戲規則,你不可能因為僅僅因為看不慣一個人就對其大肆刁難,也不可能真像爽文?小說里寫的那樣,說殺就殺,翻云覆雨。 就拿之前弄程璧來說,看似簡單粗暴,但秦放鶴相信汪扶風很久之前就在籌劃了。 正如程璧本人所言,與那些女子?接觸時,他素來小心,極少留下?話柄。況且賤籍告官,無論成?敗皆下?場凄慘,很少有人敢于承擔這?樣的風險。 所以如何從他接觸過的成?百上千個女子?中選出?合適的,如何悄無聲息接觸,如何挑動她內心深處最敏感的肝火,都需要功夫和技巧。 只不過幕后工作都被清理?了痕跡,所以表面上看來,程璧一擊即潰,倒的猝不及防。 可實際上呢? 任何一次成?功或失敗,都不是那么簡單的。 就目前為止金暉的表現來看,秦放鶴還真挑不到合適的理?由下?手。 換個角度來說,他們中間畢竟隔了一代人,如果?金暉有可以拉攏的可能,秦放鶴也不介意試一試。 雖然?明知成?功率微乎其微,但……政敵的兒子?是我的盟友,這?種設定不是很有趣嗎? 晚間金暉家去,剛進門就有小廝來傳話,說老爺在書房等他。 金暉剛落座,金汝為就來了句,“見?到你心心念念的秦六元了,感覺如何?” 金暉并未急著答話,順手從多寶閣上抓了只象牙鏤空雕球擺弄幾下?,想了下?才笑道:“是個妙人?!?/br> 很有趣。 金汝為呵呵幾聲,“妙嗎?妙就多接觸……” 日后別找老子?哭就行。 次日秦放鶴帶著自己的班子?去天元帝跟前露臉,如今孔姿清走了,讀折子?的活兒就成?了他的。 金暉只是七品編修,擬旨這?類高?級活兒輪不到他,便在后方打下?手,順便整理?卷宗。但共處一室,秦放鶴念的折子?內容,還是一字不漏落入他耳中。 念奏折不同于日常與人交流,需得聲音洪亮、口齒清晰,除此之外,還要隨時關?注皇帝本人的反應,觀察他情緒如何,是否疲憊,是否分神,根據具體情況調整音量、語速,甚至是臨場整合奏折之中不太恰當的言語,同時還要兼顧客觀公正。 不僅如此,侍讀學士還兼職皇帝私人顧問,要一心多用,隨時預備被提問,被問見?解,更要言之有物?。 總而言之,這?是一項專業素養要求極高?,風險極大,極容易露臉,也容易露怯的活兒。 也因為這?個原因,有史記載以來,侍讀學士輪換極其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