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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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過去,燕都的雪卻是不斷。 宋小五曾經以為周氏所掌的燕朝是因小冰河而亡,符氏得了天時地利才有了后面的符氏王朝,但身臨其境,才發現這小冰河的時期比她所以為的險惡。 天機的話,不是空xue來風。 德王本已不上朝,但在正月過后,宋小五止了他帶著宗族子弟四處圍獵,冰天雪地當中作樂的事,讓他每日上朝當柱草——朝廷柱子上的草,不說話,還可以挨著柱子睡覺。 另一方面,晏地財力傾巢而出,大肆耕種,良種不夠,那就收集原本的麥種用來種在新開拓出來的土地上。 戶部諸多郎中被燕帝叫去,一個比一個說得信誓旦旦,說這些麥種壓根兒在晏地種不活,種活了也遠比北地少,連人力的口糧都不夠。 德王府要完,這是朝廷知情的人知道德王府派出私兵開荒拓土種糧后,大多數人的認為。 果然,等到這年秋收,晏地收獲平平,確實不夠開荒所花的人力的口糧。 那妖女,也不是做什么就有什么。 這年秋收,大燕卻是糧食豐收,稻米與麥子皆豐產甚于往年,且這年的秋收,鐮刀與稻桶的盛行,讓收割的百姓省了一半的力氣功夫,秋收時間快于往年諸多,快到在往后秋收剛剛往畢的時間,在燕都的皇帝就收到了各地豐收的捷報。 各地產量最少的,也多去年多了四成之一。 收到第二道喜報,燕帝隔天就下令各地官府召匠戶打造鐵具,按戶按丁發放,與之前零零散散以物換物的貨郎不同,朝廷的發放無需銀錢,此舉一下,天下無不稱頌皇帝者。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皇帝一舉,把宋家一年以來投以無數財力人力做出來的事情掩蓋了過去,宋韌早料到了,不怎么生氣,皇帝召見他還樂呵呵地裝傻。 這事于宋家而言,傾盡全力也抵不了皇帝一句話,現在皇帝接手過去了,才是他最初的意圖。 燕帝為彌補他,賞賜了不少東西下來,他蠻羞怯地應了,怪不好意思地道:“臣沒做什么,在家養老一年還承圣恩,愧不敢當?!?/br> 羞歸羞,愧不敢當歸愧不敢歸,見皇帝賞了好幾箱不能換錢的宮制器物,走的時候還拖拖拉拉的,知道他德性的燕帝忍了又忍,還是把人召了回來:“卿又何話要說?” “圣上!”宋韌響亮地應了,飛奔到皇帝面前,“家中節拘,早年宮中精美器物圣上已賞了不少,不知……” 不知道這次的也能不能換成銀子啊。 燕帝嘴角抽搐,不等宋老大人多想,當下鏗鏘有力道:“準了!孫公公!” “奴婢在!奴婢這就去給宋大人換銀兩?!睂O公公年歲已大,眉眼嘴鼻沒以前聽話,這時抽搐作了一塊,整個人怪模怪樣了起來。 宋大人得了銀子,就是不能彌補這一年所出,但也差不了幾兩銀子了,他喜滋滋地跟在孫公公后面,整個人喜氣洋洋,溢于言表。 德王府那邊,知道老岳父得了不少銀子,當了快一年柱草的德王跟德王妃道:“小辮子,我怎么感覺岳父跟我在朝中的聲望已不相上下了呢?” 知道得挺清楚的,宋小五笑看了作怪的德王一眼。 這廂她正在做針線活,小鬼年愈三十,皆言三十而立,她這小鬼人是已立,心卻還差點火候,這壽辰還遠遠差著大半年,就跟她討起了壽禮來,要她親手給他從里到外縫一套衣裳鞋襪。 宋小五今年普通壽辰,他就隨宮中的匠工學徒,親手打了套頭面出來送她,這還讓皇帝頗提心吊膽了一段時日,以為他親自出馬打聽皇宮鍛造坊的底細。 而頭面相當精細,明媚耀眼,宋小五很喜歡,這半年以來,多半戴的就是這一套,弄得德王眉笑眼開,心心念著明年再親手給她打一套,換著戴,還不忘拿此邀功,讓王妃娘娘在床笫之上對他好一點。 “小辮子,你說是不是?” 王妃的笑眼又瞥來,德王開心得很,擠進她的椅子里,摟著她的腰,看著她針針下得仔細。 “今年豐盛,宮中會辦豐收宴嗎?”她問。 “幾十年,不,是高祖開國以來最好的豐收,我想就是他無此意,文官也會上表?!逼鋵嵔衲甏笱嗵锿恋漠a量,與德王預估的不符。 今年夏日比往年要冷,往年夏日炎熱時分,一件薄衣裹身都大汗淋漓,今年夏日有幾天天奇寒,居然要身穿兩件方才保暖。 天機那邊說今年冬日必有大寒,德王因此也心事重重,盤算著他的封地軍民二十萬人這兩年的打算。 “朝中有人笑話你嗎?”宋小王又道。 王妃關心?德王不禁精神一振,委屈巴巴,“有?!?/br> “那你跟圣上多說說,良種是為何讓出之事,讓他堵一下他們的嘴?!?/br> “王妃這是心疼康康了?” 宋小五真真是被他逗出笑聲來,回過頭親了下他的下巴,“嗯?!?/br> “都欺負咱們呢?!钡峦踝飞先ミB親了數下,感嘆道。 “先讓他們幸災樂禍,借此你也與他們多走動一二,看看人?!眲e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談資,尤其是德王的,舉朝上下都想來德王面前說上兩句,跟皇帝示個好罷? “值得拉攏的,哪會做這等送人把柄的事?!?/br> “小人有小人的用處?!?/br> “也是?!钡峦鹾苋菀妆煌蹂f服,“那我回來跟他們嘮我的嗑去?!?/br> 不出幾日,皇宮果然要辦豐收宴,日子定在秋末初冬那日,各州府要派出接受表率的父親官來都面圣。 燕都因這事數日就涌進了不少人進來,燕都變得更是繁華熱鬧了起來,很有盛世繁景之況。 九月秋末,宋符氏懷胎九月,生下一女,這是大喜事,德王府一大早就得到了報喜,孩子喜三那天宋小五沒去,但過了兩天,宋家來請,說是老祖母不行了。 老太太這次是真的不行了,說是洗三那天晚上開始,老太太睜眼的時候就少了,連著昏迷了數日,今天在她難得清醒的時候,宋母一說要不要小五回來一趟,老太太當下就連點了幾下頭。 “她盼著您歸呢?!眮韴笤挼睦霞胰苏f著就哽咽了起來,抬手連連擦眼淚。 宋小五趕忙趕了回去。 第212章 第212章 到了宋府, 剛從馬車上下腳, 就聽宋府的管事娘子道:“王妃娘娘, 老太太一直醒著,等著您?!?/br> 宋小五一言不發, 快步進了府。 宋府抬了轎子來,她拒了,一路上她健步如飛,王府的人緊隨其后,宋府的人就兩個家中跑腿的小廝跟上了,管事娘子帶著丫鬟在后面小跑著追趕。 片刻,宋小五就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門口有老婆子在候著,見到她就哭出了聲,“王妃娘娘, 老太太一直在睜著眼等您?!?/br> 宋小五無視她,老婆子的話落下不久,須臾間,她已匆步邁過院落, 上了臺階。 “夫人, 王妃娘娘來了?!遍T口的丫鬟忙喊,又朝宋小五行禮。 宋小五越過她, 進了里面,見到迎面過來的母親, 凝滯沒有表情的臉方才柔和一些, “娘?!?/br> “來了, ”張氏眼睛里布滿血絲,她拉著女兒的手往里面寢房走,“快快進去?!?/br> 大白日里,寢房里點著燈,張氏見女兒看到了燈,小聲道:“你祖母說要好好看看你,過去罷?!?/br> 宋小五快步過去,等楊柳快手把她的披風解下,她略過擺在床前的圓凳,直接坐到了老太太的床上。 “我來了,怎么了,哪兒難受?”宋小五探出手背,碰了碰老太太的額頭。 許是她的手guntang,一碰到老太太的額頭覺出分外冰冷,宋小五又碰了下老太太的手臂,還是一樣。 “大夫怎么說?”宋小五回頭,她剛在門口廊下看到了大夫。 “說了……”張氏躲避了女兒的眼神。 說了,來日無多,這就一天之內的事,盡早準備喪事。 宋小五哪有不明白的,這時老太太在碰她,她回頭,一手握住了老太太冰冷哆嗦的手。 “小……小……”老太太在喊她。 “在著?!彼涡∥逭Q?。 站她身邊的楊柳彎腰,飛快拿剛沾濕了的帕子擦過王妃額頭鼻尖的汗。 “來……來……” “來了?!彼涡∥褰恿嗽?,別過楊柳要替她擦臉的手,朝后揮手,讓她們退遠點,她眼睛則看著老太太,說著話,“今日呆得久一點,你要不要睡一下?我陪著你?!?/br> 老太太斜著腦袋露出只耳朵,仔細聽她說話,過了半晌,遲鈍的腦袋才明白孫女說的話,她不禁笑了起來,連連搖頭。 不能睡了,再睡就醒不過來了。 老太太顯得很高興,但不能說話,她砸巴著嘴,又叫了兩聲“小”,一聲比一聲弱。 油盡燈枯,看著老太太那混沌的眼,遲鈍的嘴,宋小五就知道那霸道蠻橫的老太太這次真的要不行了。 宋小五心中那面對著老太太從來沒倒過的墻,這時猛然抖動了起來。 她閉了閉眼,把情緒掩下,跟老太太道:“有什么要吃的沒有?” “吃……吃好了?!边@次,老太太用盡全力回了她,又露了一個笑。 她兇橫了一輩子,面相陰戾,這時笑起來不好看,但她還在使勁笑著,使勁說著,“曾……曾……” “曾孫也看到了?”宋小五替她接,“聽說是個小姑娘,不知道好看嗎?” “好看,像她娘,是個好看的小閨女?!睆埵下犞鎸O的對話,明明一個笑著一個沒什么表情,但她就是心酸無比,眼淚流個不停。 “對……對……” “那就好?!?/br> “對……”老太太還在說,“對……不……” 對不住,老太婆子給你添麻煩了。 老太太的眼里有水光,宋小五看懂了她的話,她握著老太太的手,搖搖頭:“沒有的事?!?/br> 她別過頭,忍下淚,跟老太太道:“以前也沒跟你說過,我喜歡你,沒覺得你做錯過事?!?/br> “???”老太太愣了。 “嗯,從沒覺得你做錯過事?!彼涡∥甯咸貜?。 世道對女人沒怎么公平過,像男人,浪子回頭就是金不換,只要回頭,做錯任何事都可以原諒,但女人不行,犯了一點錯,任何一點錯,都要付出致命的代價,沒有人什么原諒她們,連她們自己都不會輕易原諒自己。 老太太逞兇一生,她蠻橫,她無理,她用這些抵抗世道和命運對她的不公,用此泄恨。 她憎恨對不起她的人,厭惡不喜歡她的人,她在用她的方式嘶吼傾泄她的痛苦難受,而這世道沒有拯救她的辦法,她早已病入膏肓,不可改變,也無可救藥,但一旦有人給予她一點愛意,那愛意里沒有同情可憐,沒有偏見厭惡,她就如久旱初見雨水的土地,孜孜不倦地渴求著、乞求著那點善意。 老太太從青州到燕都,離鄉背井,就是為了她的那點不帶憐憫的善意來的。 她為心中想要的那點好,不顧老邁之身,不顧世俗成見,踏破千山萬水而來,這種追逐,何嘗不是一種勇敢? “多謝你愿意為我而來?!边@世從小宋小五就沒掩飾過自己,自認與老太太平等,從來都是以平輩之禮待她,她與老太太相交是以祖孫相稱,但相處之間都是用平等的方式,而老太太接受了,也來了,對老太太來說這是一次必定而行的賭博,對宋小五來說則是一場驚艷的見識。 “???”老太太張著嘴,不斷地“啊啊”出聲,淚水流滿了她的臉,末了,她嗚咽起來,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