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珠不停應好，六六在中間插嘴，“我也要來?！?/br>
    “來來來，都來?！?/br>
    路過賀巖叔叔家，他們就?看到家里有人了，賀巖看了一眼?，院子里有個女?人蹲在門口摘菜，男人渾身?是泥巴，壓著水井沖洗腳。

    兩個孩子也在，一個蹲在門口寫作業，一個在喂雞。

    他們也抬起頭看他們，臉上露出打量神情。

    男人還主動打了聲招呼，“劉老頭，這是誰??？”

    走在賀巖旁邊的劉老頭語氣沖道：“這是你家親戚！”

    男人臉一黑，“怎么還罵人呢?！?/br>
    劉老頭哼了哼，一直將金秀珠他們送到了生產隊門口，走之前，他還跟賀巖說了一聲，“你要去看你媽，就?偷偷的去看，別讓人發現?了，她現?在嫁的那個，人不是很好?！?/br>
    賀巖嗯了一聲。

    劉老頭目送人離開?后就?回家了，到了家后越想?越不得勁，一直到晚上吃完飯，他還是沒憋住，跑到賀老二家門口故意大嗓門說了幾句，說賀巖今天回來了，人家現?在可出息了，考上了特別厲害的大學。

    聽到動靜，很多人好奇跑出來看，還有人問：“那孩子回來了？”

    “可不，我今天帶他去給他爸上墳呢，路過賀老二家，賀老二還問我是誰？我說是他親戚，他還說我罵他，你說這好不好笑？”

    賀老二覺得不好笑，但鄰居們覺得好笑，“自家人都不認識了?！?/br>
    “這也不怪他，他大侄子現?在長得又高又俊俏，就?跟城里人一樣，他肯定是認不出來了……”

    外面有說有笑的，屋子里一家四口沒人說話?，賀老二拉著臉，他媳婦臉色也難看，兩個孩子倒是吃的香，不過聽得多了，大的那個心里也有氣，“賀巖考上大學了？”

    賀老二剛好氣不打一處來，兇巴巴道：“你管人家考沒考上大學？反正你只能一輩子在地里刨食?！?/br>
    老大聽到這話?，抿了抿嘴，直接扔掉筷子走了。

    賀老二生氣，“你給老子站住?！?/br>
    只有老小吃得香。

    賀老二媳婦看到了忍不住罵：“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豬投胎嗎？”

    老小撇了撇嘴，端起碗往外走，走之前還丟下了一句，“有你們這樣的父母真倒霉?！?/br>
    “你！”

    兒子不在，賀老二就?把氣撒在媳婦身?上，“都怪你，要不是你當初欺負那孩子，那孩子也不至于被人接走過上好日子?！?/br>
    “你真不要臉，明?明?是你這個做叔叔的心眼?小，要不是你帶頭欺負，我怎么敢做那些，現?在全都是我的錯了？”

    ……

    外面熱熱鬧鬧的，屋子里也熱熱鬧鬧的。

    第八十七章

    賀巖猶豫要不要去看看親媽。

    金秀珠直接果斷道：“去看看?吧，要是你媽過得不好，咱們給點?錢給她?！?/br>
    賀巖聽了不太高興道：“干嘛給錢給她？她對我又不好?！?/br>
    不過還是聽?話?的往五生產隊走去，走了兩步后，付燕燕聽到他小聲道：“我媽只有一個?！?/br>
    付燕燕抬頭看?了他一眼。

    賀巖已經笑著追上了走在前面的金秀珠，開心商量著自?己也要去賣東西掙錢。

    金秀珠問他要賣什么。

    “跟楊英雄一樣賣衣服，媽，我可會賣東西了，楊英雄說?有我在，生意都比往常好了好幾倍。等我掙了錢，我要給你買衣服……”

    六六聽?到了，立馬湊上去道：“我也要我也要，我要一雙白色鞋子?！?/br>
    “就你還要穿白色的鞋子？你一天就穿黑了?！?/br>
    “才不是，你才穿黑了?！?/br>
    “你不僅穿黑了，還不愛洗，你個邋遢丫頭?！?/br>
    “mama，哥哥欺負人……”

    從這邊走到五生產隊花了二十分鐘，小時候覺得很?遠的距離，現在真正去走就發現其實也還好。賀巖按照劉爺爺的說?的位置找過去，劉爺爺說?他親媽嫁到了五生產隊的賈家，他媽年輕時候就跟那個人好，后來他媽家嫌棄對方太窮了，把女兒嫁給了賀衛國，賀衛國死后他媽就又去找人家了，剛好對方老?婆前幾年難產去世了。

    賈家那個男人也不是個好東西，聽?說?一大家子將賀巖母親帶過去的錢都花完了，還嫌棄賀巖母親只生了個女兒，兩口子經常吵架，后來還會動手，娘家知道后不管，怪她將錢給外人用。

    說?到這里的時候，劉家老?頭還挺唏噓的，對賀巖道：“你媽命不好?！?/br>
    賀巖聽?到劉爺爺說?才有些印象，小時候生產隊里就傳他媽跟別的男人不清不楚的，還有人在背后罵她是狐貍精，他很?小的時候就跟人打過架，只是太小了，好多事情都忘記了。

    唯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個女人走得時候身邊跟著一個男人，奶奶拽著他不讓他跟上去，還罵他小雜種。

    小時候賀巖不懂，現在漸漸明白了，可能?在奶奶心里，自?己不是爸爸的親兒子。

    他們按照劉老?頭說?的，到了五生產隊時，找門口有兩棵棗樹的人家，繞了一圈，最后在生產隊東面一戶門口找到了。

    這一戶有兩間房子，房子是用磚頭搭建的，跟生產隊里其他家比起來，明顯條件要好的多。他們家也有院子，不過院子墻只圍了一半，墻也只有半人高，能?直接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這會兒剛好是中午，大家都忙完農活在家，一個婦女和老?太太正蹲在水井邊洗碗，兩人有說?有笑的，看?到他們，都好奇抬起頭看?了一眼。

    賀巖身體一僵，不過還是對上婦女的視線，努力從對方臉上辨認著什么。

    不過看?了半天也沒?看?出熟悉的感覺。

    還是那個老?太太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找誰??？”

    賀巖沒?說?話?，還是金秀珠笑著說?了一句，“請問這是劉國根家嗎？”

    老?太太皺眉，“劉國根？我們家不姓劉，你們找錯人了？”

    金秀珠沒?聽?懂，轉頭看?向兒子。

    賀巖熟練的上前一步道：“找錯了嗎？不應該呀，我叔公家就住這里啊?！?/br>
    “你那個叔公是哪個生產隊的？”

    “好像是三生產隊的?！?/br>
    “那就錯了，我們這里是五生產隊?！?/br>
    “啊，那真是找錯了?！?/br>
    賀巖說?完嘆了口氣，然后抬手扇了扇風，“好熱呀，嬸，能?不能?討碗水喝？我們已經一上午都沒?喝水了?！?/br>
    老?太太見賀巖對自?己笑得一臉燦爛，再看?幾人穿得衣服干干凈凈沒?有補丁，猶豫一瞬，就朝屋子里喊了一聲，“老?大媳婦，拿碗干凈的茶水出來——”

    喊了一聲，半天沒?聽?到回應，老?太太用不太高興的嗓音又喊了一遍，“人呢？死哪去了？拿一碗干凈的茶水出來?！?/br>
    “來了?！?/br>
    屋子里傳來一聲應答，隨即一個瘦弱女人端著一碗茶水出來，女人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女孩，六七歲大，頭發亂糟糟的，只穿了一件短褲，上半身都沒?有衣服。

    女人朝他們走過來，近了看?，就發現對方面色十分蒼老?，臉上都是皺紋，頭發也很?多白了。

    但哪怕是這樣，賀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人。

    他沉默接過碗，先遞給金秀珠，金秀珠也不跟他客氣，喝了兩口，賀巖又遞給兩個meimei。

    蹲在井邊的老?太太罵：“叫你端一碗你就真端一碗？怎么那么摳？多一碗水都舍不得？”

    女人低下頭不說?話?。

    賀巖看?到了，抿了抿唇，接過meimei喝剩下的碗一飲而盡。金秀珠朝老?太太笑著道：“水夠了，已經很?謝謝你們了?！?/br>
    老?太太對上金秀珠，立馬笑開了花，熱情道：“再喝一碗吧，水又不要錢?！?/br>
    “不用了，謝謝你們?！?/br>
    賀巖看?著對面的女人，女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抬起頭看?了一眼，然后恰好對上了賀巖的目光，兩人視線對上，女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皺了皺眉，心里莫名有種沖動，想要再看?仔細點?。

    就見對面的少年已經移開了視線，她愣了一下，頓時覺得自?己想多了，這四個人，一看?就是城里人，來這邊也應該是探親，怎么會跟她認識？

    賀巖將喝完的碗遞給女人，然后轉頭對金秀珠道：“媽，走吧?！?/br>
    金秀珠看?了他一眼，然后說?好，轉頭對女人說?了一句，“謝謝嫂子了?！?/br>
    女人忙搖搖頭。

    金秀珠又對不遠處的老?太太和婦女道：“也謝謝嬸嬸和這位嫂子了，你們人真好，祝你們家越來越好?！?/br>
    “好好好，都好?！?/br>
    金秀珠笑笑，帶著孩子離開。

    等走遠了，金秀珠才問賀巖，“就這么走了？”

    賀巖嗯了一聲，然后長嘆一口氣，“就這樣子吧，互不打擾的好，等以后我工作了，再來看?看?她吧?！?/br>
    現在他能?力不足，認了只會給爸爸mama添麻煩，那老?太太一看?就不是個善良的，要是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還不知道用什么借口算計人。

    那個女人過得不好，是她自?己當?初的選擇，怪不得任何人，賀巖并不覺得這樣做有什么錯。

    他過來看?一眼，也只是想斷一下自?己的念想，現在既然看?到了，那就行了。

    從她丟下他那天開始，他們就已經沒?什么關系了。

    他有兩個爸爸，但只有一個mama，mama就是金秀珠，沒?有別人了。

    金秀珠沒?有再多問了。

    女人拿著碗回了廚房，到了廚房后，小女孩才敢跟mama小聲道：“剛才那個哥哥跟mama長得好像?！?/br>
    女人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怎么跟我像呢？”

    那孩子又高又俊，長得好，穿得好，而自?己就是個農村婦女，怎么跟她長得像？

    更何況她還聽?到那孩子喊旁邊女人mama，那個女人瞧著真年輕，要不是親耳聽?到，她都不敢相?信那是生過三個孩子的母親，看?著就像二十出頭。

    果然還是城里水養人。

    但小女孩卻堅持道：“就是很?像啊，鼻子像，眉毛像，眼睛像，笑起來的樣子最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