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川趕緊道：“聽到了?！?/br>
    老爺子看著他又有些心疼，“心地好是好事，但不?能軟弱可欺，老頭子今天就教?你，屬于自?己的東西一定要把它奪回來，誰敢說你就讓他們說，怕啥，你看那些外?國洋鬼子，誰講我們好話了？等?我們國家發展起來后，自?然?有人夸我們?！?/br>
    “做人也一樣，要強硬，要果斷，要無堅不?摧?！?/br>
    江明川第一次聽到這些話。

    章大伯怕老爺子語氣?嚇到了人，好不?容易來一趟，可別把嚇走了，“明川能過來找我們，說明他心里也是有數的，是好事，回頭我找潘盛林聊一聊?！?/br>
    老爺子是個犟脾氣?，“聊什么？自?己去，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以后還怎么帶兵??？”

    說完用手指著兩個兒子，“都是你們慣壞的，家明家勝也是，做起事來婆婆mama，一點血氣?沒?有，明川小時候我說要搶回來養，你們非說人家已經領養了，搶過來人家會說閑話，你看這孩子養的，被?折騰成什么樣了？自?己一個人跑到南邊去，連家都不?敢回。要是我年輕時候，真想崩了你們?！?/br>
    章大伯聽了心里愧疚，這事確實是他沒?做好。

    江明川平復了一下心情，堅定道：“不?用，我自?己去?！?/br>
    老爺子這才滿意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就給我拿回來，不?然?別來見我，來氣??！?/br>
    江明川哭笑不?得?。

    老爺子心情又好了起來，特意摸了摸旁邊小女娃的腦袋，“這孩子不?錯，聰明機靈，以后配咱家小四?！?/br>
    付燕燕：“……”

    賀巖只聽前半句，聽到這個太爺爺夸meimei聰明，比夸自?己還高興，“meimei可聰明了，她還沒?上學，就認得?好多好多字了，她是我們家最?聰明的人?！?/br>
    老爺子哈哈笑出聲，“好好好，咱家小四也聰明?！?/br>
    付燕燕想都不?想就道：“我長大后不?結婚，我要投身于祖國建設中?！?/br>
    老爺子更喜歡了，“有志氣?，那就不?結婚，咱們國家還有很多事業未完成，就看你們這一代?了?！?/br>
    第三十章

    金秀珠他們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來?的時?候拎了兩?盒糖和糕點，走?的時?候卻揣上幾袋子好東西，外加幾個鼓囊囊的紅包。

    兩?個孩子很乖，路上就?把錢給mama了，平時?mama給他們零花錢買糖吃還行?，但這么多錢就?不敢要了。

    金秀珠接過來?，“行?吧，我給你們好好存著，等你們長大了再給你們?！?/br>
    付燕燕聽到這話看了金秀珠一眼，上輩子她也是?這么說?的，但從來?沒有兌現?過。

    這次不知道會不會不一樣。

    只有賀巖傻乎乎道：“我不要，給mama買衣服穿?！?/br>
    金秀珠一聽，臉上立馬露出笑，夸了一句，“我兒子真好?！?/br>
    賀巖嘿嘿笑。

    江明川和付燕燕同時?看他，心里說?了一句馬屁精。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推開門時?，就?看到一家六口正在吃飯，桌上沒有碗，用的是?大大小小的鍋和盆。

    看到他們回來?，陶倩云臉色一拉，然后扭過頭繼續吃飯，潘軍則是?頭都沒抬。

    鐘雪倒是?抬頭瞥了一眼，不過很快就?低下頭給孩子喂飯，只有潘盛林臉上露出客氣笑容，“回來?了？快過來?吃飯?！?/br>
    江明川看著他，沉默了一下后，點了點頭，然后將手中的東西給金秀珠，“你先把東西放到樓上去，我有些話要跟爸媽說??！?/br>
    想著留金秀珠在樓下，可能又要受白眼。

    金秀珠看向?他，又看了看那桌子的幾人，沒有多說?什么，拿著東西上樓了。

    兩?個孩子想了想，還是?跟在mama身后。

    金秀珠一走?，陶倩云就?陰陽怪氣道：“什么好東西，還要藏著掖著？生怕我們偷似的?！?/br>
    江明川很想說?一句反駁的話，但他嘴巴笨，沒有金秀珠會說?，抿了抿唇，最終還是?當作沒聽見。

    潘盛林瞪了她一眼，然后轉頭讓江明川坐下來?一起?吃。

    鐘雪自覺起?身，準備去廚房給江明川拿筷子，江明川對她道：“不用拿了，我不餓?！?/br>
    他拖開凳子坐到潘軍對面。

    鐘雪猶豫，潘軍冷笑一聲，“他都不說?不用了，你還站著不動做什么？賤不賤？”

    鐘雪垂下頭，重新坐下。

    江明川皺眉看著他。

    潘盛林冷冷看了一眼小兒子，然后對江明川道：“最近小兩?口吵架了，不用管?！?/br>
    江明川抿緊唇，潘軍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頭囂張看向?他，“怎么？不爽？我跟我媳婦說?話你也要管？”

    江明川今天走?的時?候特意問了章大伯關于鐘雪父母的事，這才知道前年她父母被人舉報作風不正，夫妻倆全都被下放到鄉下去了。

    他想不通，叔叔嬸嬸都是?極為正直清白的人，怎么會跟作風不正扯上關系。

    但章大伯說?，確實從夫妻倆家里搜出行?賄的證據。

    鐘雪從小性子就?傲，能做到這般忍氣吞聲，恐怕也是?想求養父幫她父母。

    但江明川現?在不知道怎么說?，他潛意識里覺得?能在妻子、兒媳家里出了事就?立馬變臉的，根本不會幫她。

    這也是?江明川能夠想明白的原因，昨晚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也想到了鐘雪，鐘雪被呵護著長大，小時?候每次來?潘家，養父養母都一副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里的態度，潘軍更是?變著法?子哄她開心，什么都依著她。雖然他們兩?個很少說?話，但在江明川心里，一直是?把她當meimei看的，而鐘雪對他也很尊重。

    他們對鐘雪這幾十年的感情，說?變就?變了，那自己呢？

    如果哪一天他沒了利用價值，是?不是?也是?如此？

    江明川心里發涼，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會是?例外。

    江明川在心里醞釀了一下，他也不懂拐彎抹角，最后選擇直接說?出想法?，他道：“媽，我想要回我的房產證，那套房子是?我母親臨終前留給我的，你以前說?我年紀小幫我保存，現?在我已經成家立業了，房產證和鑰匙可以還我了嗎？”

    陶倩云臉色一僵，沒想到江明川會這么直接朝她要。

    她頓了頓，然后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疑惑看向?他，“什么房產證、鑰匙？我什么時?候拿你東西了？你這孩子腦子壞了吧?！?/br>
    江明川沉默看著她，聽到這話，心里又是?一冷。

    他怎么都沒想到會得?到這么一句話，他原以為她最多會拖著不給。

    他看向?上首的潘盛林，潘盛林沒有露出半分情緒，只是?皺眉看向?陶倩云，“你真拿兒子房產證了？拿了就?趕緊還給他?！?/br>
    陶倩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底氣十足道：“沒有啊，我好好拿他東西干嘛？”

    然后用責怪的眼神看向?江明川，“你說?說?，我什么時?候拿你東西了？你這孩子，娶了媳婦忘了娘是?吧？吃我的喝我的，還問我要什么房子，我哪有房子給你，養個白眼狼都不至于你這樣子壞……”

    “好了?！?/br>
    潘盛林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然后話頭一轉過來?勸江明川，“你是?不是?記錯了，你媽是?小心眼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拿你的東西?！?/br>
    江明川就?靜靜看著這夫妻倆在他面前一唱一和，陶倩云這么對他，他還能理解，但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養父對他也從未有過真心。

    對面潘軍似笑非笑看著，似乎很開心看到他這樣孤立無援的樣子。

    正在這時?候，金秀珠帶著兩?個孩子從樓上下來?了，大概是?聽到了這段對話，臉上帶了一絲擔憂。

    江明川心里突然軟了一下。

    他握緊拳頭，在金秀珠走?近后道：“那應該就?是?我不小心弄丟了吧，沒事，那房子是?我外婆留給我母親的，就?算沒有房產證也可以去派出所重新辦一下，我母親當年將家里所有資產捐給了國家，唯獨留下那個房子記在了我的名下，派出所應該有記錄，永遠不會收回?！?/br>
    聽到這話，陶倩云臉色變了變，忍不住偷偷看向?丈夫。

    潘盛林神情也嚴肅下來?。

    金秀珠走?到江明川身后站著，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

    付燕燕也拉著賀巖走?到爸爸身后，賀巖不懂，只覺得?飯桌上的氣氛有點怪怪的，他看meimei屏住呼吸，也下意識深深吸了口氣。

    江明川察覺到肩膀上的重量，心里微定。

    潘盛林也不說?話，就?是?沉默看著江明川，眼里沒有半分笑意。

    陶倩云不確定丈夫的意思?，她聽到派出所這三?個字就?有點怕了，但又怕江明川是?唬她的，想到那棟大房子，沒忍住道：“你這孩子，怎么結了婚之后完全變了一個人？什么都開始計較起?來?了，就?算房子在媽手上，那我還害了你不成……”

    話還沒說?完，就?遭到潘盛林大聲斥責，“你到底有沒有拿？拿了就?趕緊給他，你貪他便宜做什么，我短你吃還還是?短你喝了？他是?我們收養的，他的東西不是?我們的?！?聲音一句比一句高?。

    聽到這話，江明川臉色微白。

    陶倩云也嚇了一跳，不確定男人到底什么意思?，結結巴巴道：“我……我不記得?了，我……我去房間找找……”

    潘盛林臉色一沉，嚇得?陶倩云趕緊起?身往房間跑去。

    潘盛林見陶倩云這么快就?露餡，氣得?胸口起?伏，他努力壓下心中怒火，轉而對江明川道：“你媽向?來?沒腦子，要真拿了你也別跟她計較，可能她是?真的忘了?！?/br>
    江明川這次沒有選擇沉默，而是?道：“她會忘記，難道你也忘了嗎？你是?軍人，曾經還是?通訊員，按理說?記性應該沒那么差?！?/br>
    說?這話的時?候，他倔強看向?對方。

    站在后面的賀巖想張口說?話，他最會找東西了，每次mama買了好吃的都喜歡藏起?來?讓他找，他每次放學回家都能很快找到，他可以去幫忙，哪知meimei像是?知道他要說?什么似的，扭頭瞪了他一眼，讓他別說?話。

    賀巖只好乖乖閉上嘴。

    潘盛林臉上的神情完全變了，在聽到江明川這句話時?，眼神瞬間犀利起?來?，看著江明川時?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冷冷問：“你在責問我？你別忘了，是?我撫養你長大?！?/br>
    江明川胸口藏著一股無名之火，換做往常，他或許會隱忍憋著，但這兩?天，他深深意識到前二?十年的認知全都是?錯的，他的養父母對他不僅沒有半點愛護之情，甚至可能一切都是?為了利用，對他是?這樣，對鐘雪也是?這樣，按照金秀珠的說?法?，這一家三?口不是?什么好人。

    他問：“我想問你，當年你跟我父親關系很好嗎？你先不用回答我，這個我可以去問我父親的朋友，我之所以這么問，是?我自己心里已經有答案了，我父母去世后，他的朋友都沉浸在悲痛中，而我卻莫名其?妙成了你的養子，當年你告訴我，我父母在臨死前將我交托給你，所以我才跟你走?了，但對外的說?法?卻是?我父親曾經有恩與你，所以你才自作主張收養了我，想要好好照顧我?！?/br>
    潘盛林大概是?沒想到江明川連這些都記得?。

    江明川深深吸了口氣，“你不用拿收養我來?施壓，您確實收養我了，我在這個家呆了七年，這七年中，有六年遭受打罵欺負，弟弟喜歡搶我的東西，他打我的時?候，我不能還手，嬸嬸說?我心眼小，不高?興的時?候就?用細竹棍打我后背，因為這樣別人看不到，老太太還在的時?候更會折磨人，讓我跪在地上給弟弟當馬騎，還讓我學狗叫，冬天的時?候讓我睡外面走?廊……太多了，每次等我被欺負完了，你才會站出來?替我說?一兩?句?！?/br>
    那時?候，他以為養父是?疼他的，哪怕后來?意識到了什么，也不愿意將他往壞處想。

    “您的工作是?章大伯安排的吧，嬸嬸的工作，應該是?劉奶奶的照拂，還有弟弟的，那些長輩都是?我父母的朋友，我十五歲那年考上軍校，但卻沒收到通知書?，也是?因為你們吧，我一直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所以第二?年報了南邊那所軍校?！?/br>
    說?完這句話，江明川平靜抬起?頭看向?潘盛林，“以后我不會再叫你爸了，你從來?就?不是?我的父親，父親不是?你這樣虛偽自私的，我的父親是?個勇敢正直聰明又善良的人，你不配跟他相提并論?！?/br>
    這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話，他終于有一天敢說?出來?了。

    潘盛林原本還能穩住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他陰狠狠看向?江明川，像是?在看一個仇人，完全沒有半分父子情。

    坐在對面的鐘雪偷偷抬起?頭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江明川，怎么都沒想到從小到大一直沉默寡言、哪怕受了委屈也不會說?的明川哥有一天會說?出這些話。

    旁邊的潘軍也收起?了臉上的不正經，金秀珠發現?，他沉默看著人的時?候，幾乎和潘盛林一模一樣，眼里的心機藏都藏不住。

    她心里隱隱冒出一個想法?，有沒有可能潘軍沒有江明川想的那么簡單，他小時?候那些欺負江明川的行?為，其?實是?在故意配合自己的父親，他唱白臉，他父親好唱紅臉，也就?是?俗話說?的打一棒給一顆甜棗，以此來?壓抑江明川性子里的血性和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