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兄長今日怒氣沖沖地過來,是來找思璇興師問罪的嗎?” “然后呢,兄長是怎么打算的,要把我綁起來送去見官嗎?還是一劍殺了我,叫我為淮王妃償命?”陳思璇直視著他,緩緩開口。 陳縱僵硬著身子,他別過頭去,道:“思璇……你別逼我?!?/br> “逼你?”陳思璇笑起來,她走過去,站到陳縱對面,讓他直視自己,“兄長想知道的事情,思璇這就告訴你啊?!?/br> “不錯,五皇子昏聵無能,陳氏一族與淮王血脈相親,一向是他的擁庇,可他的正妃之位,卻由另一個女子所占據,陳家怎么會樂意呢?而我,我是陳家嫡系的女兒,斷然不會給人做側室的,如此,淮王妃的存在,豈不礙眼?” 最后兩個字,她說的很輕,聽進陳縱耳里,卻無異于是晴天霹靂。 “淮王妃沈氏無用,這幾年下來,也沒能為淮王誕下一兒半女,奪嫡一事中,有皇孫何其重要,太子并無大過錯,向來簡在帝心,太子妃生下的兩位皇孫又頗得帝后喜愛,淮王殿下看在眼里,怎能不著急。只是沈氏母家有用,殿下又愛惜羽毛,若弄出個庶子來,不說有損殿下與沈家之間的聯系,在陛下那兒,亦不是件好事?!?/br> “就因為她沒有孩子?”陳縱咬牙道,“就因為這個,你們便容不下她?” “兄長錯了?!标愃艰w長的睫毛輕閃,她道,“她該慶幸,她沒有孩子?!?/br> “即使她有孩子,該容不下她的,依舊容不下她,而且,父親不會愿意看到有另一個孩子占了他嫡長子之位的?!?/br> 陳縱凝視著這個meimei姣好的面容,他道:“是父親不愿意,還是你不愿意?” 陳思璇眉眼一彎,道:“有什么區別嗎?” 她抓住陳縱的胳膊,柔聲道:“其實兄長不必如此,那秘藥厲害得很,淮王妃走時,沒吃多大苦頭,她什么都不知道,到死,她都以為是她自己命不好,去了一趟廟里,非但沒求得好消息,反而染上了重病。而她以為的那位好郎君還是一心一意地愛著她,即使她病容殘損,也不離不棄地在她身邊照顧她?!?/br> “她死后的喪儀,也是極近哀榮,京中女郎哪個不羨慕她,能得郎君如此深情厚誼的?!?/br> “這幾個字,你說出來,不覺得嘲諷嗎?”陳縱把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拉下去,不顧陳思璇終于變了臉色,他道:“你不必說的這么好聽,淮王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他這位王妃,還是為了沈氏能夠繼續支持他,我不是不知道。思璇,你一向聰明,卻也別拿我當個傻子!” “陳思璇?!彼谝淮魏俺鏊娜?,“我在母親靈前,承諾會好好照顧你一生,只是現下看來,你厲害得很,是不需要我來照顧了?!?/br> 他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房間。 陳思璇木然地站在原地,她看著他大步離開,直到他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處,她再也看不見什么。 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只覺得心里有一個小人在拼了命地吶喊,攔住他,別讓他走! 他是這世上最后一個真心疼愛你的人了,他這一走,你就什么都沒有了??! 他對你最是心軟,你朝他哭一哭,多說幾句軟話,告訴他,這樣的事情你再也不會做了,他總是會原諒你的。 只是她的腳卻像是被什么東西粘在了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她的嗓子里發出一聲嗚咽,卻沒有掉下淚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撲到柜子前,把抽屜整個拉出來,四處翻找起來,直到找到那個錦盒,陳思璇把錦盒掀開,取出里面那個拿絲帕纏著的小人兒,她把它捧在手心里,放在貼近胸口的位置,像是摟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扁齑掖颐γΦ嘏苓M來,見著這滿室狼藉,她嚇了一大跳。 剛才見少爺出來的時候一張臉拉的老長,莫不是他對小姐動手了?這可如何是好,少爺是習武的,小姐怎么吃得住啊。 她越想越怕,忙越過地上的雜物,跑到陳思璇身邊蹲下,“小姐?” 陳思璇抬頭,沖她凄然一笑:“我兄長,他都知道了?!?/br> “他什么都知道了?!?/br> 怡黛心下一驚:“這怎么可能呢,大少爺他向來不管這些事,何況此事牽扯甚廣,更是小心了再小心的,他怎么會知道?!?/br> “他怎么會知道?”陳思璇撐著后墻站起來,她冷冷地笑道,“自然是要問我那位好父親了?!?/br> “父親讓兄長游走四方,固然學得一身好本領,卻也教得他心思純良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父親這會兒才急了?!?/br> “父親為人謹慎,他要給我的信件,怎么會被人塞到給兄長的信里,又怎么會機緣巧合之下被他打開,父親就是想要兄長知道此間陰私,他要兄長明白,他的血親家人,個個身處泥潭之中,他,也逃不開?!?/br> “可是,”怡黛不解道,“少爺與小姐是親兄妹啊,少爺一向在乎小姐,家主不是更應該希望你們守望相助,怎么會……” “父親的心意,我哪里曉得?!彼?,“或許,就是因為兄長在乎我,他才篤定,兄長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會一時沖動之下,做出什么有損陳家的事?!?/br> “再說了,由他最心疼的meimei,來為他上這啟蒙的一課,才會讓兄長銘心刻骨?!?/br> 她發出一聲喂嘆:“父親想看到的,大概就是眼下這一幕吧?!?/br>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淮王于王妃所做的一切,無一不證明了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陳淑妃偶與陛下提及此事,說不了幾句話,亦是潸然淚下,只說這個兒子待人情深這一點上,是像極了他的父親。 陛下思及衛旌笙的母親死后他為她所做的一切,自然感慨良多,時不時把幾個成年了的兒子叫到面前,感懷一番,又不忘提醒他們多多關懷他們的五兄。 衛昶霖:面上笑嘻嘻,心里有句罵人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走出殿外,就忍不住搭著衛旌笙的肩膀與他大吐苦水,衛旌笙不動聲色地把他的手拍下去:“皇兄有話,不如去與皇嫂說,想來皇嫂會很樂意聽的?!?/br> 衛昶霖道:“七弟啊七弟,你說說你有多久沒與皇兄把酒夜話了,怎么皇兄不過拉著你說了這么兩句,你就這般不樂意了?” 他做西子捧心狀,道:“七哥這樣做,可真是傷了皇兄對你諄諄兄弟之情啊?!?/br> 衛旌笙:怕不是個傻子。 莫非他與幾歲大的兒子呆在一處,久而久之,竟變得有如孩童一般? 衛旌笙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他固然這一世下定決心上了他這位皇兄的船,只是想到以后多年,要輔佐的是這么一位,還是有些頭疼。 算了算了,他對自己說,皇兄在處事上還是極有分寸的,他在你面前不拘小節,不正是說明他把你當成自己人看待了嗎? 還是免了吧,衛旌笙看著戲癮大發的衛昶霖,不自覺地往邊上挪了兩步,他覺得,疏遠又相安無事的兄弟關系就很好,實不必如此親近。 “要說把酒夜話,若皇嫂無異議,做弟弟的自當樂意奉陪?!毖垡娦l昶霖表情一僵,衛旌笙這才覺得心中舒爽了些,他拱手道,“旌笙還有事,就不與皇兄多說了?!?/br> “且慢?!毙l昶霖叫住他,他笑瞇瞇地道:“七弟不這么急著走,不到為兄那兒小坐片刻嗎?” 衛旌笙正想點頭應是,就聽衛昶霖接著說道:“前日里有位伯夫人來見太子妃,可是提起了阿嫵呢?!?/br> “呀呀呀,說來阿嫵轉眼間也長成大姑娘了,她好歹叫我一聲哥哥,又與我家阿悅關系極好,她的事情,我自然也要多看顧些,你說是不是?” 當真還是前世那只教人討不著拍便宜的老狐貍沒錯,衛旌笙咬牙,他轉身朝衛昶霖笑道:“皇兄盛情相邀,旌笙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好說好說?!?/br> 衛昶霖走在前邊,笑得得意揚揚,衛旌笙甚至覺得耀眼的陽光下,這廝長出來幾根狐貍尾巴,正在空中得瑟得招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小劇場,趕車回學校碼完字有點晚啦,我要去洗洗睡啦 小天使們也早點休息吧,晚安晚安 睡前繼續挨個親親,啾咪 第49章 親事 “母妃, 我還得站多久???” 衛執禹頂著一張包子臉, 卻偏要做出一臉嚴肅的神情,他扎著個馬步半蹲在墻角, 額頭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宋悅小腹已經微微隆起,她穿寬松的宮裙,聞言問道:“執禹累了?” 衛執禹咬了咬唇,他倔強地搖了搖頭:“我不累!” 這孩子,宋悅悶聲一笑, 脾氣跟她小時候真是如出一轍,就是不肯服軟。 宋悅剛想讓他去旁邊歇會兒,就見衛昶霖悄無聲息地從門外溜進來,沖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宋悅了然地笑笑,她看衛昶霖踮起腳尖偷摸著潛到衛執禹身后,趁他不備,一下子把他舉起來。 宋悅眼看著衛昶霖臉色一變,他的臉慢慢漲的通紅, 卻還是固然地不肯把兒子放下來。這年紀的小孩子簡直就是見風就長,哪還像年前那樣,任他輕輕松松抱起來舉高高的。 “執禹想不想父親???”衛昶霖親近地蹭了蹭兒子。 衛執禹除了一開始小小的驚叫了一聲后便冷靜了下來,他一板一眼地道:“不想?!?/br> “昨晚還與父親一道用晚膳來的?!?/br> 他踢蹬了一下小腳,固執地說:“父親快放我下來,我又不是二弟那樣的小孩子,父親不要動不動就抱來抱去的!” 衛昶霖覺得自己一片拳拳父愛受到了傷害。 宋悅看夠了熱鬧,這才笑著走下來, 從衛昶霖處隨手就把衛執禹輕易地抱過來放到地上,從頭到尾,她面不紅氣不喘的,從頭到尾,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衛昶霖懷疑地掃了掃自己的胳膊,再看看面前有孕在身的愛妻,他想了想,決定把下朝后每日去校場活動活動筋骨這件事加入日程。 衛執禹好容易得了自由,他瞧見跟在他父親后頭的衛旌笙,頓時眼前一亮,也不覺得累了,撐著兩條小短腿就朝衛旌笙跑過去,在他面前站住,強撐起皇長孫的派頭,矜持地道:“侄兒見過七叔?!?/br> 衛旌笙把手放在他頭頂上,道:“多日不見,執禹又長高了,嗯,看你這馬步扎的,想必日后定是條練武的好材料?!?/br> 七叔夸我了耶,衛執禹小臉紅撲撲地,就差直接撲進衛旌笙的懷里去了。 衛昶霖在邊上看得頗不是滋味,他哼了一聲,道:“他才多大,不過是扎個馬步,你就能看出來這許多了?” 衛執禹咬牙,什么父親啊,當著七叔的面,還那么埋汰自己的親兒子! 衛旌笙也不在意,他道:“民間有句俗語,是說三歲看老,執禹待事認真,極有毅力,做什么能不成呢?” “更何況,我看執禹在武學一道上像極了皇嫂,又得皇嫂這樣的女中豪杰自幼親身教導,何愁他以后的功夫身法呢?”他說著,蹲下來與衛執禹平視,道:“等執禹長大后,七叔沒準還得仰仗執禹保護呢?!?/br> 小小的孩童攥緊了拳頭,嚴肅地說道:“七叔放心,我日后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衛昶霖期待地看著他,道:“那我呢?” 衛執禹看也不看他,道:“父親又兇又不好看,沒有人會來招惹父親的!我保護母親和七叔就夠了?!?/br> 保護母親就罷了,保護七叔是個什么意思,衛昶霖憤憤道:“他就好看了嗎?” 衛執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自然啦?!彼f著,又忍不住偷偷瞥了衛旌笙幾眼,眼里的小星星似乎都要飛出去了。 七叔真好看吶,衛執禹捧著臉想,所謂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衛昶霖:你可真是我親兒子! “好了?!彼螑偙镏?,道:“執禹,你快回去換身衣裳,才出了汗的,也不怕熏著你心心念念的七叔?” 是哦,衛執禹這才反應過來,他的臉一下子變得更紅了,剛才七叔靠得他那么近,該不會也聞到他的汗味了吧。 這么一想,小小的孩童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搖搖欲墜地站在原地,僵硬地朝幾人告了退,頓時飛也似地跑走了。 衛昶霖頗委屈地把頭靠在宋悅的肩上,可憐巴巴地道:“你剛才可聽到了,我兒子,居然嫌我長得難看?!?/br> 宋悅拍拍他的頭,寬慰道:“別在意?!?/br> “往好的地方想,執禹為人坦誠,不說假話,也算是好品德,為人父的,該為他高興才是啊?!?/br> 衛昶霖:“所以阿悅你也覺得我不好看了?” 衛旌笙清咳了一聲,“皇兄,皇嫂,我可還在這兒呢?!?/br> 宋悅道:“你這說話的腔調,倒與阿嫵所差無幾?!?/br> 衛昶霖哼哼唧唧地扶著宋悅坐到主位上,宋悅道:“說起阿嫵,昨日南陽伯家的夫人來與我閑話,就提起了阿嫵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