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什,什么錯了,小爺我心長偏了不成吶!”李昭面不紅心不跳地張嘴就來,“咦,小娘子的聲音耳熟的很呢,難道是舊相識?” 他說著,就自來熟地探手去夠霍嫵的帷帽,指尖還沒碰到邊角兒,就被衛旌笙狠狠地扣住了腕子,霍嫵輕笑了一聲,自覺地把薄紗撩起一角,道:“我說,得虧了是我,若換了其他小姐,你這般輕浮,還不得去左相大人面前好好告你一狀,叫你吃不了兜著走?!?/br> 李昭瞬間喪成一團,他哀嘆道:“原來是你啊,我就說,還道咱們裕王殿下幾時轉了性子,竟肯往女孩們帳中跑了?!?/br> “你可別提了,前些日子我剛被我家老頭子好一頓訓,你說他好好一個相爺,不想著為國做事,一天到晚盯著我做什么!” 霍嫵踮起腳去拍拍他的肩膀,無甚誠意地安慰道:“李大哥一向沉穩,左相大人要cao心的可不就你這么個不成器的小兒子了嗎,七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對著李昭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衛旌笙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李昭瞬間氣到仰倒,他顫抖著指尖道:“你你你,霍嫵!我與我大哥不過差了兩歲,與殿下更是一般年紀,你喊他們就是一口一個哥,怎么到了我這里就連名帶姓的了,還有殿下,你還如此偏幫她,你也不看看,這丫頭再不管管就要上房揭瓦啦!” 霍嫵負手在身后,搖頭晃腦地笑:“李大哥為人穩妥,自然擔的起我這聲稱呼,你說說你有什么?”她說著就往衛旌笙旁蹭了蹭,“還有啊,看見了沒有,這可是我七哥,不偏心我偏心誰?” 衛旌笙含笑站在她身前,由得霍嫵躲在他背后,張牙舞爪地朝李昭做鬼臉。 如她所言,他是他七哥,無論對面是誰,他心里的那桿秤永遠都是無條件偏向她這一邊的。 李昭差點背過氣去,“得,你厲害。爺好男不跟女斗!殿下,咱們真該走了,陳家小子還在馬場等著呢,阿嫵,你一會兒可記得來給你李二哥加油助威??!” 霍嫵故意氣他:“去是要去的,不過不是給那個姓李名昭的鼓勁,是給我七哥!” 她說著,對向衛旌笙時卻是斂了笑意,鄭重其事地道:“七哥要以身體為重,若有個不適可得立馬下場,我會在圍欄外一直盯著你的。如果你敢硬撐,我就,就……” 衛旌笙頗為好奇地看著少女,想她能對他說出什么狠話來。 霍嫵驀然低下頭,衛旌笙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見她的聲音壓得極低:“七哥難受了,阿嫵會很難過很難過,七哥不會舍得阿嫵傷心的,對不對?” 她話里帶了哭腔,衛旌笙霎時間呼吸一凝,一句“好”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少女聞言立刻抬起頭來,面上笑盈盈的,哪找的出半分淚意。 衛旌笙:得,她就是看準了他吃她這一套,回回都這么治他。 可偏偏,他還甘之如飴。 李昭渾身一顫,他覺得自己簡直可以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忍無可忍,他拽著衛旌笙就走,邊走邊道:“我可真是服了,你倆怎么就能把這丁點的小事折騰的這么膩歪呢。哎,阿嫵,別忘了過來看我大顯神威!” 見他們逐漸走遠,徐妧楓才大著膽子走過來,撞了撞霍嫵的肩膀:“阿嫵,你膽子可真大?!?/br> 霍嫵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徐妧楓道:“就裕王殿下那性子,嘖嘖嘖,說是個冰窟窿可不過分吧,他剛才瞧我那一眼,我都覺得他下一句話開口就得是‘來人啊,把這姓徐的拖下去,砍了’,你居然還能和他面不改色地說話逗樂,這心里也不怵得慌?” 霍嫵:七哥哪里冰窟窿了?他分明是是脾氣好人又溫柔體貼的好哥哥呀? 她無不可惜地望了望徐妧楓,暗嘆她這閨中好友,什么都好,就是這眼神實在是不大行,什么拖下去砍了,倒把衛旌笙說的跟個活閻羅似的。 徐妧楓被她這關愛盲人的眼神看得哪哪都不自在,她渾身一抖,道:“罷了罷了,你不覺得就行了唄。咱們也該走了,不是你說,要與殿下助威的嗎?” 既要助威,自然是要去臨近馬場的圍欄邊上才好,否則任憑霍嫵在坡上喊破了喉嚨,衛旌笙也是連半個字都聽不見的。 這場清談會來的貴女不少,真正對打馬球感興趣的卻不多,徐妧楓拉著霍嫵七拐八拐地,很快站到了一個視野頗好的地方。 霍嫵目力極好,遠遠地就看見衛旌笙翻身上馬,動作干凈利落,他直挺著腰背,雙腿在馬腹上一夾,紅棕色的馬兒吃痛,健壯的下肢飛快地跑開,在沙地上帶起一陣塵土飛揚。 衛旌笙單手拽住韁繩,另一只手中是根數尺長繪著精美紋飾的球仗,他用力一擊,彩繪的馬球騰空而起,直沖對方大門而去,場內外頓時一片歡騰。 就在這顆拳頭大小的彩球即將沖破球門之時,一根月杖突然冒出來,將球狠狠打了出去! 來人一身黑袍,陽光灑在他的臉上,霍嫵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見他整個人倒掛在馬背上,腰腹一用力,就重新坐了回去,繼續在馬場上馳騁。 衛旌笙聽見李昭在邊上低聲罵了句:“多好的球,這小子是哪兒冒出來的?” “陳縱是陳家嫡系一派里最得意的子嗣,他若連這一球都擊不出來,我才要覺得奇怪?!毙l旌笙駕馬而去,風帶起他的衣袍,他道:“李昭,你可得加吧勁兒了,守好球門,畢竟,我可不想當著……的面,輸給旁人?!?/br> 這一場馬球,雙方打得勢均力敵,到最后也不過各進一球,沒能分出個勝負來。 徐妧楓看得起勁,手都快拍紅了,興奮地與霍嫵道:“殿下甚少在人前打馬球,我只聽說他騎術不錯,當時我還不信呢,今日一見,如果這都只能被稱為不錯,那我那兩下子可真是要被踩進泥地里去了?!?/br> “不過另一邊領頭的那位,也不知是誰家兒郎,不論騎術還是馬術,與殿下都是不遑多讓呢!” “徐小姐說的那一位,是我兄長陳縱。徐小姐方才一番盛贊,思璇就先替兄長謝過了?!?/br> 素衣少女緩步走來,向徐妧楓頷首致謝,再抬頭時,臉上已掛上了任誰也挑不出錯處的笑容,徐妧楓見了她,臉瞬間就垮了下來,也不理她,徑自把頭別了過去。 陳思璇也不在意,她盈盈屈膝道:“見過嘉寧縣主?!?/br> 霍嫵雖有縣主的身份,只是論出身,陳思璇也不輸她多少,大庭廣眾之下,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受了她這個禮。她伸手扶住她,陳思璇趁勢而起,握住她的手:“說來,我與縣主幼時也曾做過一段時日的玩伴,一別經年,回想當時我與縣主一道玩樂的時光,思璇可真是懷念?!?/br> 她的目光若有若無的在霍嫵身上打轉,只叫她避之不及,卻又不好直接甩開她的手,至于她說幼時歲月,霍嫵冥思苦想,她與陳思璇小時候幾乎可以說是相看兩相厭,難道多年過去,那段歲月在陳思璇心里美化再美化,竟成了二人交好? 陳思璇親親密密地站到了霍嫵邊上,一個清麗無雙,一個明艷耀眼,陽光刺目,陳思璇不由自主地微瞇起眼睛,她與霍嫵道:“縣主來此,是為看裕王殿下的嗎?” “多年不見,縣主與殿下倒都沒變,和從前一樣要好??h主有殿下,有兩位兄長相護,可真叫思璇羨慕?!?/br> 徐妧楓輕哼道:“那個陳縱不也是你兄長嗎,若論哥哥meimei的,任誰也比不上你啊?!?/br> 陳思璇面色如常,面對徐妧楓的敵意,她只笑道:“看樣子妧楓似乎對我有些誤會。不過我相信,日久見人心,你說對不對,縣主?” 徐妧楓氣呼呼地看向霍嫵,大有霍嫵敢順著陳思璇說話,就與她割袍斷義的意思。 霍嫵:…… 她簡直淚流滿面!霍嫵算是明白了,她就不該跟著七哥來什么清談會。什么清談啊,分明是滿滿的火/藥味! 就算她心中對陳思璇有些不喜,只是這一次,她禮數得儀,說的話也沒什么毛病。兩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霍嫵貿貿然開口,落的不僅是陳思璇的面子,更牽扯到陳家。 霍嫵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有些像那些個成婚了的兒郎,在正妻與得寵的妾室間糾結又徘徊? 唔,還是算了,陳思璇那樣的正室,她可吃不落。 霍嫵正左右為難,忽然聽到前邊有人喊她:“阿嫵?!?/br> 她猛地抬頭,看見衛旌笙駕馬向她這邊騎來,他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把韁繩丟給邊上的馬丞。他生來體寒,這樣一場激烈的賽事后,場上大多兒郎都大汗淋漓,他卻還是清清爽爽的樣子。 他沐浴著陽光向她走來,見霍嫵正盯著他,下意識露出一個笑容。 是霍嫵非常熟悉的那種,干凈而又溫暖的笑。 令她如此心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李昭:臥槽我就覺得你對阿嫵不一般吧,衛旌笙你可以啊 衛旌笙微微一笑 李昭:不對啊,我掐指一算,你剛和阿嫵認識那會兒,她才多大一個,那就是個奶團子啊,這你都下得去手??? 李昭:知人知面不知心吶,虧咱們多年的交情,我竟不知道,你你你,你簡直禽獸不如啊 衛旌笙:你可閉嘴吧,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關于新出場的陳縱,他的名字我開始想了半天,和我室友討論的時候,她們一個兩個給我出的主意是——“陳吉斯汗”“陳鵬萬里”,“陳狗蛋”,我一個暴斃 今日依然是求收藏求評論的一天,作者自己跳進鍋里給小天使們煲魚頭湯喝呀 第29章 羨慕 霍嫵心里一松。 她高舉了另一只手, 朝衛旌笙的方向揮了揮。 衛旌笙的步伐rou眼可見的更快了些。 等他走近了, 霍嫵才看見他身后還遠遠跟著一人。這人烏發高束,負手在身后, 他身量高大,棱角分明的一張臉,也沒個笑意,就顯得有些兇神惡煞了。 徐妧楓劈手把霍嫵拉到另一側,自己則擠進了她與陳思璇中間, 與對方隔得老遠。陳思璇回眸看了她一眼,徐妧楓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陳思璇沒有理會她,兀自站定,她目視遠方,不知在想什么。 徐妧楓見她沒再動作,這才湊到霍嫵耳邊低聲道:“剛剛不自在極了吧,是我早把她的手甩開了,虧你還笑得出來。怎樣, 回去以后,你可得好好謝謝我?!?/br> 霍嫵偷摸著沖她比了個大拇指。 “對了,你看殿下后邊那個,是不是就是那個陳縱?”徐妧楓憤憤地踢了一下沙地,道:“我原還想著誰家郎君如此英武,想著結識一番呢。沒想到居然是陳家人,真是白瞎了?!?/br> 霍嫵好笑地看著她:“看不出來啊,咱們妧楓竟動了春心?懂了懂了, 你放心,我下回去府上拜訪,定然好生與徐夫人說道說道?!?/br> “你敢!”徐妧楓一雙眼頓時瞪得老大,“你可別瞎說,我娘要是知道了,我還能有個清閑日子嗎?” “好好好,我不說還不行嗎?”霍嫵本就是逗逗她,何況宋夫人是個嚴肅性子,她可沒那個膽子找她敘話,“不過你都還沒有與陳縱說過話,怎么就對他這么大意見了?” “就沖他是陳思璇的兄長這一條還不夠?” “某人可真是善變,方才也不知是誰,在我耳邊一個勁兒的夸那人騎術超群,若有機會,定要與他賽回馬呢,這才多久,就整個變了個腔調了?”霍嫵嘖嘖地搖頭,眼里滿是揶揄,看得徐妧楓直咬牙,恨不得上手掐她一把。 只可惜在她摩拳擦掌地準備動手之時,有人已經站到了她們面前。 衛旌笙一手扶住欄桿,手下一撐,干脆利落地翻過馬場邊的圍欄,霍嫵不等他開口,已經自覺地站了過去,立在他身邊。 陳思璇屈膝道:“參見裕王殿下?!?/br> 衛旌笙掃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開口:“香積寺施粥一事,父皇既已知曉,對陳小姐很是贊許?!?/br> 陳思璇微微一笑:“陛下實在謬贊了,思璇不過是做了件力所能及的小事,與家國無功,于社稷無益,怎么當得起陛下的贊許呢?” 衛旌笙隨意地應了聲,漫不經心地道:“其實本王也是這樣認為的?!?/br> 陳思璇臉上的笑意一僵。 衛旌笙仿若未覺,低頭與霍嫵道:“你可還記得一年前冬日大雪?” 霍嫵不明所以,隨著他的話點了點頭。 衛旌笙謾聲道:“暴雪之下,多少流民無家可歸,你帶頭與多家貴女將匣中珠玉私房捐出買來米面,又找來商隊與管事一路遠行,力求將糧食銀錢親手送到那些難民手里。這些事情你不提,她們也不提。但我覺得,既然是做善事,不說鬧得人盡皆知,也不必一味低調,是不是?” 陳思璇仍屈膝在原地,衛旌笙沒有叫她起來,她不好擅自起身。而他此時說的話,更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的臉上。 徐妧楓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她是個渾不吝的主,左右與陳思璇相看兩相厭,此刻自然也不會想著要顧念她的面子,她道:“殿下說的真是有道理。同為大昌子民,我們不過看流民凄苦,才想為他們做些事。自然了,我們比不得陳小姐心思縝密,是個聰明的女菩薩,對吧,陳小姐?!?/br> 衛旌笙似乎此時才看到陳思璇仍屈膝在那兒,他虛扶一把,道:“本王近日事忙,這記性也是大不如前了。真是對不住,小姐快快請起?!?/br> 他這虛扶是真的虛,陳思璇還沒伸手,他就把手又縮了回去。 陳思璇染了蔻丹的十指緊緊扣在手心里,直掐出絲絲血痕。再仰首時,她依舊是那個溫婉知禮的陳家嫡長女。 她道:“殿下少年英豪,深得陛下信賴。這聲‘對不住’,思璇哪里擔得起。殿下,家兄就來了,思璇先行告退?!?/br> 她說完,又福了一禮,衛旌笙揮揮手,她才轉身離開。 她步態從容,無人看到她在轉身的那一刻,前一刻還掛在臉上的笑意瞬間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陳思璇攤開手掌,白皙的掌心是五個月牙狀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