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沒有,我就是想問問,七哥你最近都吃了點什么呀?” 衛旌笙停下腳步,側過身道:“問這個做什么?” “我好奇呀!明明年前七哥也就是比我高大半個頭的,怎么才半個月未見,七哥又往上竄了一大截!”霍嫵抬手在兩人頭頂比了比,“現在我才只到你胸口了?!?/br> 看上起一點都不氣派! 衛旌笙一本正經地忽悠她:“這個嘛,每日卯時起身,打他半個時辰的拳,申時再連他一個時辰,白日里多吃些,最好一日吃它個三五頓,諸如此類,再……” “好了好了,七哥你別說了?!被魦晨嘀粡埬?,整個五官都皺到了一處,“莫說其他,單卯時起來打拳這一條,就夠我受的了?!?/br> 衛旌笙打量著旁邊攤子上的各式面具,終于選定了一款,從懷里掏出銀子擲給攤主,把面具遞給霍嫵,“看看,喜不喜歡?” 霍嫵接過來一看,這面具跟衛旌笙臉上的倒有些相仿,同樣的半面狐貍,只不過她的狐貍似乎更俏麗些,眼尾還繪了描紅,腦門上花著幾朵粉嫩的小花,霍嫵愛不釋手地拿在手里把玩,把面具扣在臉上,猛地踮起腳靠過去,“看,我好不好看吶!” 她一下子離得極近,衛旌笙下意識地往后一仰,女孩眼睛亮亮的,終于又是他所熟悉的快活模樣。 她踮著腳尖,怕站不穩,于是伸手扶著他的腰,衛旌笙突然覺得有股熱意上涌,他暗自慶幸這會兒有面具擋著臉,一邊一本正經地站正,與她說道,“好看。你快站好,當心摔了?!?/br> 霍嫵這才滿意地退回去,“還是七哥眼光好,對了七哥,你給我買面具做什么?” “咳,帶你去看儺舞,去不去???” “去去去!”霍嫵拉住衛旌笙,興奮地答,“當然要去了,這可比猜燈謎有意思多了!” 女孩子的手柔若無骨,好像隨時都會脫手而出,衛旌笙抓在手里,不由得更用力了一些。 他走在前面,聽見女孩子在他背后小聲說道:“奇怪,七哥這么喜歡儺舞的嗎,怎么一說起這個,連耳朵都紅了?” 衛旌笙一個踉蹌,差點摔個馬大哈。 每年正月里,坊市里都會有十來人的班子在那兒跳儺。舞者配戴形象猙獰的面具,裝扮成傳說中的方相氏,一手持戈、一手持盾,邊舞邊“儺、儺……”地呼喊,奔向各個角落,跳躍舞打,搜尋不祥之物,以驅除疫鬼,祈求一年平安。 儺舞表演時一般都佩戴某個角色的面具,其中有神妃仙子,也有古往今來的風流人物,適才說“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那些面具大多青面獠牙的,故而常有小孩子被嚇到。 “不過我打小就不怕這些,小時候父親母親帶我出來,我還帶了個鬼面具回去,夜半睡不著戴了面具出來找母親,被好一頓訓呢?!被魦呈治枳愕傅睾托l旌笙說著話,“七哥久居宮中,沒見過這種東西吧。不怕,一會兒七哥要是怕了,就到我懷里來好啦!” 衛旌笙暗笑,想他上輩子在朝野中被稱為“玉面修羅”,刑部大獄都不知進過多少回了,又豈會怕這些。 然而面對女孩子認真的眼眸,他開口就是一句:“說好了,一會兒我要是怕了,阿嫵可要好好保護我?!?/br> “沒問題!”霍嫵拍著胸口保證,她就知道,七哥鐵定是又怕又好奇,才想她一起去看儺舞的。 他們到時,這場儺舞正演到精彩處,每個人都是朱發畫皮,手執數尺長的麻鞭,甩動作響,并高呼各種專吃惡鬼、猛獸之神名,起舞時各有鑼鼓伴奏。舞者時不時湊近圍觀的百姓,嚇得抱著孩子的婦人趕忙后退。 霍嫵不僅不怕,她還興奮地很,仗著戴了面具沒人認得出她是誰,越發地無所顧忌。若非衛旌笙牢牢地拉著她,她指不定就沖進去和這些人一起跳了。 想起衛旌笙,霍嫵快步退到他身后,衛旌笙以為她覺得害怕,剛想出言安慰,霍嫵就已經伸手圈住了他。 鑼鼓震天中,他只聽到女孩靠在他背上,不停地和他講:“七哥,別怕。七哥,不要怕……” 他恍惚回到了前世,他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出宮建府后,他沒有母家支持,便只有把父皇交給他的每件事都做到極致,才不會被旁的權貴踩到地底。 只是當時,他終究只是十幾歲的少年,第一次進大獄旁觀施刑,第一次下殺令,第一次看著犯人在自己面前人頭落地。他,也是會怕的。 白日里,他仍舊是那個滴水不露的七皇子,是頗受陛下信賴的裕王殿下,每每日夜,屏退了下人,他只是個夜夜夢魘纏身的少年。 那時,他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睜著眼等天明,也是霍嫵這樣陪著他,她沒有實體,無法像現在這樣擁抱他,就只好虛虛地環著他,一遍一遍地同他講,“別怕,我在呢,你別怕……” 她在他面前耍寶,“你放心,有我給你守夜,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的,一并給你打跑了,誰也別想接近你,你安心睡吧?!?/br> 長夜無邊,她是他唯一的慰藉。 “阿嫵?!毙l旌笙把手放在女孩子的手上,“再摟緊點,好嗎?” 霍嫵以為衛旌笙怕的厲害,更用力地抱緊他,她心想,七哥果然還是怕的,幸好有我在這兒,不然怎么辦吶。 “阿嫵,是阿嫵嗎?” 奇怪,這么好像聽到了悅姐的聲音?怕衛旌笙害怕,霍嫵不敢放手,小腦袋左轉右轉地打量著周圍。 宋悅是與衛昶霖一道出來的,身邊自然帶了暗衛,路上遇見了霍家的府兵,聽說是二公子把小姐弄丟了,宋悅急得不行,立馬和他們分頭找了起來。 瞅著霍嫵好好的,宋悅這才松了一口氣。下一秒,這口氣又提了起來,“阿嫵,你這是抱著誰呢!” 見真的是宋悅,霍嫵高高興興地答:“悅姐認不出來嗎,是我七哥??!” 她話里帶著自然而然的信賴和親昵,叫宋悅心里有些吃味,竟生出了幾分兒大不由娘的錯覺來。 衛旌笙轉過身,施施然道:“見過準嫂嫂了?!?/br> 宋悅哼了一聲,問霍嫵道:“怎么,他還比你大幾歲,看個儺舞還得你抱著看嗎?” 霍嫵還沒來得及回答,衛旌笙已先開口道:“大凡是人,就總有懼怕的東西,旌笙自然也不例外,準嫂嫂如此戳人痛腳,怕是不大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宋悅:我家阿嫵為什么要抱著你??? 衛旌笙:抱我怎么了,難道要抱你嗎,皇兄!皇兄人呢,也不出來管管! 宋悅:衛昶霖!你是幫我還是幫你這個弟弟! 霍嫵:太子哥哥……你說這兩個人有五歲嗎? 衛昶霖:大概,三歲不能再多了吧…… 明天有點事,更新會晚,實在來不及的話后天補吧,啾咪,雙手合十求收藏 第20章 禪師 “好了好了?!毙l昶霖摸了摸鼻子,站出來打圓場,“你們別吵了,阿嫵今日受了驚嚇,還是早些送她回去吧?!?/br> 他回頭對侍從道,“去告訴國公府的人,縣主找著了?!?/br> 衛昶霖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他這七弟平日里像條滑不溜手的泥鰍,有時候甚至不像是如此年少的小郎君,為人處事全然尋不著半點差錯;而阿悅一貫是再隨和大氣不過的人,怎地偏偏這兩個一見面就跟個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上去啄對方兩口。 “兄長說的有理?!毙l旌笙率先撇開目光,低頭對霍嫵道,“先回去了,好不好?” 霍嫵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好吧?!?/br> 衛旌笙笑了,他略俯身,在女孩子耳邊不知說來什么,霍嫵的眼瞬間亮了起來,璨若明珠,光華涌動,她壓著嗓子與衛旌笙道,“你不許失言?!?/br> “自然,騙誰都不騙你?!毙l旌笙伸出小指,“拉鉤,好不好?” 霍嫵飛快地把自己的小指纏上去,在他大拇指上重重一點,“說好了的!” 宋悅忍不住把霍嫵拉過來,頭也不回地攬著她就走:“時候不早了,我先帶阿嫵回去。你們兩兄弟也早些回吧?!?/br> 霍嫵倒是一邊走一邊回頭,還沖衛旌笙揮了揮手,只是很快又被宋悅扳了回去。 衛昶霖悵然道:“怎么阿悅都不回頭看看呢?” “兄長……”衛旌笙淡淡道,“眼神收一收,宋小姐已走遠了?!?/br> 衛昶霖被噎到,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重振他作為長兄的威嚴,衛旌笙就已先一步走了,只留給他一個后腦勺。 衛昶霖:什么破弟弟,沒一個省心的主! 虧他先前還以為這是個成熟懂事的好阿弟,衛昶霖扶額,所以說他先前到底是怎么產生這種錯覺的。 莫不是真被豬油蒙了心? 宋悅不知她那未來夫婿正一個勁兒地懷疑人生,她與霍嫵一道坐上馬車,馬車里鋪了軟墊,人坐在里頭也覺不出晃來,甚至還貼心地備著各色茶點吃食。車軸隆隆,霍嫵掀開布簾,打量著外頭的燈影風光。 “阿嫵?!彼螑傒p聲喚她,“悅姐有事情要問你?!?/br> 霍嫵聞言,忙放下簾子坐正。 “你與七殿下,關系似乎很好?” “是啊?!被魦惩嶂^,“七哥人很好的,總惦記著我,有什么好東西都帶著我一份。他就是心善,還有點膽小,容易被人欺負了去。所以我才更要好好護著他!” 霍嫵掰著手指道,“七哥學識也好,我聽我二哥說,七哥每日與他練武都用功得很,生得又好看,啊,對了,今日我差點被個老婦強擄了去,要不是七哥……” “你說什么!什么叫差點被擄了去!”宋悅猛地打斷了她的話,她緊張地把霍嫵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被魦诚駛€小大人似的拍拍宋悅的肩,“我這不好好在這兒嗎,別擔心,那老婦也被七哥的人帶走了?!?/br> “說起來,悅姐剛剛的反應簡直跟我七哥是一個磨子里映出來的嘛!” “是嗎?”宋悅收回手,壓下眼底的復雜,霍嫵的家世與衛旌笙在宮里的情況,叫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旁的其他。 衛旌笙這個人,他的眼神有時候像是她在邊城見過的狼崽子,他什么都沒有,所以對于自己唯一且最珍貴的寶物總是超乎尋常的重視。這種狼崽子,好了是守護者,不好,他是會咬斷你脖子的兇獸。 他對阿嫵好的不加掩飾,簡直像是在提前在她身上烙下一個屬于他的痕跡。他想旁人提起霍嫵時,第一反應就會想起他。 可他明明與霍嫵交好也沒有太久,怎么就這樣了呢!他這樣做,真的沒有其他目的嗎? 相比宋悅私下里的憂心忡忡,霍嫵就輕松多了,她賴在宋悅邊上,圈著她的胳膊,甜甜地問她,“悅姐啊,今天是太子哥哥邀你一起來看上元燈會的吧嘿嘿嘿?!?/br> 女孩子一陣竊笑,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宋悅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一個小丫頭,成日里胡思亂想些什么呢?!?/br> “你告訴我吧,太子哥哥今日有沒有與你一起去河邊放燈,有沒有與你去月老廟牽紅線啊。對了對了,他有沒有說好聽的情話與你聽?”女孩子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鄭重其事地道:“阿悅,你不知,其實吾心悅你已久?!?/br> 她坐直身子,搖頭晃腦地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呀,悅姐你掐我做什么!” 宋悅低著頭,整理了一下耳邊的鬢發,“叫你嘴貧,盡知道說些歪詩來打趣我是吧,仔細我一會兒告訴國公夫人?!?/br> 霍嫵一下子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委委屈屈地縮到角落里:“好嘛,我不說了還不行嘛?!?/br> 她沒看到宋悅發間微紅的耳垂,她的幾句歪話,叫宋悅想起方才,萬家燈火里,那個映在額前的一觸即離的親吻,還有那句“阿悅,千斯年兮,永以為好?!?/br> 千斯年兮,永以為好。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臉上漸漸浮起笑意,如果可以,那,真的很好。 “兩位貴人,國公府到了?!笔虖母糁嚭煹吐暤?,他掀開簾子,霍嫵剛探了個頭出去,就被父親一把抱了下來,沈容面上淚痕未干,摟著自家小女兒。 霍禛拱手對宋悅道:“此番多謝宋小姐相助,改日我霍家必登門致謝?!?/br> “不必客氣。我不過是順道送阿嫵回來,此次多虧了七殿下,否則阿嫵這會兒不知要被拐子綁到哪里去了。時候不造,國公大人,夫人,世子,我就先走了?!?/br> 霍禛聽到“拐子”二字臉色一變,沈容更是又驚又怕,手上更用勁了些。 霍嫵沒看到霍陵的影子,問道:“母親,二哥人去哪兒了?難道還沒回來嗎?” 霍啟衡怒道:“這小子偷帶你出去,沒看好meimei,還好意思站在這兒嗎,這會兒正在祠堂跪著呢,不跪個一天一夜的,不許起來!” “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二哥呀,寒冬臘月的,跪一晚上會得病的!”霍嫵急了,“母親,大哥,你們也不勸勸父親!” 霍禛冷臉道:“那是他自作自受,你別幫他說話,要是你今天真被拐了,我……”他不敢想下去,只想沖到祠堂,狠狠揍霍陵一頓。 “可……對了,二哥現在是禁龍衛,再過三日,他是要護送陛下他們去迦山祭祀的,就先饒過他這一回好不好?”霍嫵緊張地為霍陵求饒。 霍啟衡怒意未消,不肯輕易松口:“他做錯了事,就是要罰,若跪一宿就病了,他還配做什么禁龍衛!你再為他說話,為父就讓他多跪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