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是?!?/br> 霍嫵嘟著嘴,暗想,這討厭鬼怎么來了,白瞎了今天的好心情。 “怎么了?”宋悅靠近她,小聲問道,“你不喜歡這位三皇子嗎?” 霍嫵回頭,詫異地看她:“悅姐怎么知道?” 你的嘴巴都翹得能掛油瓶了,我怎么可能連這都看不出來。宋悅心道。 沒等到霍嫵回答,三皇子衛藺灃已經大步走進來,他與宋悅同齡,生母淑妃當年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他的模樣自然也不差,此時穿一身對襟窄袖長衫,上面拿靛藍絲線繡著云紋。衛藺灃手里提著什么東西,笑得如沐春風,倒真有幾分濁世佳公子的味道。 “孫兒見過皇祖母?!彼笆窒蛱笮辛藗€禮。 “老三今日怎么來哀家這兒了,不是才從淮河回來嗎,該多休息休息才是?!碧髶芘种干系淖o甲。 “回皇祖母的話,孫兒奉父皇旨意前往淮河一月有余,就不見祖母,孫兒心中甚是想念,這不,一回宮見了父皇母妃,孫兒就急著想來拜見皇祖母?!毙l藺灃說著,舉起手中的籠子,將外頭蒙著的黑布扯去。 里頭是一只毛色黑亮的鷯哥,這鷯哥被養得油光水滑的,一見光亮,就大聲叫起來:“太后娘娘身體安泰,福澤萬年?!?/br> 衛藺灃道:“皇祖母什么都不缺,孫兒此行也不知該為您帶點什么是好,見了這鳥兒倒是聰明,說什么會什么,孫兒這幾日都將它帶在身邊,時不時教它說些吉祥話?!?/br> “孫兒沒能長在皇祖母膝下盡孝,心里很不安穩,如今有這只鳥兒代替孫兒陪在皇祖母身邊,能與皇祖母逗個樂子,孫兒就安心了?!?/br> 他說得真誠,太后見這鳥兒活潑,倒很喜歡,就命人收下,“老三有心了?!?/br> “什么有心?!被魦齿p聲嘟囔著,“都說鷯哥‘耳聰心慧舌端巧,鳥語人言無不通’,可以說是最會學人說話的鳥了,還說的自己教它說會幾句好聽的有多辛苦,多了不起似的?!?/br> 宋悅心想,看來阿嫵是真的很不喜歡衛藺灃了。 只是阿嫵不像是會輕易討厭一個人的性子,她與她相交不過短短半日,就叫她當作自家jiejie一樣看待,怎么三皇子會如此讓她惡感呢。 霍嫵的臉拉得老長,衛藺灃倒是毫無察覺的樣子,對她笑道:“多日不見,阿嫵長高了?!?/br> 霍嫵默默把頭撇了過去,擺明了不想理他,還是太后喊她,“阿嫵!快見過你三哥?!?/br> “見過三殿下?!被魦巢磺椴辉傅貨_他施了一禮,不過還是不肯喊一聲“三哥”。 衛藺灃也不在意,笑道:“這兩位可是宋夫人和宋小姐?” 宋夫人忙攜宋悅起來,與衛藺灃見禮。 衛藺灃后退半步,雙手扶住二人,正色道:“兩位不必如此,宋將軍鎮守邊關多年,于國于民有功,宋小姐隨父征戰,是當之無愧的女中豪杰,相比之下,我不過忝居高位,這一禮,我實在受之有愧?!?/br> 宋夫人連聲道不敢。 “好了,熱鬧了一天,哀家也乏了,你們都先退下吧?!?/br> 聽太后這樣說,衛藺灃道:“既如此,孫兒就不打擾皇祖母休息,明日再來看望皇祖母?!?/br> 霍嫵一陣頭大,忍不住嘀咕:別明日了吧,才不想見到你。 見一行人退出殿門,蘇嬤嬤這才上前,為太后輕輕揉著太陽xue。 太后闔上眼,良久,才嘆道:”老三這一趟來,是要做什么?” “三殿下或許只是思念太后呢?!?/br> “思念哀家?”太后冷笑,“哀家半只腳入土的人,有什么好記掛的,淮河離京甚遠,他這一趟匆匆回來,怕是有幾日沒好好睡上一覺了吧,你說,他這會是為了哀家?” 蘇嬤嬤沒有答話,這種時候,她說什么都不合適。 太后也不意外,她閉著眼,仿佛是在自言自語,聲音輕到幾不可察。 “他這一次,怕是看上了哀家宮里的什么人?!?/br> “少年郎,想得到是好,只怕事情未必能如他所愿嘍?!?/br> 宋悅牽著霍嫵走出大殿,宋夫人眼見太陽西垂,便急著要出宮了,霍嫵讓宋悅蹲下身,與她咬耳朵,“悅姐今晚和我一起睡吧?!?/br> “東偏殿好久沒人住了,多冷清啊,哪比得上我那里有人味,何況這天那么冷,兩人一起睡暖和,我還能給悅姐暖被窩呢?!彼嶂^,一臉誠懇。 只是手卻拉的死緊,生怕宋悅拒絕。 宋悅剛想點頭,就聽見衛藺灃開口說道:”阿嫵,你就別鬧宋小姐了?!?/br> 他語氣里帶著三分無奈七分縱容,像是個嬌縱著頑劣幼妹的好哥哥。 霍嫵一抖,她摸了摸胳膊,只覺得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宋悅挑眉,直接把霍嫵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霍嫵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她不是三五歲了,整個人的分量真不輕,也虧得宋悅抱得動她。 宋悅倒沒覺得什么,她在邊關那會兒,什么樣的大塊頭沒見過,就阿嫵這點分量,還真排不上列。 宋悅瞇眼看向衛藺灃,她是丹鳳眼,眼尾狹長,尋常姑娘拿著雙眼睛看人時,總會帶點媚色,可在宋悅臉上,就只剩下長年兵戈為伴所留下的凌厲。 “三殿下,臣女并不覺得縣主鬧騰?!?/br> “天色不早了,臣女先行告退,還望三殿下見諒?!?/br> 她說完,干脆利落地躬身行禮,直起身后,頭也不回地抱著霍嫵走了。 霍嫵窩在宋悅懷里,拿兩截白白胖胖蓮藕般的小臂吊著宋悅的脖子:“悅姐我沉不沉啊,不如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br> 她這么說著,人卻更往宋悅懷里縮了縮。 口是心非的小丫頭,宋悅拍拍她的后背,跟在宮人后面往西殿走。 “悅姐,三殿下不是好人,你別靠近他?!?/br> 沉默了很久,懷里的小姑娘突然開口,在宋悅耳邊說了這樣一句話。 宋悅沒有說話,她等宮人推開房門,把霍嫵放在墊了軟墊的椅子上,揮手讓宮人們退下。 霍嫵眼巴巴地看著她,視線整個跟著她移動。 宋悅在她面前蹲下,揉了揉她的頭,“現在可以告訴悅姐了?!?/br> “三殿下做了什么壞事,我們阿嫵才會討厭他的?” 霍嫵拉她起來,讓她坐在椅子上,自己軟趴趴地賴在宋悅懷里,良久,她才開口:“那年,我五歲,跟母親入宮赴宴……” 四五歲的小孩子,鬧起來狗都嫌,沈容不堪其擾,管也管不住她,一個沒留意,就給霍嫵跑了。 因著與皇家的兩層關系,再加上她家里得力,霍嫵經常入宮,對宮里的路也熟悉,只是她偷喝了母親杯里的酒,就有些頭暈腦熱的,暈暈乎乎就跑到了一個廢棄已久的宮殿。 霍嫵看到衛藺灃正站在殿內,背著身,不知在做些什么。 衛藺灃對她一向不錯,她每每進宮,也不忘給她送來一些稀奇東西,霍嫵對這位三哥還是很有好感的。 她正想探出頭叫他,就看見衛藺灃轉過身來,他背后的東西也暴露無余。 霍嫵腿一軟,拼盡全力才捂住嘴,沒讓自己尖叫出聲。 那里,躺著一個女人,或者說,霍嫵不知道,這個女人還能不能稱為‘人’。 女人身上的衣物早已被血rou浸透,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好rou,她發絲凌亂,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霍嫵完全看不出這女人的本來面貌。 女人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她長著嘴,像是條快淹死的魚,拼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衛藺灃靠近她,道:“煢娘,你在說什么?” 那女人的聲音太輕,霍嫵支起耳朵,也沒能聽清她到底在說什么。 然后,她看見衛藺灃向后退步,暗處有個內監走出來,手里拿著根深色的粗長木棍。 女人抖的更厲害了,她想往前挪動,內監忙狠狠按住她,大概是碰到了她的傷口,女人發出一聲凄厲而短促的慘叫。 “煢娘,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笑春風’最適合你不過了,你說呢?”衛藺灃依舊在笑。 霍嫵還沒明白這“笑春風”究竟是什么,就看見那內監無視女人的掙扎,把長木棍用力捅入女人的身體里! 女人掙扎不過,痛極留下的淚水與血水混合在一起。 那一幕映在霍嫵眼里,成了她當時所見過,最可怕的情景。 作者有話要說: 衛旌笙提刀:我兩章沒出場了,你心里沒點數嗎? 我老婆,我還沒抱過,你就讓別的女人先抱了?! 作者弱弱舉爪:大,大佬,以您現在的體格,可能抱不動這只小肥啾…… 衛旌笙:……就你話多! 小天使們收藏求評論吶,作者軟萌好調戲的 上章準備好的紅包都發不出去,就很壞,bad 第10章 校場 霍嫵把自己縮在墻角的縫隙里,一動都不敢動,她看著那個叫煢娘的女子,被內監一把扔到地上,就像是在扔一團沒用的垃圾。 她看著衛藺灃抖了抖衣袍,揚長而去,他臉上的笑意依舊和煦可親,從始至終,他身上都沒沾染上一滴血。 霍嫵不知道自己在那個小角落蹲了多久,她總覺得煢娘最后被拖走的時候看到她了,可她實在害怕,她沒有勇氣走出去,去阻止衛藺灃,去救一救這個女子。 沈容找到她的時候夜已深,更深露重的,她回府就發了高熱,過了好幾天才慢慢恢復過來。 她把在那個廢棄宮室里所看見的告訴了沈容,沈容神情復雜,只是摸摸女兒的頭,反反復復地囑咐她,這件事,不許告訴太后皇上,爛在心里,什么都不要說。 半大點的孩子,這才漸漸明白,所謂皇奶奶皇伯伯,所謂宮里的哥哥們,他們可以笑著對她說親如一家,她卻不能真的就這么認為。 有些事情,不該她知道的,她永遠都不可以知道。 霍嫵有的沒的揪著宋悅的衣襟,那一塊都被她揉皺了,她喃喃道:“悅姐,我后來才知道,‘笑春風’到底是個什么?” “取這種名字,其實這根本就是棍刑,那根棍子整根沒入體內,穿破腸胃,受刑者痛苦不堪,偏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需得如此煎熬至少三日才能等來一個解脫。我,我當時什么都看到了,可我什么都沒能為她做?!?/br> 即使是現在,她也沒能為她做什么。 歸根到底,還是她霍嫵膽小怕死,更怕連累家人。 宋悅看半倚在她懷里的小姑娘皺著個眉,連唇瓣都微微發抖,不由得在心底暗罵那個衛藺灃不是個東西。 到底是在心里留了塊疤,阿嫵才多大,還是快活皮實的樣子更適合她。 “好了好了,”宋悅放軟了聲音哄她,“這又不是你的錯,你才幾歲,就算當時出去了也起不了作用,沒準還得賠上你自個兒?!?/br> “既然霍夫人叫你不要告訴別人,那阿嫵為什么肯告訴我呢?” 她不擅長哄人,只好隨口找了個話頭岔開女孩子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