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孫自有兒孫福。

    就算是她這個娘家人，也不應該時時刻刻都插手。

    想到這里，樓芳又開始逗弄懷里的孩子，只是這一次逗弄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有些心不在焉，有的時候，眼神還不由自主地拋下門外。

    樓芳心里也急。

    黎雅究竟是啥狀況，居然都朝她妹夫借三千塊了。

    蘇清風倒是沒受到任何影響，從碗里撈起一把花生，然后雙手合攏一搓，紅色的皮就簌簌跌落，緊接著，他就將手里的花生，分給黎冉一半。

    黎冉本來在剝瓜子，她看到蘇清風這樣，將手心的瓜子仁，也倒給蘇清風大半。

    這倆人的黏糊勁，讓樓芳都看不下去，轉過頭，一副不想看他們黏糊的樣子。

    倒是大姐黎歡，看到這一幕，心中有著些許羨慕。

    人家都羨慕她男人穿著綠軍裝，但是卻沒有想到，她一個女人家，三年兩載的，都看不到自己男人，又有多少難受。

    她心底默默嘆了口氣，離炭盆又近了些。

    正巧在這個時候，黎歡突然感覺有點頭暈目眩，就連在凳子上都有些坐不穩了，一個沒注意，就往旁邊倒下了。

    這下子，可把屋里的人都嚇壞了。

    還好人不是臉朝著炭盆倒下的，不然就真出事了。

    雖然……現在的情況也不算好。

    樓芳抱著女兒，因為關心則亂的原因，一時之間慌了神。

    黎瑞光聽到動靜后，連忙從屋里出來。

    老太太反應最快，叫上幾個男人，哼哧哼哧的，就把人跟抬擔架一樣，急匆匆的，就抬到了赤腳大夫所在的地方。

    屠邵元聽到外邊的門被敲得咣咣響，忍不住抬頭，看向還有些發愣的倆孩子。

    這倆孩子不是別人，正是一個半夜被盧俊砸破腦袋，一個被盧俊踹了一腳心窩的兄妹倆。

    屠邵元忍不住嘀咕了一聲，“這過年過的，干脆全村都來看病算了?！?/br>
    他怎么覺得，一到過年，受傷的人反而比往常還要多了。

    說是這么說，但是屠邵元可半點都不敢耽誤，趿拉著鞋子，急匆匆地就上去，把門打開。

    一打開大門，外邊的風雪就隨之飄進來了，屠邵元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緊接著，他就看到蘇家一幫人，堵在門口，其中那個下鄉來的黎景，黎知青，手里還抱著個女人。

    難不成是他對象？

    屠邵元好奇地看了一眼，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這種想法。

    黎景懷抱中的女人，看起來比黎景大了好多，再加上他們的眉眼間，頗有幾分相似，看起來更像是姐弟關系，而不是對象。

    黎景一路過來，簡直是可以說是鉚足了勁，等到了門口停下來的時候，頭上已經頂了一層細毛汗。

    “大夫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姐！”

    屠邵元被這大嗓門對著臉喊，一時半會的，感覺耳朵都聾了。

    他讓黎景把黎歡放下，屠邵元手上沒耽擱，嘴里也沒閑著，“聽到了聽到了，你小子喊那么大聲干啥？我又沒聾，沒看到我這里還有病人嗎？你吵死人了?！?/br>
    黎景都快要急死了，但聽到屠邵元的話，愣是不敢開口了。

    等到這個時候，后面跟著的黎家人和蘇家人，也頂著風雪進來了。

    屠邵元看這一家人興師動眾的，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毛病，皺著眉頭檢查了一下，越是檢查，他的眉頭皺得越緊。

    第314章 干他娘的

    看得旁邊人，一愣一愣的，一顆心都吊起來了，真以為是什么大毛病了。

    黎瑞光雖說有點偏心小女兒，覺得小女兒讀書有靈氣，脾氣也好，是最像自己的。

    但是這不代表他就不疼大女兒了。

    他摸著黎歡的腦袋，唇瓣微微有些哆嗦，但是斬釘截鐵地開口道，“治，必須治！治不好的話，我們就是省城，去京市，總有一個地方，能治好病的！”

    孰料這話一出，屠大夫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黎瑞光，納悶地開口，“你是從哪只眼睛看出來，這女同志生了大病的？”

    “??？”

    那這大夫，之前皺眉干啥？

    屠邵元有點無奈，“就是貧血。貧血知道吧？營養不足，你們也真是的，有錢去省城醫院看病，為啥不給這女同志吃的好一點？”

    屠邵元也有些無語。

    不知道這一家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也是看不懂了，干脆給黎歡打了個葡萄糖，反正這家人都有錢。

    不會在乎這點錢。

    黎瑞光等人先是松了口氣，然后就很快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來了。

    黎歡手里捏著這么多的錢，怎么還會營養不良呢？

    等到黎歡醒來的時候，樓芳瞪了黎瑞光一眼，讓他先別說話。

    黎瑞光講話，有的時候，跟對待犯人一樣。

    要是讓他去問些什么，只怕那架勢，會跟審問犯人是一個樣子。

    樓芳把黎瑞光叉在另一邊，轉而看向黎歡，摸了摸她的頭發，“閨女，你跟娘說老實話，為啥會貧血？你要是沒錢，這不還有你爹在嗎？”

    聽到這話，后面跟上來的黎雅，眼神一暗，心中忍不住有點憤憤。

    給大姐錢的時候，爸媽是大包大攬。

    結果輪到她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反對不同意。

    難怪人說，排在老二的，總是爹不疼，娘不愛，以前她不相信，現在看來，還真是這樣的道理。

    但是黎雅這番心路歷程，卻沒有人去關心。

    黎歡看著兩大家子的人，都擠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圍著她，又是倒水，又是遞雞蛋的，突然生出一種愧疚的心情。

    心里突然有些微微泛酸，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要不是顧慮到現在在正月，是過年的好日子，不能輕易掉眼淚，說不定她現在早就抱著樓芳，開始嚎啕大哭起來了。

    她的眼眶紅彤彤的，“媽……我對不起你們……”

    樓芳看到大閨女這副模樣，看著她袖子中，伸出來的那截手腕，這才驚覺，閨女平時打扮的這么嚴實，她都沒有發現，原來閨女已經瘦成這副模樣了……

    樓芳鼻子猛地一酸，“是媽不好，你都那么瘦了……”

    她想起在餐桌上的時候，大閨女吃的也不算多，哪怕是蘇清風做菜，多吃了一點，但是那樣子，還是跟吃貓食一樣，樓芳頓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閨女，你跟媽說，到底是誰讓你不好受了，媽這就去削他！是你男人？還是誰？”

    黎歡哽咽了一下，這下子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媽，我心里難受！我心里苦??！戴遙三年才回來一趟，上次回來，還是小妹結婚的時候。今年又沒回來過年……待在婆家，我天天就是洗衣服，做飯，就連小叔子的褲衩子都是我洗的……婆婆說我是不下蛋的母雞，小姑子說我是家里的老黃牛，小叔子沒把我當回事，見天找我要錢出去?！?/br>
    樓芳聽到大女兒的這話后，氣得感覺肺都要炸了。

    “那個老虞婆敢這么對你？！還讓你洗小叔子的褲衩子，這家人是臉都不要了嗎？不行，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樓芳就差把袖子都擼起來了。

    黎雅聽到這話，更是顧不得先前的不忿，嘰喳一下，那暴脾氣瞬間就上來了：“大姐，你是不是傻??？他們讓你洗褲衩子，你就洗褲衩子？向你要錢，你就給錢？說你是老黃牛，你還真吭哧的給人干活了？憑啥？現在都是新社會了，他們這些都是封建的。要是換作是我，我直接一封舉報信過去，我不好過，大家都別想著好過！”

    見著黎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黎歡卻苦澀地笑了笑，“二妹，哪有你說的這么容易?！?/br>
    黎景原本和黎雅不對付，但是這個時候，也出言附和起黎雅的話來，“就是啊，二姐。大不了魚死網破，那老虞婆難不成還敢弄出人命來？就不怕去蹲局子？”

    黎冉聽到這里的時候，卻一直都沒有開口。

    別看她年紀是最小的那個，但是到了這種關鍵時刻，她反倒沒有黎雅和黎景那樣，熱血上頭，她思忖了一下，這下才緩緩開口：

    “大姐，二姐和三哥的話也有道理。再退一萬步，你也根本不用怕什么。你要是受了委屈，大不了就回來找爸媽，找我們幾個，咱們一家人，難不成真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受欺負了？”

    “再說了，這種事情，你就沒想過，跟戴遙提一提？要是可以的話，你就分家出來，大姐你有錢有票，一年到尾，給你婆婆一點錢，就當是養老錢，就算是旁人，也挑不出什么差錯來?！?/br>
    黎歡聽得一愣一愣的，但還是有點猶豫，“可……戴遙事情多，他要是不同意……我……”

    黎雅聽著小妹的幾句話，難得覺得還算順耳，這個時候，又開始幫起黎冉來了。

    她看自己大姐這溫溫吞吞的性格，急的跺腳，“哎呀，大姐，戴遙要是不同意，要我說，你還不如干脆離婚，逃離這個苦海。你都是他們家的老黃牛、出氣筒、錢袋子了，受了這么大的委屈，要是戴遙還要你留在家里，那他也太不是個男人了?！?/br>
    黎冉點點頭，淡聲道，“大姐，你婆婆說你是不下蛋的母雞，那你為啥不告訴她，她兒子幾年回來一次，能懷上才怪?！?/br>
    黎歡聽到這話，臉色微紅，但是心底有一個聲音卻在告訴她，小妹說的沒有錯。

    但是她的腦子還有點糊涂，眼神瞅向看起來最靠譜的黎冉，“小妹，那……你說該怎么辦？”

    黎冉還沒開口，蘇清風就笑瞇瞇地出了個主意，“他們不是欺負大姐你娘家沒人嗎？那就去她家，好好給他們看看，你娘家究竟有沒有人?！?/br>
    黎歡欲言又止。

    其實她婆婆也沒說錯。

    她娘家的壯勞力，也就她爹和黎景，和她婆家一連串的兒子比起來，還真算是比不過。

    這也難怪，她婆家也是農村出來的，只不過草窩里飛出個金鳳凰，最后跑去當兵了。

    這個時候，農村里的人家，都講究枝繁葉茂，多生幾個兒子，家里出啥事的時候，也有幫手。

    這樣比起來，黎家那幾個人，孩子真是夠嗆。

    更別說是孤家寡人的許政同志了。

    這樣一想，黎歡更加猶疑。

    倒是蘇清風咧嘴一笑，“我是小冉她男人，大姐有啥事，我也可以出面幫忙?！?/br>
    蘇家人也在后面聽了全程，看著黎歡身上那只剩一層皮的骷髏架子，再加上她粗糙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大領導家的閨女。

    老太太看著不由得唏噓了起來。

    多好的閨女，性子也和順，偏偏被婆婆磋磨，她那婆家人，還真不是個東西。

    要是這是她閨女，老太太只怕早就打到人家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