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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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杉是五位長老里,體型最魁梧的一個,虬須濃黑,五官剛硬,臉上有一道年輕時打仗不慎留下的疤痕,十分猙獰,哪怕是站著不動不出聲,也有一股壓迫感。 他恭敬地作揖,“幻司家!” 黃樺聽聞,拍了拍腦門,“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阿青,還是你聰明!” 黃樺與青杉自兒時就在一起了,別看黃樺長老一副年老之態,身形消瘦,又佝僂著背,那年輕時也是個美男子,只是八百年前,他領兵打仗,遇到了強敵,被困五個月,殫精竭慮,身先士卒,突破重圍時,身負重傷,為了殺出重圍,他不顧個人安危屢屢使出了大招鐮斬,近乎走火入魔,差點沒命,妖力消耗太大,折損了他的精神氣,以致于過早的衰老了。 他喜喝酒,腰上總是掛著酒壺,年輕力壯時喝得都是山海界的名酒,如今也是,但更多的是卜芥泡制的藥酒,難喝是難喝了點,但也是酒,喝久了,也慣了,只不過偶有嘴饞的時候,會換了它。 青杉繼續道,“幻司擅長幻術,或可利用此迷住他的心神,誘使他說出來?!?/br> 幻術,其實就是催眠。 魅羅覺得可行,但這個方法有一個缺點。 “幻術施法時,布陣很重要,稍有差池,無關之人也會被牽扯其中,更重要的是幻術效用極深,中法者很可能永遠都無法再醒過來,形同廢人,若這次失敗了,他也等于死了?!?/br> “王的顧慮,臣等也知曉,只是現在黔驢技窮,也只有此法了,若然再拖下去,那鷹妖很可能會自裁而亡,昨日我與黃樺一起去了水籠,見到了那只鷹妖,與黃樺唱了一段白臉和黑臉,想讓其信任于我,好從中套些信息,誰知他假意虛應,要求松開鐐銬才肯說,臣見他傷重,已沒什么力氣,失了束縛,也難以逃跑,也就順了他的意,誰知……他突然將腦袋撞上了墻……哎,好在黃樺發現的快,揪住了他,否則必定血濺當場!” 魅羅的眼色沉了沉,“他想死?” “是!”黃樺接口,“恐怕是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又恐自己會熬不住酷刑,才選了此絕決之法?!?/br> “倒是個極忠的人!” 這點黃樺和青杉也是唏噓不已,可若換位思之,他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青杉拱手道:“王,幻術雖有危險,但那鷹妖也撐不了多久了,不如給他一個痛快?!?/br> 這并不是動了惻隱之心,而是感同深受,若換作是他處在這樣的境地,也會一心求死,無愧于天,無愧于地,無愧于族人的死去,對忠誠之士是最好的解脫。 “那就請青杉長老安排吧?!?/br> 青杉面露感激地跪地道,“謝王!” “王,黃樺也有事要求!” “你又要求什么?” 黃樺面有愧色道:“那鷹妖身上所受之傷皆是拜臣所賜,但勝之不武,算以眾敵寡,請王恩準,死前賜他一頓好的酒菜,算是臣送他上路前的一點補償吧?!?/br> “你這要求倒是有意思!” “求王恩準?!秉S樺佝僂著身子跪在了地上。 “好吧,如你所愿……”魅羅頓了頓后又道,“蓬萊島一行,你立了大功,再賞你一個恩典吧,好酒好菜,也不能一個人享用,難免孤單,你若愿意,可陪他?!?/br> “哎?” “怎么,不要?” 黃樺眼圈紅了,俯拜低頭道,“謝王!” 英雄惜英雄,在任何個時代都一樣。 停落在窗框上的紫翼,并沒有聽到最后,只聽到水籠二字就飛走了。 如果它的記憶沒有錯,水籠就在后方一個井中,它去過一回,它奮力展翅高飛,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水籠附近,此時水籠附近已重兵把守,很難接近。 但別人不行,它卻可以。 一只普通的鳥,沒有任何妖力,把守的犬妖是不會注意的,但為了安全起見,它還是從空中滑行了過去,并沒有打算靠得太近。 水籠就在井底,雖叫水籠,但井中沒有多少水,僅僅直到腳腕處,井中只有囚犯,看守則在高處,看守著井口,井口很大,從高往下看,一覽無遺,籠中的囚犯若有什么可疑行動,一眼就能看見。 囚犯身處籠中,毫無隱私可言,吃喝拉撒都能從高處看到,沒有任何的尊嚴可講。 紫翼小心翼翼地靠近,因是鳥,視野極好,很快就看到了籠中的囚犯。 他破衣爛衫,滿身污血,披頭散發,頭低垂著,看不清容貌,但樣子極度虛弱,坐在水中一動不動,腰上捆綁著粗厚的鎖鏈,緊緊貼著墻壁,讓他難以動分毫,臟污的衣袖空飄飄地…… 他沒有手! 紫翼一顫,雙手沒了翅膀也就沒了。 鳥妖若沒了翅膀,不死也廢了。 太殘忍了! 它目中溢出憤怒,紅了眼圈。 籠中的風辰自知已無活的可能,他的傷勢太重,雙翅被黃樺斬斷時便已經知道自己會是什么樣的下場,為了不讓他逃走,他的膝蓋也被打碎了,連站都成了奢望。 連日來他受盡了酷刑,已到了極限,現在不過是只有一口氣的活死人罷了。 他虛軟無力地笑了笑,因嘴中被塞了一團棉布,這笑也是極為艱難的。 想死的心從被俘的那一刻就有了,只是怎么也死不掉,這樣的日子是一種煎熬,令他度時如年。 他突然抬起頭,想看一看天空,他是鳥妖,天空就是他的一切,即便永遠都無法再飛了,他也貪求著天空的那抹藍色,想象著自己翱翔于天際時的那抹暢快感。 好想再飛一次,一次就好。 抬頭時,被散發遮住的面容露了出來,蒼白的,也是灰暗的,臉龐上沾滿了血污,已看不出容貌,但紫翼還是認出了他。 那一刻,它的心就像炸裂了一般的疼痛。 師傅! 竟然真的是師傅! 他的眼睛已經瞎了,眼窩處一片空洞,只剩下腫紅的眼皮。 它記得師傅有一雙很好看的黑眸,總是暖暖地看著自己。 現在……現在…… 為什么會這樣??? 它的心頭升起了強烈的恨意,仇恨就像傾倒墨汁,染黑了一切。 為什么要這樣殘忍??? 斬了雙翅,毀了眼睛,這就是犬妖族對待俘虜的手段嗎? 大人說的對,越是大妖之族,越是殘忍無比,對待他族的妖更是禽獸不如,如果不是這樣,又怎會有紛爭,又怎會有種族上的差異,不都是妖嗎? 天下會這么亂,都是這些大妖之族的錯。 師傅……我該怎么做,我該怎么救你! 激動和仇恨,讓它激烈地撲閃著翅膀,不停的撲閃著。 一根羽毛飄落,緩緩向井中落去,落在了風辰的臉上后,又飄然落地。 風辰感覺到了,仰頭看去,沒了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到,但這羽毛的氣味,他認得。 是紫翼。 這個傻丫頭,她來做什么? 師徒兩人遙遙而望,卻什么也做不了。 他看不見,說不了話。 她同樣也無法言語。 無言的相對,只是徒惹傷痛。 風辰在心中嘶鳴:紫翼,走!離開這里,這不是你來的地方!這里犬境王宮的重地,連一只蒼蠅都不可能飛進來,她又如何能進來的,若被發現了,一定會被殺死。 走??!為師注定喪命在此了,但你不可以,只要你還在,大人在這犬境之中就還有眼線!你知不知道! 他在心中吶喊,牽動了臉皮。 抖動,震顫,期望著紫翼能看懂。 天空的紫翼察覺到了,因為它太熟悉他了。 師傅,徒兒一定會救你,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就算沒了翅膀,就算沒了眼睛,也沒有關系,大人一定有辦法治好你。 只要能救你出去,一切都會好的。 倏地,遠處響起一陣哨子聲,驚醒了紫翼。 這哨聲它太熟悉了,它得馬上走,不然讓她找來,一定會引起懷疑,它不舍地再次看了一眼風辰,然后鼓足了力氣飛走,但心中的痛苦難以抑制,讓最簡單的揮翅,也變得很艱難,好似千斤重,讓它越飛越低。 最后,它飛不動了,直接從空中摔落。 “平安,你在哪?” 不遠處的雨默叫喚著紫翼,并不停吹響手中的木哨子,視線一瞥,看到空中一抹紫色像斷了線的風箏,搖搖而墜。 她一驚,拔腿跑了過去。 “平安!” 紫色的金剛鸚鵡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雨默趕緊將它抱了起來,仔細檢查,身上并沒有什么傷,只是掉下來的時候,鳥喙擦到了地面有了一點擦痕。 “真是的,誰讓你亂跑的,調皮了是不是?和你說過幾次了,要循序而漸進,不能胡來,為什么不聽話,要是翅膀受不了負荷,骨裂了,就要做手術了知不知道?!?/br> 雨默抱著紫翼回了寢宮,紫翼幽幽地從悲痛中醒來,第一眼瞅見的就是她。 她正梳理著它的羽毛,嘴中不停地叨念著它的調皮。 “你以后要再瞎跑,我就用鏈子鎖著你,看你還怎么跑,還好這次翅膀沒事,不然有的是你哭的時候?!?/br> 翅膀,鎖鏈,這些詞此刻在紫翼心里就是禁語。 它憎恨地瞪向雨默,內心激蕩起一股殺意。 她是犬妖王最珍愛的女人,若是殺了她,他一定會很痛苦吧,就像現在的自己這般。 尖銳的鳥爪,彎如勾,悄然地伸了出去。 咽喉,劃破咽喉的話,她就死定了。 它要她血濺當場,它要為師傅報仇,它要讓犬妖王也嘗嘗這種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 “mama……mama……” 突然,一只白色的蹄子踏了上來,一腳踩住了它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