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怯怯地看他一眼，只得遞過去。

    蔣帥剛剛吼完也有些懊悔，心里又氣又惱，低著頭不說話。

    陳彩把三人酒杯滿上，卻突然喊他：“蔣帥?！?/br>
    蔣帥一怔，看了過去。

    陳彩道：“來，我敬你一杯?！彼f完又招呼小方，“小方，你也舉起杯子來，一起敬個酒?！?/br>
    蔣帥坐直了身子，遲疑地伸手，就見陳彩杯口放低，在他的酒杯上碰了一下。

    “不管怎么，我們之前的合作還算愉快，這次好聚好散……”陳彩道，“我在這祝你日后前程似錦，星途坦蕩?！?/br>
    他說完一飲而盡。

    蔣帥腦子里“嗡”地一聲，看著他：“什么意思？誰要好聚好散？”

    陳彩把杯子放桌上，沖他笑著點了點頭：“我本人能力有限，帶不了你。這邊飯錢已經結過了，你慢慢吃，解約的事情明天再談?！彼f完站起身，拿著自己的手機和車鑰匙往外走。

    小方傻眼，回頭見蔣帥也傻在那，忙著急道：“陳哥生氣了，你快去??！”

    蔣帥猛然回神，站起來去追。陳彩卻走的飛快，已經行至餐廳外面。

    蔣帥一路急奔，追上去，剛抓住陳彩的胳膊要說話，就見陳彩忽然轉身，照著他的肚子狠狠來了一拳。

    他被嚇住，下意識地松手閃躲，然而仍是晚了一步。

    蔣帥只覺得腹部一痛，捂著肚子踉蹌了一下。

    他難以置信地抬頭去看。

    陳彩在幾步之外站定，伸手指著他：“這是我第一次揍你，也是最后一次。你以后想怎么折騰都可以，但我這次多嘴告訴你，你這張照片風波犧牲的是多少個人的周末！動用了多少關系！宣傳部的同事在家休班怎么去的公司，公關部的怎么聯系的各家媒體，譚律師和陸總為了一紙聲明何時去的公司，助理小方和圓圓為了監控網絡輿情多少小時沒休息！”

    他胸膛起伏，冷笑道：“你倒是痛快，這個無所謂，那個沒關系，不好玩了就不干了，你知不知道你做一件事多少人給你擦屁股！”

    “我可以不要這樣，”蔣帥不服，還有些委屈，“我就是想做我自己，你之前帶王成君不也是隨便他嗎？為什么我就要考慮那么多？”

    “你不在乎負面消息的話先去跟你家里人說定了！”陳彩道，“再者我明確告訴你，你跟王成君從根兒上就不一樣。他是演員，你是偶像！”

    蔣帥猛然怔住，心臟像是被人猛擊一記后怦怦直跳，暗自發涼。

    “王成君靠的是作品。他演不好去磨煉，沒角色就去跑組，夏天穿棉衣冬天泡水里。他塑造的是角色，需要的是觀眾，演技是他的立足之本?！标惒士粗?，問道，“可是你呢？你是能扛票房還是能扛收視？出了粉絲圈子誰還認得你？你以為往臺上一站就有粉絲了？幾十位唱跳都厲害的選手為什么還比不過你？”

    “你不知道，我那告訴你。因為從節目的第一期開始，公司就把你跟趙陽捆在一塊炒作。他的可憐襯托你的善良，他的窘迫反襯你的富?！阕瞿阕约?？你往上一站話都說不多，不是團隊運作，粉絲有沖動去了解你？”

    蔣帥耳朵嗡嗡直響，呼吸急促道：“你說……你說什么？”他既驚詫又恐懼，聲音顫抖起來，“你說誰炒作？”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自己是需要炒作的。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了，顏值高，唱歌也行，跳舞雖然不擅長但是舞臺又不多，當然更重要的，是自己沒有太大的缺點。

    陳彩看出他的想法，搖頭道：“你并不懂得粉絲心態，現在的粉絲不需要完美人格的偶像。他們最在乎的是偶像跟自己成長的伴生性，甚至要參與建構你的形象，所以他們喜歡的都是不完美品?！?/br>
    “可我不需要這樣，”蔣帥聲音弱了下去，“我家人可以給我安排?！?/br>
    “是，你家里人可以給你約歌，帶你認識時尚圈的人，但是幾萬陌生人的喜歡他們也能安排？”陳彩道，“除非你拿著有錢作為賣點，但你覺得，你父母的身份適合曝光嗎？”

    “我要做的不多，就是帶你出道，給你積累第一批粉絲。盡量把你推遠一點。之后你的事業會有粉絲和家里人一起支持，也會有更專業的團隊?！标惒实?，“今晚我的確沖動了一些，我為自己不對的地方向你道歉。但是解約這事，也希望你能有個準備?！?/br>
    蔣帥抿著嘴，過了會兒輕聲問：“你是對我失望了嗎？”

    “不是，”陳彩嘆了口氣，看向別處，“我打算年后辭職。陸漸遠之所以答應簽你，是因為你家在公司有投資?！?/br>
    “那又怎樣？陸漸行不是老總嗎？”

    “以后不是了，”陳彩道，“他已經辭職了，現在就等下個月開股東會，走一下最后的流程。我雖然能力低微，但也不想跟他為敵，哪怕只有業務上一丁點的競爭?！?/br>
    “你很在乎他?！?/br>
    “是的，我做不到公私分明，從認識他開始，我的屁股就是歪的?！标惒蕠@一口氣，“你作為我在天頤的最后一個項目，我會盡全力去做。你現在年輕，我也不要求你多成熟穩重，只希望你能學著先思考再做事，能對幕后人員和工作伙伴有最起碼的尊重?！?/br>
    晚上蔣帥沒回宿舍，而是去開了酒店。陳彩讓小方跟著他，怕他一晚上受刺激太大消化不來。一直等到小方發信息說蔣帥沒事，倆人找了一家火鍋店吃飯，他才松了口氣，靠在車上，先打電話讓陸漸行來接，又給圓圓打電話：“蔣帥的那部分……對，全撤掉吧，不能用了?！?/br>
    陸漸行很快打了個車來，一路走近，上下打量他，又笑了笑。

    陳彩卻笑不出來。他張開胳膊，等陸漸行抱住自己，才閉上眼，嘆了口氣。

    陸漸行拍怕他的背，安慰道：“我聽小方說了。你原來的計劃很好，是蔣帥意氣用事給作廢了?！?/br>
    “也不全怪他，”陳彩悶聲道，“也是我太刻意跟他保持距離，所以沒能及時溝通。又太自負，提前做那么長時間的策劃案?！?/br>
    “對，”陸漸行道，“還嚴重影響了夫夫生活?！?/br>
    陳彩抬頭看他一眼，無奈笑笑。

    陸漸行把他塞車里，隨后繞去駕駛座，問道：“我們回家？”

    “嗯，先回去，”陳彩道，“明天，我想去看看趙陽?！?/br>
    《最強男團》的節目組對所有參賽人員手機和微博管控的十分嚴格，趙陽打定主意要退賽，那邊一時疏忽，便讓那條“對不起”成了參賽選手發出的第一條微博。

    趙陽再次成為了話題中心的人物，他已經不再看那些評論，心里自嘲地想：“粉絲一定都跑光了吧？她們早點脫粉也好，我現在做什么都是錯的，何必粉我這種沒前途的呢，天天挨罵?！?/br>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將母親帶來的那點錢小心裝好，心里開始琢磨著以后再去哪兒。

    曾經在舞臺上表演過，也曾享受過短暫的歡呼和仰慕，心里不是不舍?？伤伦约翰恍⌒臅撩赃M那個光怪陸離的夢，思來想去，只能琢磨著不行就回老家。等打定主意，又怕公司不放行。

    第二天一早，聲樂老師定好時間上課，趙陽沒去，在宿舍自己坐著發了會兒呆，就聽有人敲門。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對他道：“有人來找你了?！?/br>
    趙陽一愣，忙跟出去，就見走廊那站著一個人，比自己高一點，側臉很帥。那人轉過臉，趙陽再看，立刻就愣了。

    蔣帥曾給他看過一張照片，上面的人眉眼彎起，笑容陽光，牙齒整齊，唯獨目光過于睿智了些，讓人覺得不好糊弄。

    此時眼前這人雖然神色嚴肅，但眼睛很像。

    來人自報家門，伸手道：“你好，我叫陳彩，蔣帥的經紀人?！?/br>
    趙陽心底抗拒，卻仍禮貌地跟他握了握手。隨后又戒備地看了過去。

    陳彩道：“由于之前我沒能跟蔣帥溝通好，所以導致他對你產生了一些誤會?！?/br>
    趙陽扯了下嘴角，不為所動：“所以你是來替他解釋的嗎？”

    “不是，”陳彩隨意道，“我只是恰好過來辦事，聽節目組的說你要退賽，所以打算送你一段?！彼f完指了指外面，“今天天氣不好，這邊沒有車經過，你要自己走的話恐怕走不成。節目組讓我捎著你?！?/br>
    趙陽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轉身從宿舍拉了行李箱出來。

    果然導演小jiejie過來送他，又叮囑道：“路上地滑，你們注意安全。早去早回?！?/br>
    趙陽覺得最后一句好奇怪，就見陳彩揮了揮手，應了一聲。

    倆人上車，他想了想，對陳彩道：“謝謝你?！?/br>
    “不用，是我該謝謝你，”陳彩看著他，誠摯道，“你不知道，我天天在家燒香，盼著你們前面的人能退賽，把這個出道機會讓給他?！?/br>
    趙陽：“……”

    “原本你是競爭最強的，你走了，我心里的石頭也就放下了?！?/br>
    “……你們都這么……”趙陽想說“不要臉”，可是那個詞又說不出口，頓了頓，只得皺眉，“我也沒什么威脅，我排名不高的?！?/br>
    他說完嘆了口氣，卻聽陳彩驚訝道：“這還不高？做人不要太貪心好吧？”

    趙陽回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陳彩把手機遞過來，上面是《最前男團》剩余20人的最新排位。趙陽往下看了一眼，沒看到自己，一個個往上數，突然就愣了。

    “原本節目組看你熱度高，所以故意減少了你的鏡頭，”陳彩在一旁嘆氣，感慨道，“結果就這樣，你竟然還是進了前20了。你知道別人是多不舒服嗎？”

    趙陽仍在震驚自己的最新排名竟然不降反升了兩位，疑惑地扭頭看去。

    “剩下的這二十人里，家里有公司，資產千萬級的6位，親戚朋友在圈內，有人脈的7位，剩下的公司有野心要力捧的4位，剩下的你們三個，另倆人在末尾，注定要炮灰。就你，沒錢沒勢力沒人脈沒后臺，還留在這里面扎眼?！标惒食爸S道，“你自己心里沒點數嗎？有粉絲怎么樣？唱歌好又怎么樣？你這種人只有一種命，那就是窮命?！?/br>
    趙陽聞言愣住，頓時被激地氣血翻涌：“你……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伸手指著陳彩，轉身就要推門下車。

    陳彩道：“鎖了?！?/br>
    “你放我下去！我不坐你的車！”

    “那可不行，我得把你鎖這，起碼鎖到比賽結束。要不然你又回去比賽怎么辦？”陳彩說完，冷笑一聲，“你知道你這種人最可恨的地方在哪兒嗎？”

    “我再怎么也比你強！你三觀不正，你眼里就只有錢！”

    “不，眼里只有錢的是你?！标惒实?，“我們眼里不光有錢，還有野心，有膽氣。所以看見機會巴不得沖上去。而你，就是個懦夫！你粉絲哭爹喊娘給你拉的票，絞盡腦汁給你編的段子，忍著所有人攻擊給你發的微博，都被你視而不見。她們從身上割了rou來喂你，你一扭頭，就要丟去喂狗?！?/br>
    他說完搖頭，道：“她們喜歡你，才是真的瞎了眼。但凡一個有出息的，這個時候都絕對說不出退賽兩個字?！?/br>
    他一句接一句不停，趙陽如同遭受當頭棒喝，傻呆呆坐在那，一句辯駁都說不出。

    過了很久，他才冷靜了下來。

    趙陽低著頭，翻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微博。私信炸了，評論也炸了，他幾次卡頓，退出來重新登進去?？吹搅擞腥嗽谒?趙陽送你出道#，有人在話題下面發自己求家人幫忙投票，被罵了不務正業，哭了很久才好歹換來了四張票。也有人發很喜歡趙陽的歌聲，上次的《undo》聽著聽著就哭了，希望以后還能聽到這種美好的聲音。還有人發了一段話。

    “你的道路是什么樣子的呢，趙陽？安靜的路，喧囂的路，五彩的路抑或充滿爭議的路……還好，不管是走什么路，都會有“太陽”照（罩）著你?！?/br>
    趙陽看著看著眼前模糊，網頁上仍有不少罵他的，但他的粉絲都忍著，只給他瘋狂投票。他又往下，看到了另一個號“不許罵我們趙陽”的在說：“小耳朵你知道嗎，我昨天被黑子罵了幾百條，氣得手都在抖，后來受不了換了用了好幾年的id。好想卸載微博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可是又不行，還沒看到你出道??！【委屈】”

    陳彩在一旁看著，許久之后，暗暗嘆了口氣。

    趙陽已經漸漸平復下來。他輕輕開口：“謝謝你。我想退賽的確是沖動了，那天蔣帥說我……之后我就覺得，挺沒意思?！?/br>
    陳彩沒應，過了會兒，才道：“你來這不是為了交朋友的。你的名次，也不是蔣帥給你投的?！?/br>
    趙陽默然，不再言語。

    “你的粉絲很不容易?！标惒实?，“從節目開播到現在，你一直被罵，她們就一直在維護你，從來沒放棄過。以前我看粉圈生態，只覺得瘋魔，這群人簡直毫無智慧可以，他們到處隨意謾罵，無惡不作，但在你這，我也看到他們可以極度忠誠，不計得失。你用自己的實力征服了他們，他們回報給你的，是我們這種經紀團隊都難以做到的?！?/br>
    “我知道?！壁w陽點頭，“我回去了?！?/br>
    “還有，”陳彩看向他，“我來找你是自己的決定。跟蔣帥沒有關系。你倆現在的狀態對彼此都好，起碼在節目里最好不要有改變。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了，”趙陽點點頭，抽了抽鼻子，“朋友是要雙向選擇的。過去的，就永遠過去了?！?/br>
    他說完下車，從后備箱拿下了那個笨重的箱子。轉身的時候動作又停，回頭，朝陳彩鞠了一躬。

    下午，《最強男團》的官微轉發了趙陽的那句“對不起”，隨后配了一張“笑哭”的表情，回復道：不就是多錄了一遍嗎，都是一家人這么客氣干什么？

    昨天趙陽的這條微博狠狠虐了一把粉，“小太陽們”原本就被多方攻擊，看到那條“對不起”如同觸到底線般絕地反彈，這才瘋狂轉發投票要留住他。這次看到官微回復，大家心中疑惑，卻又暫時放下心來。

    周六半決賽直播。

    所有的選手都十分緊張，每個人都提前準備了一段詞，晉級了如何，被淘汰了如何。

    多數選手都說得涕淚橫流，十分煽情。

    等到趙陽上臺，他握緊話筒，環視了現場一圈后，道：“我在這，想再次感謝我的粉絲，謝謝你們?！?/br>
    他說完停下，沖鏡頭彎腰示意，隨后又道：“有人問我想要走什么樣的路。今天，我想說，我走的一定是一條向前的路。謝謝你們，我會拼盡全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