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璧》作者:九月流火 第1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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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這其中還有他的妻子?。李華章垂眸看?向明華裳,明華裳也正看?著他。她對他甜甜一笑,攬住他的手臂,道:“我們早就約好的,此生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顯達還是落魄,無論疾病還是生死,都再不離開彼此?!?/br> 李華章默默覆上?明華裳的手,無聲回答好。隨后,他鄭重地拱手,對面前?三人道:“多謝諸位千里支援之恩。大戰在?即,我不愿用那些場面話?辱沒各位的心?意,只愿我們同心?戮力,旗開得勝,同去同歸。待來日干戈止息,我們夫妻備一壺好酒酬謝各位,我們不醉不休!” 謝濟川、明雨霽、蘇行止不知不覺都收起了笑意,鄭重叉手回禮:“旗開得勝?!?/br> · 十二月十六,年關越來越近,街上?掛出了紅燈籠,大街小巷都彌漫著新年的味道。均州今夜尤其熱鬧,因為雍王夫妻的車駕傍晚剛抵達城門,譙王及均州各官員十分重視,今晚大擺筵席,為雍王夫妻洗塵。 譙王府里,李重福一見到李華章就熱淚盈眶,拉著李華章殷切敘舊,李華章也以堂兄之禮事之,兩人仿佛都忘了李重潤的死。李重福道:“上?次見你還是在?你的王府喬遷宴上?,一轉眼,竟然已三年了?!?/br> 那還是李華章剛剛找回身份,被則天?皇帝封王的時候,確實已是許久之前?。李華章附和著李重福追憶往昔,李重??畤@了一會,拉著李華章問:“我離開長安已久,好多親戚都生分了,不知這些年相王叔、太平姑母可好?” 李華章道:“其實我也不常見相王和太平公主,年初我奉命來商州為官,已經快一年沒聽到他們的消息了。不過,相王和太平公主福澤深厚,想來二府俱安康無虞?!?/br> 李重福長嘆:“我是個福薄之人,不得長安待見就算了,你可是章懷太子?唯一的血脈,為何也被發配到商州來了?我初聽你來了的時候,還以為下面人胡說八道,后來才知竟是真的??上疑矸莶缓?,若去商州找你,恐怕會給你招致禍患,只能?忍著。眼看?要過年了,我孤家寡人慣了,但?你們夫妻可是則天?皇帝跟前?的紅人,卻淪落到獨自在?外地過年,也太凄涼了,這才沒忍住邀你們過來。我太過思親,沒提前?知會就送去了帖子?,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明華裳笑笑不說話?,李重福的鬼話?一套接著一套,聽他的話?,他羈留均州全成了長安的不是,連邀他們來均州也成了思念親人。 李華章對李重福的試探一清二楚,但?他面上?一點心?思都不露,依然溫文?爾雅、禮數周全地回復:“譙王見外了,同姓兄弟,談何添麻煩?分明是我們失禮了才是,我們本該一到商州就前?來拜訪譙王和譙王嫂,但?我有公務在?身,貿然離開恐怕會引來不必要的猜忌,這才沒有過來,幸好你和王嫂不介意?!?/br> 李重福撫膝長嘆:“你說得對,同姓兄弟,談何麻煩?我們李家遭受了太多苦難,你在?臣子?家寄人籬下多年,我亦被圈禁房陵,身邊沒有一個知心?人,我一見你就覺同病相憐,可惜一直沒有結交的機會。我原以為苦盡總會甘來,沒想到送走一個外姓人,又?來了另一個。她針對我就罷了,你可是章懷太子?的遺孤,神?龍政變的功臣,她怎么敢把你發配到這等凄涼地?” 李重福聽到李華章也在?避諱韋皇后,終于放了心?,漸漸露出廬山真面目。他話?里話?外暗示李華章和他聯手,一起推翻霸占了李家天?下的外姓人,李華章心?如明鏡,還是那副疏冷禮貌的模樣?,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這是為臣的本分。大好的日子?,莫談國事,譙王請?!?/br> 譙王哈哈一笑打住話?頭,不再深入這個話?題了。譙王和李華章推杯換盞,不經意問:“這里不比長安,甚是無聊,你們在?商州這半年,可有不習慣?” 明華裳低頭吃菜,做一個合格的飯桶,李華章不動聲色道:“還好,我倒不覺得無聊。曾經在?長安我忙于瑣事,一直沒時間陪她,如今難得清閑,若沒有公務,我就帶著她去周圍踏踏青,要是懶得出門我們就在?府里烹茶做飯,比長安自由多了?!?/br> 譙王笑道:“早就聽聞雍王和王妃伉儷情深,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弟妹如此貌美,難怪雍王寶貝得緊?!?/br> 明華裳禮貌而不失尷尬地笑笑,譙王妃也插話?問了些家常事,由衷嘆道:“雍王妃可真有福氣?,在?家里有父親寵,嫁人了有夫君寵。自家兄長就是夫君,從垂髫到耄耋,一輩子?一直待在?一起,真好?!?/br> 譙王像是隨口提起:“我聽說商州封家新修了一座園林,據說是請江南大家看?過的,不知你們去游玩過沒有?” 明華裳吃菜的動作不停,心?里嗤了聲,譙王連封家有一座江南園林都知道,聽說的也未免太詳細了。李華章泰然自若,誠摯回道:“未曾。封家屢次邀請我們,但?我身為藩王,自該避嫌,不好結交地方鄉紳,所以我都推了?!?/br> 譙王哦了聲,眼中浮現出思索之色。明華裳借著端茶的動作,歪頭去看?李華章。他說謊的樣?子?還是這樣?認真正直,對著這么一張正人君子?的臉,誰會懷疑他一進?門就在?胡說八道呢? 李華章在?桌子?下握住明華裳的手,不輕不重捏了捏,面上?溫柔地接過茶盞,替她擦拭嘴角:“慢點喝,小心?燙?!?/br> 兩人視線相對,明華裳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李華章無奈地示意她別鬧。譙王見那兩人你儂我儂,原本還懷疑李華章做戲,現在?是真的有點相信,李華章確實消磨了意志,一心?圍著妻子?灶臺轉了。 在?臣子?家長大,終究少了王者氣?概,無論能?力怎么樣?,眼界也只在?這里了,譙王邀他一起過年,他就真的只帶了十來個侍衛來了。譙王有些唏噓,心?底卻徹底放下懷疑???李華章的樣?子?,他還不知道長安最新的動向,要不然絕沒有閑心?耽于兒女情長。 李華章說拒絕了封家好幾次,看?來封榮到底還是沒辦成事,難怪最近封家再也不回信了,原來是不好意思見他。譙王想明白封家何故失聯,也不介意李華章還活著了,一心?勸李華章喝酒。 正在?可惜李華章英雄氣?短的譙王不會知道,封老太爺已先他一步下地獄了,而且在?衛珠的指認下,他安插在?商州和封家聯絡的親信也被人投到了大牢里。始作俑者,正是被他視為紅顏禍水的明華裳。 在?明華裳的安排下,已經有許多玄梟衛潛入均州城,化妝成販夫走卒、奴仆下人散布在?譙王周圍,記錄著他的一舉一動,甚至知道昨天?他見了什么人,給誰寫了信。李華章和明華裳完全清楚譙王的動向,譙王卻不知道商州發生了什么。 這就是情報戰的殺傷力。不止于此,明華裳還命人打入百姓內部,打探譙王身邊有哪些人出入,這些人住在?哪里,性情如何,每日何時出門。歌舞升平之下,一張暗網已無聲織起,而被瞄準的獵物還在?無知無覺地享樂,做著自己要成為新皇功臣的美夢。 李華章討厭酒桌習氣?,私下也從不碰酒,但?酒量還算不錯。酒過三巡,李華章依然眸光湛湛,神?色清明,譙王卻有些迷離了。譙王倚靠著扶手,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對著天?大聲嚷嚷:“我聽聞父親病重,想回去侍疾盡孝,皇后卻不允許。上?天?既然將我生到李家,為何要讓我成為一個庶子?,天?不容我,天?不容我??!” 李華章像是沒聽到,溫和守禮地對譙王妃說道:“王嫂,譙王似乎喝醉了。今夜就到此為止吧,有勞王嫂將譙王兄送回去休息?!?/br> 一晚上?的功夫,譙王妃對李華章的印象大好。她忙命人扶起譙王,不好意思道:“你們初來乍到,我本該親自送你們到住處,但?譙王他……” “無妨?!崩钊A章淺淺一笑,和善道,“王嫂先去照顧譙王兄,我們自便就好?!?/br> 譙王妃感激不盡,再三說著見諒離開了。如果她知道這兩個人做過什么,一定不會放他們自由行動。 觥籌交錯,華燈璀璨,李華章和明華裳分明站在?視線中心?,卻好像無人看?得到他們。明華裳像是不勝酒力靠在?李華章身上?,嘴唇幾不可見翕動:“謝兄、jiejie、蘇兄他們都進?來了,接下來怎么辦?!?/br> “譙王沒喝醉,今夜他肯定會給劍南節度使寫信?!崩钊A章溫柔地扶著明華裳,說出來的話?平靜而酷烈,“等楚州撤軍,我們就行動?!?/br> 第198章 開宴 十?二月十?九。 這些年譙王被流放在均州,很少?見長安的人,最近雍王夫妻來了,譙王十?分高興,連著幾天宴飲達旦。昨夜宴席又到半夜才歇,主子們喝醉了酒,今天在屋里補覺,一上午譙王府都靜悄悄的,巳時才陸續有下人走動,為各位主子準備午飯。 譙王府東邊的跨院里,侍從沒聽?到里面喊人,以為雍王夫妻還在睡,都遠遠守著,不敢吵到貴客。 然而事實上,屋里兩人早就醒來了。明華裳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心想尋歡作樂也是個體力活,這幾日她為了做戲做全套,每日都在前廳待到散宴,再這樣鬧下去,譙王還沒捉,她就要先吃不消了。 幸好,這樣聲?色犬馬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明華裳拿著手中最新傳來的急報,對李華章道:“長安據點剛剛傳來的消息,昨夜韋皇后召宰相入宮,宣布皇帝駕崩,讓上官婉兒起草詔書,立四皇子李重茂為新皇。新皇繼位邸報已經在路上了,恐怕要不了幾天,各路節度使和刺史就會得知?,長安換了皇帝?!?/br> 李華章并不意外,說道:“我們在長安有眼線,譙王和劍南節度使也有,最遲兩天,他們就會收到消息,肯定會有所戒備。我們必須趁他們沒得到消息前行動,事不宜遲,就今夜吧?!?/br> 明華裳為難:“可是,十?七日下午楚州的部隊才調走,恐怕還沒走遠,我們現在行動,是不是太冒險了?” “這反而是好時?機?!崩钊A章說,“軍隊一旦動起來,狀況就不由人控制了。那么?多?人在路上,交流不暢,舟車勞頓,先不說消息能不能傳到他們手上,就算信使能找到大部隊,貿然轉頭,也會引發?不小的sao亂。我們以逸待勞,勝算很大,不如搏一把,趁他們反應不及攻下均州?!?/br> 明華裳向來相?信自家兄長,他說能成功,就一定可以做到。她不再遲疑,起身道:“好,我這就去傳信,通知?他們今夜按計劃行動?!?/br> 午時?,譙王妃才梳妝完畢,懶懶散散邀明華裳來用午飯。飯后,明華裳提議去花園里散步消食,路上,和譙王妃說:“這幾天有勞譙王、王妃款待,我們很過意不去,今夜想請各位去望仙樓,我們夫妻做東,好好酬謝諸位。王兄、王嫂身邊親近的人也一起帶去,這幾日承蒙照顧,我們一起熱鬧熱鬧?!?/br> 譙王妃聽?到連忙道:“這怎么?使得?你們來均州做客,怎么?能讓你們破費?” “使得?!泵魅A裳按住譙王妃的手,笑語盈盈道,“禮尚往來,這幾日麻煩王嫂這么?多?,你和譙王若是不去,我們都不好意思在譙王府繼續住下去了?!?/br> 明華裳長得甜美,笑起來雙眸彎彎,很有感染力。譙王妃被捧地渾身舒泰,笑道:“好,我和王爺說一聲?。你們呀,就是太客氣了,自家兄弟,講究這些做什么??!?/br> “對啊,都是自家兄弟?!泵魅A裳想到譙王處心積慮想害死李華章,眸光沉下來,溫溫軟軟笑道,“正是自家人,我才不和王嫂見外。還有一件事想請王嫂幫忙,雍王他性子冷淡,不會應酬,還請王兄出面,幫他把均州文官、武官、鄉紳都請過來。我們初來乍到,若人請得不全,怕失了禮數?!?/br> 譙王妃正高興,聞言一口攬下來:“沒問題,都交給我,今夜準讓你們辦得熱熱鬧鬧的?!?/br> 雍王要請客的消息很快傳開,聽?說雍王包下了整座望仙樓,均州有名姓的人都收到了請帖。這可是章懷太子的兒子,正經的龍子皇孫,名門望族,均州眾人都覺得臉上有光,俱穿戴一新,高高興興去赴宴。 酒宴酉時?開始,望仙樓早早就熱鬧起來,車馬將門前的路堵得水泄不通。樓里燈火通明,暖香如春,正值隆冬臘月,佳人們卻穿著輕薄的裙裝,在樓層上往來穿梭,額角掉落的花鈿被披帛掃落,遠看如蒙了一層金粉。譙王和譙王妃最后到場,明華裳和李華章親自迎出來,譙王邊上臺階邊笑道:“我來遲了,讓你們久等了?!?/br> “哪里?!崩钊A章眸光清淺,看著譙王緩緩道,“譙王肯來,我就十?分高興了。其他人都在里面,譙王請?!?/br> 譙王終于享受到了在長安企之不及的待遇。李華章是臣子時?名滿神都,恢復身份后哪怕他的生母也不是正妻,卻因?是章懷太子唯一的孩子,依然高貴清華,身邊往來的都是各府的繼承人。最開始是李重潤,后來變成李重俊,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李重福。 但現在,李華章一樣要在門口迎接他,一樣要專程設宴請他?;首婺负统甲幽敲?看重的李華章,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譙王邁入門檻,熱鬧浮華迎面撲來,仿佛瞬間從寒冷陰沉的均州回到了萬國來朝的長安,來往人見到他都停下說話,和他問好。譙王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還未喝酒,仿佛已經醉了。 李華章將李重福的神態看在眼里,他面不改色,以貴賓之禮將李重福邀至上座,親自敬酒三杯。其他人見了,免不得跟著敬酒。譙王見出了名高冷清華的李華章對他如此熱情,興致越發?高漲,酒水來者不拒。沒過一會,他臉就紅了。 雍王今日給足了譙王臉面,不止主動敬譙王,連譙王身邊人也一一敬酒。眾人熱氣上頭,酒一杯接著一杯喝。推杯換盞間,不知?不覺到了戌時?。 明華裳在二樓陪女?眷看歌舞,場子清凈多?了。她瞥了眼沙漏,不動聲?色叫來丫鬟,輕聲?道:“去樓下提醒殿下,戌時?了?!?/br> 侍女?不明所以,領命而去。她快步穿過燈影和酒桌,跪坐在李華章身后,恭敬道:“殿下,王妃讓奴婢提醒您,戌時?了?!?/br> 李華章淡淡點頭,不慌不忙站起身。其他人見了,以為李華章又要敬酒,沒想到李華章空著手,徑直走下高臺,穿過觥籌交錯的宴會廳,一直停在正門前。人群不知?不覺靜了,李華章掃過四周,負手說道:“今日多?謝諸位賞臉,我為各位準備了一個節目,若有招待不周之處,敬請海涵?!?/br> 兩邊人一聽?還有節目,紛紛道:“雍王太客氣了?!?/br> 李華章淡淡一笑,在眾人的視線中從袖口拿出一只響箭,清清貴貴說了聲?“不客氣”,然后就點燃引線,放飛響箭。 明明置身于這種場所,但他眸光湛湛,氣度清華,凜然如蒼山之雪,酒色財氣仿佛絲毫不能侵染他的衣角。譙王莫名覺得李華章不對勁,節目就在酒樓里,為何?需要放響箭?但他喝了太多?酒,腦子無法轉動,只搖搖晃晃看到響箭射入天空,砰地一聲?炸成煙花。李華章側身站在門前,他的背后,煙花正無聲?從蒼穹中墜落,他輕輕啟唇,聲?音還是那么?溫和有禮,從容不迫道:“節目開始?!?/br> 一隊身著異國服飾的舞者魚貫而入,奇怪的是這群舞者全是男子,他們走到李華章身后,像水流一樣自動分成兩列。李華章穿著墨紫色圓領袍,站在璀璨華美的宴會廳門口,格格不入,卻又如砥柱中流。 舞者們走上中央舞臺,三五結陣,擊鼓而歌。只是與尋常宴會不同?,他們唱的是蘭陵王入陣曲。眾人露出了然之色,原來李華章還專門準備了節目,有人舉起酒杯,遙遙道:“雍王有心了,近來少?見這么?肅殺的曲子,雍王的品味果然與眾不同??!?/br> 李華章看著他們,輕輕笑了笑:“你們會喜歡的?!?/br> 城樓靜靜矗立在黑暗中,快要到換崗的時?間了,瞭望塔上的士兵哈欠連天。他聽?到一聲?炸響,本能警惕,但隨后看到是望仙樓方向傳來的,又放松下來。 他艷羨地看著黑暗中金光燦燦、宛如天宮的望仙樓,隔著這么?遠,仿佛都能聽?到里面的歌舞聲?。在他出神時?,城墻陰影下,一個黑衣男子靜靜擦亮短刀,收刀入鞘,漫不經心拍了拍身上的土:“節目開始?!?/br> 因?為刺史、別駕、司馬都在望仙樓參宴,今夜宵禁形同?虛設。兵營里,士兵們正聚在一起喝酒猜拳,趙興從門外走進來,見紀律如此松散,不由皺眉:“執勤的人呢,營地里不許飲酒,不許賭博?!?/br> “趙校尉?!迸匀说?,“譙王在望仙樓參加宴會,哪看得著我們。辛苦一年了,難得雍王送來了好酒,松快一會?!?/br> 趙興無奈,卻知?法不責眾,大家正喝得開心,他說了也沒人聽?,何?必掃興。他擺手推開酒壺,皺著眉走了,索性眼不見為凈。他走得快,所以并沒有看到,樹梢下黑影一晃而過,仿佛風吹樹動。 蘇行止靠在墻上,對著另一邊打手勢,示意前面沒人。明雨霽點點頭,拿出口哨,婉轉吹響一段鳥語,告訴外面的玄梟衛,他們已經成功混入府兵營地。 隨后,她收起哨子,望著黑暗中渾然不覺的軍營,低不可聞道:“節目開始了?!?/br> 一個長相?其貌不揚的侍女?快步上樓,附在明華裳耳邊,低聲?說了什么?。明華裳聽?到明雨霽和蘇行止已成功混入軍營,謝濟川也帶著人在城樓就位,不動聲?色點頭。譙王妃見明華裳眼睛冷淡,臉上一點笑都沒有,不由問:“雍王妃,你們說什么?呢,宴會上還有這么?多?話?” 明華裳歪頭,眼眸宛如鹿瞳,認真?無辜地笑了笑:“看節目呢?!?/br> 很快又有其他官太太和譙王妃說話,譙王妃沒當?回事,馬上轉頭去應酬了。明華裳默默算著時?間,按腳程,任遙的精兵應該快到均州城了,希望謝濟川趕得及開城門。 均州城外。 這里已經能看得到城墻上的火把,任遙悄無聲?息爬下土坡,隨行將領們見任遙回來,忙擁過來:“大將軍,現在該怎么?辦?” 他們只有五百人,不能像常規攻城戰那樣圍攻,只能智取。任遙想了想,說:“派一隊先鋒爬上城墻,殺掉瞭望臺的人,開城門;其余人做好偽裝,悄悄靠近城墻,一打開城門就沖進去?!?/br> 將領們面面相?覷,戰術沒問題,但問題在于,誰去開城門呢? 任遙和李華章配合是秘密,所以現在除了任遙,其余人并不知?道李華章會派人在城墻里接應。其他人理所當?然覺得他們得爬上城墻,殺掉城樓上的人,再沖下城樓,穿過敵人的陣列開城門??梢灶A見,這是一條用血夯出來的路,稍有不慎就要丟命,而功勞卻是后面人的。 憑什么?? 眾人沉默,無聲?勝過有聲?。任遙意識到其他人的態度,狠狠皺眉,正要說什么?,一道聲?音冷不丁從旁邊插入:“大將軍,我愿請命?!?/br> 副將們回頭,意外看到這個不要命的愣頭青竟然是江陵。他們當?然認識這個人,江安侯的兒子,太平公主的心腹,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輪到韋家人掌權,昔日威風凜凜的太平公主也得低頭認慫,何?況太平公主的附庸家族呢?江家失勢,江陵也跟著被冷落,只不過人家終究是世子,羽林軍眾人也不敢太得罪,依然以禮相?待,就當?羽林軍里養了個閑人。 江陵原本也安然過著他的閑人日子,但前段時?間他不知?道發?什么?失心瘋,非要跟著隊伍一起來均州。羽林軍眾人以為他是來混功勞,見上面人沒說什么?,他們便也默認了。但現在這位惹不得的侯二代又在抽風,說要帶先遣隊攻城門? 開什么?玩笑,軍隊中也有人情世故,這種危險任務一般都是無權無勢、背后無人的寒門兵卒去,哪有世子爺身先士卒的?副將們齊齊沉默,心照不宣將得罪人的話交給任遙說。任遙在看到江陵的時?候就皺著眉,此刻實在忍無可忍,斥道:“你在做什么??回去,服從命令?!?/br> 江陵垂下眼睛,身體卻不肯動,犟道:“遵命,但我還是要說,我愿意當?先鋒,替大部隊開城門。反正大將軍總要派人去,為何?我不行?” 其他副將雖然不懂江陵為什么?這么?做,但有人愿意送死,他們求之不得。一個人說道:“任將軍,江世子說得也有道理。他在羽林軍已久,熟悉人手,弓馬嫻熟,由他帶人去,在合適不過?!?/br> 他弓馬嫻熟個屁!任遙心里罵了一句,但當?著眾人的面,江陵那個傻子犟著脖子不肯改口,任遙也不好包庇,只能再一次暗示:“江世子,你可是有爵位在身的人,你當?真?想清楚了?” 江陵聽?到她像別人一樣叫他江世子,心里苦笑,哪怕他進入羽林軍已經三年了。他垂下眼睫,目光苦澀而平淡:“我再清楚不過?!?/br> 江陵死不悔改,當?著眾人的面,任遙能說什么?,只能無奈同?意。正如他所說,他已經在羽林軍三年了,得到軍令后,江陵回去沒多?久就召集齊一隊人。他們一行人趁著夜色掩護,像一陣風一樣穿過平原,貼到城墻根。 同?行的龔勇氣不過,憤憤道:“任將軍真?是忘恩負義,早些年江頭兒那么?照顧她,如今她找到靠山就背信棄義,讓江頭兒來當?炮灰。仔細論起來,江頭兒的官銜還比她高呢,要不是她諂媚皇后,輪得到她發?號施令?” “住嘴?!苯晷⌒目戳搜凵戏?,冷了臉道,“是我主動請命的,和任將軍無關,任將軍只是秉公辦事而已。還有,不得妄議朝事,要是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們?!?/br> 龔勇哪里不知?如今世道變了,韋家人的閑話說不得,但他就是氣不過:“別人就不說了,任遙她憑什么??她剛進羽林軍的時?候,連個屁都算不上,是你特意找人和她換班,背地里教訓想占她便宜的人。你為她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她抱上大腿就和你裝不認識,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夠了?!苯晁貋泶蟠筮诌?,完全沒有小侯爺的架勢,如今他徹底冷了臉,眼中的光像要殺人一樣,龔勇不由脊背發?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原來江陵不像他表現的那樣混不吝,他也有冷酷的時?候,只不過以前他不愿意被人發?現。但剛才龔勇的話,徹底觸怒了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