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傾冉這一覺昏昏沉沉地睡到晚上十點多，她還沒吃晚飯，醒來的時候覺得肚子很餓。

    所以她下意識地翻身去找她老公，想要杯熱牛奶喝，卻落寞地發現顧先生好像還沒回來。

    她拿起手機，看到顧先生一個小時之前給她發了消息，叫她如果醒了可以過來酒店八樓的會議室。

    她其實不太想離開床，但是顧承晗和她說林清沫今天也找了過來，想和她見一面。

    于是黎傾冉立刻從床上跳起來，隨便穿了套衣服就下到了八樓。

    偌大的會議室里根本沒有什么說話交談的聲音，黎傾冉在門口緊張了半天才抬手敲了敲會議室厚重的大門。

    是顧承晗的助理來給她開的門，助理見到是她，微笑著朝她點了點頭，側身請她進門。

    顧承晗的視線溫和地落在她身上，看著她像只小狗一樣警惕地環顧了四周，然后輕手輕腳地跑到他身邊坐下。

    男人把一大一小兩個紙質的餐盒推到她面前，放低聲音：“先湊合吃點，聽話?！?/br>
    黎傾冉掀開那個大餐盒的邊緣，瞧了一眼，里面是一只已經被撕好的烤雞。

    又看了眼小的那個，是一份很對她胃口的醬油蛋炒飯。

    可是現在已經十點多鐘了。

    “我不想吃…”很注意身材管理的小姑娘底氣不足地撇撇嘴，因為心里知道男人不會答應的。

    她今天中午就拒絕了午飯，和他約好晚上多吃點的。

    顧承晗勾唇冷笑：“黎傾冉?！?/br>
    全名警告讓小狗立刻打了個冷顫，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吃！”

    她于是完全忘記了問顧承晗叫她來是做什么，低著頭拆了餐具包裝，然后把香噴噴的蛋炒飯送進嘴里，嚼得特別香。

    坐在對面的林清沫幾次想開口，卻都欲言又止，因為顧承晗在用眼神讓她閉嘴，有什么事情都等黎傾冉吃飽了再說。

    于是她只能安靜地等著，等著顧承晗現在的愛人吃過飯之后再分些時間給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會議室里只能聽見黎傾冉和顧承晗小聲的交談。他們兩個把頭挨得很近，語氣間都是愉悅的笑意。

    林清沫低著頭，假裝在看手機上的消息，可那些無法忽視的心痛讓她的眼淚幾乎下一秒就要奪眶而出。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這里哭，因為顧承晗再也不會在意她的難過了，她的眼淚只會讓人覺得好笑。

    可幾年之前她也是被這樣捧在手心里對待的啊，這個男人也會為了給她買愛吃的地攤小吃站在人群里排隊，也會卷起袖子穿上圍裙，在黃昏下的廚房里給她炒出帶著鍋氣的熱菜。

    她想起今天熱搜里面黎傾冉纏著他要他抱的樣子，曾幾何時這也是她每天都有的待遇。

    她有些時候會覺得自己不夠瘦，想要減肥，顧承晗就會笑著把她抱起來，跟她說她已經很苗條了，抱起來特別輕，不可以再減肥了。

    他那時候遠不及現在這樣富可敵國、位高權重，可那個二十五歲的少年幾乎是把能給的最好的一切都雙手奉上。

    她知道他所有的資金去向，知道他每一張卡的密碼，也知道他一直都期待著會有把她娶回家的那天。

    可是年輕時候的自己并不懂得愛是多么寶貴的東西，相比于一個從一而終的戀人，她更想要一個往上攀爬的借力，想要更多的、能支撐她無度揮霍的財富。

    所以她時常任性，總是仗著顧承晗的包容一次一次地挑戰他的底線。家里的東西被摔碎了無數，昂貴的禮物一個接一個地進入她的房間。

    她記得顧承晗在分手前的幾個星期，因為收購的事情幾乎投空了自己手頭的現金流，可是她一定吵著要拍賣會上的一枚鉆戒。

    男人眼眉低垂，一向驕傲的他甚至是蹲在她的沙發跟前，低聲地問她可不可以再等等，他一定會在兩個月之內買給她。

    當時的她對顧承晗的卑微甚是嗤之以鼻，她不相信顧承晗憑借他自己的能力可以拿回多么大的回報。她認為他在做一些愚蠢的冒險，而她并不愿意陪他一起承受冒險的代價。

    事實證明她錯得好徹底，幾乎是在她和他分手并且遠嫁后的半年時間里，顧承晗就把自家集團的規模推上了一個巔峰。他的思維遠比常人以為的敏捷，他大刀闊斧地砍掉了很多看不到希望的產業鏈，然后把大量的資金投入人工智能的研發，他帶著集團開始做電商、做智能家居、做新能源汽車……許許多多讓整個業界為之贊嘆的超前舉動給他帶來了無盡的財富，和越來越高的話語權。

    可即使是這樣，他在掙到足夠的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重新買回了當時想要的那枚鉆戒，問她如果他的錢能足夠她揮霍，她還愿不愿意回到他身邊。

    而那種驚濤駭浪般的悔意、懊惱，卻是在幾年后的今天才遲到地涌上心頭，讓她在這逼仄的會議室里痛不欲生。

    黎傾冉只把炒飯吃了半盒，那份烤雞一口都沒動。雖然食物的味道很好，但她沒有吃飽了還有繼續往胃里塞東西的習慣，又怕男人不滿意，于是試探性地抬起頭，用詢問的語氣叫了一聲“老公”。

    小姑娘明亮的眼睛里帶著些討好求饒的神態，顧承晗忍俊不禁，柔聲道：“飽了就不吃了?！?/br>
    然后抬頭看向林清沫的位置，語氣一下子變得疏離：“你有什么事情自己跟她說?！?/br>
    黎傾冉被迫進入營業狀態，小心翼翼地看向林清沫那邊。

    這位林小姐竟然有事情需要求她嗎？

    林清沫顧不得自己會不會不體面，畢竟現在的輿論對她而言已是十萬火急，于是在得到可以開口的應允后，她毫不拐彎抹角地：

    “傾傾，我想請你幫個忙。能不能跟我拍張合照讓我發條動態？現在網上的人都說……”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不知道感激你?！?/br>
    還說因為這件事情顧承晗和黎傾冉都已經和她鬧僵了，所以她復出之后除了這部電影之外再也沒什么作品。

    黎傾冉聽到她這樣的話，雙手在桌子下面不知不覺地悄悄擰緊了衣角，她不知道怎么面對、怎么回答，只是覺得身體里的血液一下子沖上大腦，憤怒的情緒第一次來得如此鮮活。

    偌大的會議室里除了他們叁個之外就只有顧承晗的助理和林清沫的經紀人在，所以她一時間無所顧忌：“難道你不是嗎？”

    她骨折最痛苦的那段時間不僅沒收到來自林清沫這邊的半句慰問，甚至每天還要面對他們的審問，他們一直覺得是她故意傷害了那匹馬，是她害了林清沫。

    林清沫被她問的啞口無言，她當然知道自己在那段時間對黎傾冉的態度很差，這也是為什么她今天來求黎傾冉幫忙的時候會如此心虛和忐忑。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希望你能原諒我，你要什么補償都可以?！?/br>
    林清沫很少把姿態放得這么低，讓黎傾冉覺得怪不自在。

    黎傾冉其實也不想和她多糾纏，但心里又實在咽不下那口氣，于是很傲嬌地揚了揚腦袋：“好啊，那我要兩百萬不過分吧？”

    顧承晗聽到她的條件，下一秒便開口阻攔：“這個不行啊，這個在法律意義上算敲詐勒索的?！?/br>
    雖然知道小姑娘只是想出氣，但他還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你現在缺錢嗎？”

    黎傾冉迷茫地看向他，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她搖了搖頭：“不啊?！?/br>
    男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那就好?！?/br>
    小姑娘又問道：“轉賬的時候備注自愿贈與是不是就可以合法了？”

    她認真的小模樣實在是太招人喜歡，顧承晗把她的肩膀摟進懷里，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可以，真聰明?！?/br>
    黎傾冉也跟著笑了，她不是聰明，只是因為顧先生每次給她打錢的時候都會這樣備注。

    顧承晗于是又看向林清沫那邊，沉聲問：“兩百萬，接不接受？”

    黎傾冉覺得這筆錢對林清沫來說應該不算什么才對，可顧承晗問過之后，林清沫卻rou眼可見地表現出了為難的神色。

    “可不可以寬限我幾天，我現在手頭沒那么多錢?！?/br>
    女人猶豫再叁，還是選擇開口請求。

    黎傾冉從來沒見過林大小姐的這般模樣，心里一慌，甚至都想不如答應她的請求，晚幾天就晚幾天嘛，反正兩百萬的補償已經是穩賺不虧。

    可顧承晗卻冷笑一聲，眼神銳利地看著那邊：“林清沫，你少給我裝?！?/br>
    會議里一下子陷入詭異的寂靜，沒有人敢接他的話。

    黎傾冉感受到他身上沾著攻擊性的氣息，心中不免沉了幾分。

    他們的過去是抹不掉的，顧承晗對林清沫的了解或許完全不比對她的了解要少。

    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那個女人表現出的狀態是真是假，他們之間的對話才更像成年人之間的交談。

    黎傾冉吸了口氣，努力地學著顧先生此刻的樣子，眼神淡漠地：“就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錢可以到賬我就答應你?！?/br>
    所以這件事最后的結果是，她們兩個還是站在一起拍了張合照，雖然笑容都是裝出來的，但兩個演員總有辦法演出親密熟悉的狀態。

    這張照片是用黎傾冉的手機拍的，她承諾會在收到轉賬的第一時間把照片通過微信發給她。

    顧承晗聽到她的安排，微微皺眉：“你們兩個有微信？”

    他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檢查一下黎傾冉的手機，竟然從來沒發現她有林清沫的聯系方式。

    “有啊?！毙」媚锏恼Z氣還是淡淡的，“林小姐還給我發過你們倆談戀愛時候的視頻來著?！?/br>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就走，步伐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

    顧承晗示意自己的助理出去跟著她，自己則沒有第一時間離開。

    他轉過頭去看站在原地的林清沫，這女人此時此刻慌張的樣子倒不像是演出來的。

    他定定地看了她幾秒，眼前好像又浮現起她十幾歲的時候穿著校服走在他身邊蹦蹦跳跳的樣子，還有二十二歲的她接受他告白時候那雙明亮干凈的眼睛。

    不管過去多久，林清沫在他心里似乎都帶著一種白月光一般的濾鏡，在她離開之后他找過很多很多像她的人，在喜歡上黎傾冉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愛她一輩子。

    即使是先前見過她在自己辦公室里對黎傾冉的挑釁、見過她沒有底線地想要和他復合的舉動，他仍然覺得那無非是一種執念驅動下的不理智，覺得這個被他深深愛過的女人會永遠是光彩奪目的、驕傲放肆的。

    直到現在。

    “林清沫，你真的讓我惡心?！?/br>
    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隨后轉身大步地離開了這間會議室。

    身后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聲，顧承晗知道是她在追，剛回過頭想讓她別跟過來，林清沫卻趕在他開口之前沖進他的懷里，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顧承晗，你別這么對我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只是太愛你了……”

    男人鉗住她的肩膀，用力把她從自己懷里推開，語氣不善：“你最好趕緊滾?！?/br>
    “不要……你別趕我走，”她哭得淚眼朦朧，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抽泣著乞求：“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不介意你和黎傾冉的這幾年，就當我們沒分開過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么，聽著林清沫這樣的乞求，顧承晗心里想起的卻是他去她們的劇組探班那天，自己被林清沫堵住又離開后，那個跟在他身邊連委屈都不敢的小姑娘。

    他想起那個晚上，黎傾冉從背后抱著他，也是這樣哭著，對他說她不會再讓他受到傷害了，說她會比林清沫更愛他的。

    顧承晗突然有些后悔剛剛沒跟著黎傾冉一道回去。

    他不該把在一起的時間浪費給其他人的。

    于是他再次轉身，用指節按下電梯的開門按鈕。

    察覺到林清沫還想一起跟上來，他攔在電梯門前，最后一次回頭朝她看去：

    “別逼我說丑話，林清沫，給自己留點體面?！?/br>
    經紀人在身后拉著她不讓她跟上去，她掙脫不開，只能看著那扇電梯的門在她眼前重重地合上。

    林清沫虛脫般地靠在酒店走廊的墻壁上，身體沿著墻壁向下滑落，最終蹲坐在地面上。

    她低著頭，眼淚洶涌地落下，這是她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因為顧承晗而感到痛苦、而心碎流淚。

    他不再愛她了。

    這個世界上曾經對她最好的人，再也不會回到她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