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沈若憐抬眸,“你什么意思?” 晏溫深吸了口氣,“聽見孤和她說話,聽見另一個人取代你喚孤太子?哥哥,你心里就沒有一點難受?” “沒有?!?/br> 沈若憐答得很快,幾乎沒有一絲猶豫,“我為何會難受,我早已不在乎你了,又何來難受?!?/br> 晏溫聞言,目光倏然沉了下去,他繃著唇角,神?情?隱忍地看著她。 沈若憐笑了,“你不用這般看著我,你我的情?誼,早在這半個月的囚//禁中消磨干凈了?!?/br> 晏溫冷嗤一聲,忽然上前?攥住她的腰,將她壓進?懷中,眸光涌起暗色,“那孤就教教你,讓你重新找找對孤動//情?的感覺?!?/br> 沈若憐任他壓著,神?情?冷淡,“這副皮囊你若要便拿去,這般囚著我,不就是為了紓解你的欲//望么?” 見晏溫神?情?冷了下去,沈若憐忽然覺得心里暢快了不少,她笑看著他,笑容中盡是自甘墮落的輕賤: “你是天之驕子?,從不敢有人忤逆于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身若浮萍,不過是蒲柳之姿,能夠有幸成為儲君的玩物,成為你的禁臠,當真?是該榮幸至極,我還有何可怨,又有何可得寸進?尺的呢?” “你不是要羞辱我輕賤我么?晏溫,你做到了,我不掙扎了?!?/br> 她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的掌心,輕笑一聲,“認了,這輩子?就死在這殿中吧?!?/br> 沈若憐的語氣和笑容讓晏溫心中無端升起一陣刺痛。 他看著她,再難從她的神?情?中找出曾經那個開朗明艷的姑娘的影子?,她甚至連委屈地哭鬧都沒有了,有的只是一片死氣沉沉和自我墮落的嘲諷。 晏溫喉間?一陣陣發緊,胸口越來越悶,直到透不過氣,就像有一柄重錘毫不留情?地一下下擊打。 他忽然有些不敢再看她,起身背朝著她,呼吸起伏,聲音干啞得像是喉嚨裂開了一樣: “沈若憐,只要你愿意,孤明日便可讓禮部安排,冊封你為太子?妃,只要你開口,孤立刻放你出這殿門?!?/br> “孤此生可以只娶你一人,你想自由,孤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你想去揚州,孤帶你去,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會有世人詬病于你,孤會處理好一切,孤——” 他的聲音如同被困在厚重的霧氣中,喉嚨間?哽塞得厲害,晏溫有些說不下去了。 停了半晌,他才接著道: “孤心里有你?!?/br> “晚了?!鄙蛉魬z諷笑,將他之前?說過的話還給他。 “你沒有經歷過失去自由的滋味,你不知道我這半個月是怎么過來的,你不知道每日里睜眼便等著天黑,行尸走rou一般,恨不得自己?死去便可解脫的滋味?!?/br> 腳踝上的金鏈子?硌得她有些疼,她換了個姿勢,細碎的鈴鐺聲從被子?中傳來,晏溫垂落在身旁的手蜷縮了一下。 他緩緩走過去,打開鎖鏈,將沈若憐的腳腕握在手中摩挲,動作輕柔而小心翼翼。 “是孤錯了?!?/br> 他的聲音又沉又啞,帶著難以察覺的隱忍。 那日他因她為了裴詞安不信任自己?再加之她要自刎之事氣過了頭,才對她這么長時間?不聞不問,本以為懲罰的是她,卻不想折磨的是自己?。 如今見她這副模樣,他忽然心疼不已。 沈若憐卻對他的話并不在意,只是厭棄地蹙了蹙眉,避開他的觸碰,笑看著他,語氣卻毫無起伏,“今夜,你要么?” 晏溫微怔。 沈若憐笑道:“今夜你要發泄么?要的話就快些,若是不要,就請回吧,我要睡了?!?/br> 她甚至已經將自己?的手搭在了腰帶上,似乎只等他說一個“要”字,她便會配合地將自己?脫//光給他。 晏溫心底愈發刺痛。 他定定站著看了她半晌,眼底情?緒波濤洶涌,只感覺喉嚨間?澀疼,充斥著一股腥甜。 他想上前?抱她,卻在看清她眼底的抵觸和厭惡的時候挪不動步子?。 她好似忽然間?變了一個人,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絲從前?的單純和明媚。 晏溫一顆心沉到了底。 他閉了閉眼,深深看了她半晌,而后無聲轉身。 到了門邊的時候,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孤從未將你當做過泄//欲的工具,方才孤所說之事句句為真?,你考慮好,讓李福安來找孤?!?/br> 他的聲音透著疲憊,聲線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沈若憐沒應,徑直鉆入被窩中將頭埋了起來,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 晏溫出去的時候,腳底下有些虛浮,李福安嚇了一跳,急忙上去打算上了鎖去扶他。 晏溫擺了擺手,嗓音沙啞,“不必鎖了,讓暗衛也?都撤了吧,她若想出來,這院里隨她走動?!?/br> 李福安怔了一瞬,低頭稱是。 - 鳳棲宮內皇后神?情?嚴肅地看著陳鶯,逼問她: “你當知道,太子?從不過問后宮之事,將來你能不能嫁入東宮,還需本宮在后使力,你是要替太子?瞞著,還是現下同本宮交代?” 陳鶯已被皇后盤問了許久,最后終于耐不住,小聲將自己?在東宮看到的一切和盤托出。 皇后聽后身子?一震,神?情?愈發嚴肅了。 “你是說,那女?人長期被鎖在主殿?那日你還聽她說讓你幫她叫裴詞安?” 陳鶯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覺得皇后面上的神?情?實在太過凝重,她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道了聲“是”。 皇后沉著臉沉吟半晌,心中越發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難怪太子?從不讓她過問那個女?人之事,難怪她近來總是在太子?身上看到抓痕,難怪連裴詞安與嘉寧退親這么大的事嘉寧也?未露面。 她還聽說裴詞安那幾日在公主府門口白?天黑夜的守了幾日,嘉寧也?沒出來見他。 如今一想,一切皆有了解釋。 皇后火氣直沖頭頂,她忽然感覺有一口氣梗在胸口,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險些氣暈過去。 陳鶯急忙過來扶住她。 皇后緩了半晌,眼底冒著火,她看了眼陳鶯,道: “你去將太子?引到宮外去,就說去游玩或是找人,什么都可?!?/br> 陳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猶豫,“可——” 皇后這才注意到天色已黑,她竟是被氣糊涂了,她想了想,起身讓婢女?伺候著更?了衣,乘了轎攆直接朝乾坤宮去了。 - 晏溫剛回到東暖閣沒多久,皇帝便傳張公公過來急召。 晏溫又急忙讓李福安替自己?更?衣,連夜去了乾坤宮。 皇帝說距離京城二?百余里的耀城似發現了前?朝逆黨的蹤跡,那些人貌似還和此前?刺殺晏溫的是同黨,命太子?連夜去耀城一趟。 晏溫沉默著思忖了一番,道:“兒臣回去收拾一番,明日天一亮便啟程?!?/br> 皇帝一拍大腿,一副著急的模樣,“你現下便去,多一刻都耽擱不得,朕那手底下的人你又知道,哪有你的人得力,到時候讓人跑了可如何是好?!?/br> 晏溫蹙眉,“兒臣派賈柯先行前?往?!?/br> 皇帝氣得胡子?抖了抖,捂著胸口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晏溫見他著急成這樣,又想著他半個多月前?剛剛暈倒過,也?不敢讓他情?緒太過激動,想了想,便道: “那兒臣即刻便啟程?!?/br> 皇帝擺擺手,“快去快去?!?/br> 晏溫出了乾坤殿,看了看頭頂的月亮,無聲嘆了口氣。 他原本還想回去再看看沈若憐再走,但估摸著此刻人已經睡下,又想起方才她對自己?的抵觸,到底忍住了,直接往宮門方向走。 他一邊走一邊同李福安交代,“你此次留在東宮,照顧好她,莫讓皇后他們?發現了她,還有,門上不用上鎖,也?不要派人再盯著她,天氣好時,你勸著她出來曬曬太陽?!?/br> 李福安一疊聲應下。 晏溫又道:“孤此次不知會去多久,孤庫房里的小玩意兒,你挑著些有趣的給她送去,還有,小廚房多給熬些補氣血的藥膳,嘉寧喜歡吃甜的,多給她做些甜點,另外,她不吃帶刺的魚,不帶刺的魚里面她也?不吃鱸魚,螃蟹她喜歡吃,但不會剝,你們?給她剝好送過去,她最喜食蟹腿,但螃蟹寒涼不可多吃,飯菜里面不要有香菜,她一丁點都不吃?!?/br> “她在房間?里總是不喜歡穿鞋,你要盯著她些,莫要著涼,夜晚她若看書?,將燈多點幾盞,她喜歡鉆進?被窩里看書?,你也?要提醒她莫要傷了眼睛,這幾日若是她未懷孕,便該是她的小日子?了,她有腹痛的毛病,明日開始每次飯食過后給她煎一碗紅糖當歸水?!?/br> 晏溫想了想,又交代,“算了,當歸不要放了,她從小就受不了那個味道。孤書?架上有一瓶消腫化瘀的藥,藍色瓶子?的,睡前?涂抹效果最佳,你給她,她腳腕……” 他頓了頓,到底停下步子?,想說的太多,最后反而只是看著李福安,神?色鄭重地說了句,“她也?是你看著長大的孩子?,李福安,照顧好她?!?/br> 不知為何,李福安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脹,他忙低下頭應道:“老奴省得?!?/br> “嗯?!?/br> 晏溫淡淡應了一聲,繼續朝前?走。 及至到了宮門口,晏溫再度停下來,他想著今夜臨走時同她說的話,動了動嘴唇,喉結滾了滾,猶豫半晌,才開了口: “還有一點,若是她任何時候,說要找孤,你便即刻飛鴿傳書?給孤,記住,是任何時候,孤一收到信,便會第一時間?趕回來?!?/br> 李福安不敢抬頭看他,應了聲“老奴謹記?!?/br> 末了,他又說,“前?朝逆黨皆是亡命之徒,此次收剿亂黨兇險萬分?,萬望殿下保重?!?/br> 晏溫的視線越過他,朝著東宮的方向眺望了一眼,笑道:“行了,去吧,孤走了?!?/br> 說罷,他利落地轉身上馬,帶著早就候在宮門口的賈柯他們?,沒有一絲猶豫地打馬而去。 - 沈若憐做了一晚上噩夢。 夢里她回到了七歲那年,西戎人的鐵騎踏平家鄉的土地,她和父母還有弟弟兵荒馬亂地逃命。 馬車跑得太慢,父母不舍得扔下家當,便毫不猶豫將她推了下去,她被緊追上來的西戎士兵抓住。 那個西戎士兵看了她一眼,舉起刀獰笑著便朝她砍過來,她嚇得閉上眼睛,溫熱的血濺了一臉,可當她睜眼的時候,卻看見晏溫徒手抓住了那刀刃,鮮血從他緊握的指縫間?涌出。 然而下一刻,另一個西戎士兵忽然從晏溫身后偷襲,手中的匕首直直捅到了他的后心口。 沈若憐猛地從夢中驚醒,眼神?茫然無措地盯著帳頂看了許久。 腳腕上沒了束縛,房間?里的窗戶也?被李福安開了半扇。 有暖暖的日光和新鮮的空氣流淌進?來,鳥語花香仿佛近在耳畔,沈若憐這才恍惚覺出昨夜那一切都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