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關心則亂,關心則亂。 霍青別瞥一眼身旁已然昏迷過去的葉婉宜,只得低低地對自己說一句:“……曼兒,她……,果真與你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性子?!?/br> 魏曼兒會信他,而不是信旁人。 他是魏曼兒的一切,卻不會是江月心的一切。 小郎將與魏曼兒,到底是徹徹底底的、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江亭風見霍青別讓步,便將目光對準了城門下的李素,喝道:“淮南王,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李素側過頭來,怒道:“本王亦不會放你一馬!” 他雖因葉婉宜脫險而松了一口氣,但戰事仍舊讓他不能放松,依舊渾身戒備。 江亭風負了手道:“倒有幾分武人模樣?!闭f罷,便對身旁人低聲吩咐了下去。 下一瞬,戰局又重新點燃。嘶吼與砍殺聲,漫天遍野落下。只是這一回,長安門的守軍已大增。不僅如此,更是戰術譎奇,叫人防不勝防、難以應對。 城門之上的李延棠,瞧著這一幕,微微一笑。 第65章 淮南王(三) 江亭風久經沙場, 精通謀略。論起行軍打仗,天恭國上下還真沒幾個人是他的敵手??v使他對這京城不甚熟悉,可憑借他的經驗,要指揮起來自然也是綽綽有余。 李素雖有數年準備,可一旦遇上了江亭風這樣的良將,那也是無從抵抗。 不過是半日的功夫,原本占據上風的淮南王軍便是節節敗退,竟被江亭風以一道奇兵逼退至了第一道城門處。他用兵之神,令人嘆為觀止。連李素的部將, 都對這江亭風懊惱至極。 “難怪陛下執意要娶這江氏女!有了這江氏女在宮中,又何愁得不到江亭風這等良才?” “霍天正精心調|教的部將,又怎會是個庸人!” “這小皇帝甚是jian詐!娶這江月心, 確實比娶了那葉家女要管用數倍!” 饒是哀怨載道,可淮南王軍已是無力回天。夕陽余暉一落, 城門前血流失色,滿地橫尸;夜幕灑落下來, 便將這權謀傾軋盡數遮蓋。 李素軍被逼得且戰且退,最后不得不借以一支輕騎護送,沐血朝城外逃去。一隊人馬在京城街上一路砍殺,死傷十數人,最后僅得四人存活, 拼死護著李素逃出了京城。 淮南王叛亂,終究以李素落敗收場。 長夜漫漫,京城燈火暗弱。戰亂過后的狼藉遍布小半個京城, 一地的余尸與凝固的血跡,昭示著此處驚心動魄的過往。一群烏鷲為腐臭味所吸引,即使是夜色降臨時,也披戴著月色盤旋哀鳴。 在內宮中擔驚受怕了一日的宮人,終于漸漸放下了心。很快,便有人指派他們去灑掃宮門、搬運遺尸。宮門間亮起了微弱的燈籠火光,似一道道游魚,又如縹緲的鬼火。內監、宮女們膽戰心驚地提著掃帚、木桶,連夜洗刷著地上的血污。 一群宮女正彎腰沖洗著地上的血跡,忽而間,城門那頭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一名身著盔甲、面色冷毅的男子,筆直地穿過了城門,朝著內城走去?;鸢训男苄苤?,映得他面容愈發難以近人。 宮女們只瞧了他一眼,便急急忙忙低下了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一名十四歲的小宮女不懂事,懵懵地問道:“這個將軍是誰呢?” 她身旁年紀稍大些的宮女連忙捂住她的口,輕聲噓道:“勿要多言?!?/br> 待那男子穿過了宮門,這幾個宮女才直起了身。大宮女對小宮女道:“那是江家的大人。此次淮南王叛亂,是這位將軍立了大功。他還有個將要做皇后娘娘的meimei,日后,定然是這天恭國一等一的大人物?!?/br> 小宮女甚是不解,問道:“有誰能比葉大人更厲害呢?” 大宮女連忙道:“這不是我們這群奴婢能談的事兒。你要小心些,莫要沖撞了那位將來的國舅爺?!?/br> 江亭風并不會注意到宮女們對他的敬畏,只是徑直進入了內宮,拜見帝王。 李延棠還沒有休息,正在聽太醫仔細說江月心的傷勢。江月心中了一箭,但傷勢不重,不會傷及性命,養養也就好了。 李延棠有些憂心,道:“姑娘家總有些愛美,太醫開些養肌祛疤的方子……” 江月心擺手,道:“不用不用。我人糙,不在乎這些?!?/br> 太監來通傳,說是江亭風拜見。李延棠起了身,到外頭見他。江亭風先仔細匯報了追剿淮南王一事,又說了如何加強京城防備,句句都甚是在理。李延棠聽了,時有點頭,道:“江卿這回立了大功,想要何賞賜?” 江亭風愣了一下,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顯然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原本只是上京來找褚蓉,誰又知道他會順利打敗了個叛亂的淮南王,立了一道大功呢? “朕原本就打算封賞你,如今你有平亂之功,更應該重賞?!崩钛犹奈⒘眯淇?,道,“說吧,是要侯爵之位,亦或是財寶封地?朕不會吝嗇?!眜gliness 李延棠當真是這樣想的。 對于小郎將的家人,他是一點都不會吝嗇的。從前少時學書,霍青別說起唐明皇,便要提一句楊妃那“兄弟姊妹皆列土”的盛況,多有鞭笞;可如今他自己做了明皇,方才知道“愛屋及烏”一說,誠然是真的。 江亭風依舊是木木的。半晌后,他忽然道:“……陛下,聽聞,京城附近有一座山,一到秋日,楓葉便甚是好看?!?/br> “似乎是有這樣的一座山吧?!崩钛犹乃尖獾?,“大抵是叫做‘長秋山’?!?/br> “那山上建著陛下御苑,末將斗膽……想要在秋日之時,帶褚姑娘去瞧一瞧山上楓葉?!苯わL悶著神色,答的一絲不茍,仿佛在細說什么軍情敵況,眉目甚是凌然。 李延棠愣了一下,忽而哈哈大笑起來。 “沒料到江卿竟然也是個性情中人!”他笑了一陣,擺擺手,道,“既如此,朕便將那座山賜予你。雖說那上頭有個‘御苑’,可前朝時也只是富貴人家的宅邸。江卿若喜歡,朕賜予你便是。屆時,江卿想帶誰去,便帶誰去?!?/br> 江亭風神色不動,卻抱拳甚是恭敬地行了禮,謝過陛下厚恩。待李延棠準許后,江亭風便入室內去瞧自己的妹子了。 李延棠瞧著他的背影,轉頭對身側的王六道:“雖說是賜了他一座宅院,可封賞也不可漏。如此良才,自然該厚待?!鈧€侯爺,著實相當?!?/br> 說罷,他便翻開了案上奏折,一眼便瞥見了“不破關軍緊”、“大燕國”、“五殿下”等字樣,眉心復又鎖起。 “麻煩事還多的很吶……” *** 一夜過去了。 次日的京城,依舊是不平靜的。 葉家三番上表,自述耿耿忠心,急著與那淮南王撇清干系,自保意圖溢于言表。然而,現在滿朝文武,誰瞧葉家人的眼神都不大對勁。 葉太后的兒子謀反,要說這葉家沒有干系,誰又會信呢?雖沒有實證,陛下也不曾下旨,但流言蜚語和猜測心疑是難免的。葉大人聽了幾日這些猜測中傷之言,氣的幾乎嘔血,只好稱病謝客,說是要在家中調養。 另有一事,也引來滿朝猜疑——葉家那名滿京城、才色雙絕的嫡長女葉婉宜,竟在淮南王叛變后,被家人送離了京城,去往京城外的一座庵堂休養。 旁人有問起來的,葉夫人只說是葉大小姐身體欠安,要去靜養。 可靜養靜養,又哪里有靜養到庵堂里去的?這葉大小姐身上,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兒。至于到底有何事發生,那也只能讓百姓在茶余飯后猜測了。 日子過去了三四天,京城的日子,似乎稍稍回到了正軌。宮城前的血跡漸漸淡去,昔日的繁華稍露出了頭。封江亭風為安國侯的圣旨,已草擬了泰半;霍青別正忙著派人將離家的霍淑君接回來,焦頭爛額…… 這一日,江亭風入宮見meimei。 江月心雖有傷,但她不太怕疼,只當這傷是件小事,照舊起床練劍打拳,驚得滿宮宮女面無人色。江亭風一見著她,就道:“meimei,為兄有一事相求?!?/br> 江月心停下了舞拳的手,問道:“怎么了?” “你姨姨她,又不肯與我說話了?!苯わL的聲音里略略有納悶之意,“她說我是騙子?!?/br> 江月心:? “哥哥仔細說說當時情形?!苯滦牡?。 “……”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褚蓉:“江亭風,你不是說你是為了我上京城的嗎?你分明就是奉旨來替陛下收拾叛亂,順道瞧我一眼!好了,你膽子大了,竟然還敢騙我了!” 江亭風:“我不是。我真的是來瞧你的,不小心順道收拾了淮南王?!?/br> 褚蓉:“你聽聽你聽聽!‘不小心順道收拾了淮南王’!編理由也不編個好點的!你這話說的,淮南王聽到了怕是要氣的死去活來!” 江亭風:“……” 褚蓉:“騙子!” 江月心:…… 她在心底道:對不住啊,大哥,meimei我也覺得你是個可惡的騙子。 “我聽褚蓉說過,她最想看京城外長秋山的楓葉?!苯わL終于說出了此行的來意,“能不能請meimei代我寫一封信?就說,我問陛下討要了那座長秋山,待秋日楓紅,我便帶她去看?!?/br> 江月心有些納悶:“我的字寫得像狗爬,哥哥心底最是清楚不過,何必要我來寫?” 江亭風微默一下,抬起手來,露出一圈繃帶,道:“我這次帶軍,不小心傷著了右手。雖沒什么大礙,過半月十天便會好,但現在寫字終歸是有些不方便。這等信件,又不能交給部下……” 向來剛毅冷漠的男人,難得露出了窘迫的神色。江月心大奇,“嘖嘖”兩聲,道:“我替哥哥寫了就是?!?/br> 說罷,她到了房間里桌案前,鋪開了紙筆,又開始春秋筆法。 “先寫,我當真不是騙她?!苯わL說,“再寫,我想帶她一道去看看楓葉……” ——褚蓉親啟。亭風若有欺瞞之行,便是門前小狗崽子,每日學門前大黃狂吠,絕不有假!日吠夜吠,無有停息! 那時的江亭風還不知道,這封信里到底有怎樣的玄機…… 作者有話要說: 搖頭嘆息 第66章 江府(一) 過了一段時日, 褚蓉便收到了江亭風的信。 她倒是一點都不意外江亭風會寫信給自己。畢竟,那人向來悶的很,不太愛說話。要他明明白白地談起感情的事兒,這比殺了江亭風還難;借助信件,本就是個好法子。 更何況,自己已好幾日沒理他了。江亭風見不著自己,可不得寫信來一訴衷腸? 褚蓉就著窗坐下,拆了信件仔細瞧。她雖然不怎么會寫漢字,但還是能認得幾個, 再叫江月心來念念,意思也就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看著滿篇的“學狗叫”、“小狗崽子”、“門前大黃”,褚蓉滿面懵意——江亭風這是怎么了?被心心傳染了?果真是不是一家人, 不進一家門。 雖信上的內容叫她哭笑不得,但信里到底有江亭風一番心意。那人問陛下討要了長秋山, 打算帶她去看心心念念的紅楓葉呢。褚蓉心底美滋滋的,遂坐下來對鏡梳妝打扮, 誓要把自己弄得好看點兒再去見江亭風。 她本就生的好看,稍稍收拾梳妝一下,便是一副妖嬈艷色。 江亭風才到京城不久,也不能一直跟著meimei借住宮中。李延棠吩咐下去,將前朝一座王爺的宅邸清辟了出來, 讓江亭風歇腳。雖事務繁忙,李延棠還親自抽空題了個“江府”的匾額,讓人給懸在了宅前。 陛下厚愛, 可見一斑。 褚蓉要想見江亭風,還得出宮?;茨贤跖褋y初初平息不久,想要出入宮門并不是難得容易。褚蓉想了一會兒,便去見江月心。 江月心聽她自述來意,道:“正巧我也想去看看哥哥那宅子,不如咱們一道出去?” 如此說罷,兩人便打算一起出宮去。江月心去清涼宮正殿見李延棠時,李延棠忙碌得很,似是在商討著不破關的事兒。事關不破關,江月心有意想多問一句,但李延棠卻忽而閉口不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