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去問伊倫伯格先生吧?!眳挝靼膊荒蜔┑負]了揮手,拿起杯子大口喝著水。 “伊倫伯格先生出去了?!?/br> 呂西安差一點將杯子里的水灑出來,“出去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一個小時前,他說他不回來吃晚餐了,請您自便?!?/br> 呂西安連忙將杯子放下,“說真的,我也沒什么食欲,晚飯就不開了……另外請您吩咐馬廄套車,我十分鐘以內要出門?!?/br> 十分鐘以后,呂西安就出現在門前的臺階上,他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長外套,身上除了錢包和幾把重要的鑰匙以外。什么也沒有帶。當他走下臺階時,套好的馬車已經從車庫里駛出,在這里等待了。 他乘車抵達旺多姆廣場,看著自己的馬車消失在滾滾的車流當中,方才跟著人流向盧浮宮的方向走了幾個街區。他的穿著打扮十分簡單,完全是一副中產階級的派頭再加上他把帽檐壓得很低,因此根本沒有人能認得出來這是一位現任的部長。 幾個街區以外,他叫了一輛出租馬車,這輛馬車把他帶到河對岸圣多米尼克街的一家普通旅館門前,這里距離榮軍院不遠,當年他剛成為德·拉羅舍爾伯爵秘書的時候,所租住的那間小公寓就在這一帶。旅館的房間并不豪華,但收拾的很干凈,裝飾的也有幾分可愛的雅致,從窗戶向外一眼就能看到埃菲爾鐵塔那巍峨的鋼鐵之軀。酒店的伙計給他送來晚餐:一只烤雞和一瓶勃艮第酒,那只雞的火候有點老,但吃起來很香;紅酒并不是什么名莊出品,但卻十分醇厚——離開了那個鍍金的籠子,無論吃什么都比在那里吃山珍海味要舒服的多。 等到呂西安酒足飯飽以后,已然是晚上九點了。他想要出去轉轉,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于是就穿上外套,戴好帽子出了門。雖然已經是夜間,但街道上依舊如白天一樣繁忙,煤氣燈讓白天和黑夜的界限變得模糊了。他拐上讓·尼古特大街,朝著塞納河的方向走去。這條大街是以一位十六世紀的法國外交官命名的,此人最大的貢獻就是在擔任法國駐葡萄牙大使期間,將煙草引入了法國,作為回報,人們用他的名字命名了煙草當中最關鍵的那種物質:尼古丁?;蛟S有一天他的名字也會出現在路牌上——呂西安·巴羅瓦大街,啊,若是那樣,他會感到非常幸運的。 這座城市當中到處都是已經死去的人留下的印記:許多街道,教堂和紀念碑都是用歷史名人的名字命名的——黎塞留大街是為了紀念偉大的紅衣主教;丹東大街則用了那位死在斷頭臺上的革命領袖的名字;還有米拉波,這位1789年的風云人物本人是個名聲不佳的浪蕩子,情色作家,自封的經濟學者和演說家,他從不按照規則行動,以破壞道德和傳統為樂趣,當大革命爆發后他在王室和國民議會之間左右逢源,在公眾面前充當反對派,私下里卻為路易十六做高參。這樣的一個投機家,變色龍,貪污犯,死后卻被尊為法蘭西的英雄,有一條大街冠上了他的名字,還有人計劃用他的名字命名塞納河上的一座橋。 當然還有拿破侖,偉大的皇帝,這座城市里何處沒有他的印記!旺多姆廣場圓柱上的雕像,橫跨塞納河的以他的光輝勝利命名的耶拿橋和奧斯特利茨橋,更不用說巨大的凱旋門,那個花了幾十年完成的大理石紀念碑,幾百年后的人們指著它,依舊會說起拿破侖·波拿巴的名字。他看向不遠處的榮譽軍人院,這座建筑金色的穹頂反射著月光,顯得有些陰森,那位蓋世英雄就長眠在那下面,站在這里,讓呂西安比任何時候都更想要名留青史。 他走到了塞納河邊,從高高的石頭堤岸上俯視著黑乎乎的河水沖擊著榮軍院橋的橋墩,從他看不見的河底深處傳來低沉的浪花聲。自從這座城市建立算起,已經過去了兩千年,在河底的淤泥里隱藏了多少秘密?這聲音聽上去就如同這些秘密的回音,它們深埋河底,期盼著為人所知,卻永遠無法再見天日。他低頭看著河道,如同看著一座被挖開的墓xue——那會是他的葬身之地嗎? 呂西安沿著堤岸一路走到面對著榮軍院的廣場上,這個龐大的建筑群是路易十四國王的手筆,1670年,太陽王決定建造這座建筑來安置那些在他爭霸歐洲的戰場上不幸傷殘的戰士,后來這里則成為了炫耀法蘭西軍事勝利的陳列館。在這個建筑群里有一座以圣路易命名的教堂,而拿破侖皇帝的陵墓就位于這座教堂當中。 他并沒有走向建筑的正門,而是沿著榮軍院的側面一路朝前走,來到了一扇狹小的鐵門前,門上裝飾著王國時代的鳶尾花圖案。他微微在原地停頓了片刻,敲響了這扇門。 一個睡眼惺忪的門衛提著燈從黑暗中浮現,“您是誰?您要干什么?” “請把門打開,我要進去?!眳挝靼舱旅弊?,把自己的臉暴露在提燈的光線當中。 在燈光的照射下,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聽見了一聲驚訝的輕叫,“啊,是您,部長先生,您怎么這時候來這里了?” “我只是想進去轉轉,”呂西安笑了笑,“趁沒有別人的時候,嗯……我想要安靜地走一走?!?/br> 從他的表情上看,那位門衛顯然并不理解呂西安的想法,但他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大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那我給您把門打開?!彪m然不符合規定,但沒人愿意得罪一位內閣部長——哪怕是一位快要下臺的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