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不和我合作的話，那么我就公然宣布，您的所謂‘共和派’立場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彼酒鹕韥?，“您是一個投機分子，坐在部長的職位上想的并不是造福法蘭西，而是給自己積攢政績，等到世界博覽會結束之后高升——別反駁，您知道我猜的是對的。我現在已經不是總理，但是在輿論上還有些影響力，尤其是對共和派而言，我的話還有一些分量。您現在已經得罪了右派，如今要是再得罪共和派，那么您就可以考慮退出政界，專心和伊倫伯格先生一起做銀行生意了?！?/br>
    “我等您的答復，”費里先生提起自己的公文包，走到衣帽架前拿起自己的帽子戴在頭上，“但別讓我等太久?！?/br>
    等他消失在門背后之后，呂西安在原地愣了兩秒鐘，方才按響了電鈴。

    另一扇門打開了，這扇門通向隔壁的一間小辦公室，夏爾·杜布瓦從里面走了出來，他身穿一件深藍色禮服，胸前佩戴著第四級的榮譽團軍官勛位的玫瑰形花飾，那花飾大得出奇，掛在領結下面看起來就像是喉嚨下面長了一個瘊子。

    他朝呂西安微微躬了躬身，其動作既不失恭敬又不顯得諂媚。

    “您都聽見啦？”呂西安指了指面前費里剛剛坐過的椅子，示意夏爾坐下。

    夏爾在部長大人對面落座，前任記者的臉上擺出了一副政治家的正經面孔——他和呂西安同時上任，到現在還不滿一個月，但看上去已經像是在官僚機器里打磨了十年，“我看這位先生不是那么容易打發的?！?/br>
    “我當然知道他不好打發，”呂西安不耐煩地哼了一聲，“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拿他——”他又拿起放在桌上的那份文件，“——還有他的這份法案怎么辦？”

    第175章 交易的藝術

    夏爾從呂西安手中接過費里留下的那份草案，快速地翻閱了一番就得出了結論，“這玩意太激進了，它在議會絕對通不過?！?/br>
    “這個我看的出來?！眳挝靼矝]好氣地哼了一聲，“我用不著您來告訴我這樣淺顯的事情?！?/br>
    “既然我們都看得出來，像儒勒·費里那樣的人一定非常明白，這份法案實在是過于理想化了?！毕臓栒Ａ苏Ｑ?，“那么您覺得他為什么要給您一份這樣的草案呢？難道就是為了浪費雙方的時間嗎？”

    呂西安瞇起眼睛，“您是說他是故意這樣做的？那為什么……”他停頓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一切，“費里是想用這份法案當做籌碼來討價還價！”

    “這是最可能的推測，”夏爾微微一笑，“他先提出這些不切實際的條款，他知道天主教會絕不會接受這些，于是當您和教會都氣急敗壞的時候，他再做出一些讓步，那么教會就有很大可能妥協——就像您想要給房子開一扇窗用來采光，那么大家一定會表示反對；但若是您說要拆掉屋頂，那么他們恐怕就愿意開窗了?！?/br>
    “憑空制造出籌碼來，”呂西安冷笑一聲，“他倒是打的好算盤?！?/br>
    “的確是好算盤?！?/br>
    呂西安嘆了一口氣，“那么您覺得我們現在應當怎么辦？”

    夏爾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我聽人說過一句話，在政治上最重要的并不在于找到正確的答案，而在于問出正確的問題?！?/br>
    正確的問題？呂西安思考了片刻，“那么您覺得費里先生的底線是什么呢？”

    “啊，非常好的問題?！毕臓栙澷p地點頭，“在我看來，和教育有關的那些條款他是不會讓步的，教育的去宗教化是他一直以來的追求，他是個老人了，因此我想他是希望以此作為他的政治遺產；至于余下的那一些——例如不允許教會資助政客的選舉，應當是有妥協的空間的，畢竟國民議會里至少有三百個議員競選時得到過教會的支持，不少人甚至還收受過教會的賄賂呢?！?/br>
    “好吧，既然這樣，我覺得我們不妨做費里和教會之間的中間人?！眳挝靼灿辛诵┧悸?，“就像是房產經紀人一樣，我們幫助買方和賣方討價還價，最后達成交易?！?/br>
    “至于我們這些卑微的公仆，就只收獲一點榮譽作為微薄的中介費?！毕臓栁⑽⒕狭艘还?。

    “太對了?！眳挝靼部人粤艘宦?。

    夏爾揮了揮手里的草案，“那么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用費里的這份提案嚇一嚇教會的朋友們，等到他們感受到了威脅，就會主動來找您?！?/br>
    “那時候我就擁有了談判的主動權，”呂西安補充道，“那么我們該怎么讓他們知道這份草案的內容呢？”

    “您知道的，這份法案如今還是草稿，因此如果泄露出去會十分尷尬?！毕臓栕鲎鞯匕迤鹉榿?，“然而那些記者真是無孔不入，他們專愛挖這樣的新聞——我不久之前還是他們當中的一員呢?！?/br>
    “啊，是的?！眳挝靼步吡θ套∽约旱男σ?，“要是記者知道了，那可就糟了，一定會引發軒然大波的?！?/br>
    “然而遺憾的是，如果這份草案被抄寫了太多份，那么泄露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毕臓柊櫰鹈碱^。

    “話說回來，”呂西安一本正經地挺起胸，“這樣重要的法案，我覺得我應當組織一個研究小組進行充分的研究——您能幫我組織一個這樣的小組嗎？別忘了給他們每個人都準備一份副本，當然一定要保密?！?/br>
    “沒問題，”夏爾說，“希望其中不會有某份副本丟失——大家都知道，政府機關就是一片文件的海洋，有時候一份文件發出去就找不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