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看得出來,您對這間辦公室做了一點小小的修改?!辟M里先生突然打破了沉默,“那幅畫是真的嗎?”他指了指壁爐上那幅布歇畫的風景畫。 “那是我從家里運來的?!彪m說是文化部,可部里庫房當中的那些藝術品都是些毫無檔次的假貨,呂西安不得不用一些自己收藏的真畫來提升一下這個辦公室的品味。 “真是有派頭,當年我在這里辦公的時候可沒心思做什么布置?!?/br> “啊,我忘記了,這里也曾經是您的辦公室?!眳挝靼矊⑹掷锏奈募旁谧烂嫔?,文件自動合上了,“您當年做總理的時候,自己兼任了文化,教育與宗教部長的職務?!弊鳛榭锥嗳闹覍嵭磐?,費里把教育改革當作了他畢生的追求,在他的整個總理任期里,他都將“建立一個沒有上帝,沒有國王的社會”作為自己施政的第一要務,為此他甚至以總理身份親自來文教部門辦公。 “那時候我們每天都忙的腳不沾地,”費里先生的語氣里帶上了一點淡淡的懷念,“這間辦公室里堆滿了文件,我就在文件堆里接待各種客人……那時候部里的職員們也有不少理想主義者,他們拿著微薄的工資,每天和我一樣工作十幾個小時,只為了完成一點有意義的改革——這樣的人我看現在這座樓里可不多了?!?/br> “我想每一任部長都有自己的工作方法?!眳挝靼财ばou不笑地回答,他用手輕輕撫平那份文件封面上的褶皺——那封面上用簡潔的字體印著黑色的大標題:《政教分離法》。 “當然了,您如今是部長了?!辟M里先生刻意的將“部長”這個詞念得很重。 他不喜歡我,呂西安心想——這是理所應當的。儒勒·費里三十多年前就是堅定的共和派,在剛剛過去的布朗熱風波當中也一直堅定的站在布朗熱將軍的對立面,他怎么可能對呂西安這樣的投機者有一點好感呢?若不是這位老先生一直以來對教育改革都有著超人的熱情,他恐怕今天絕不會登呂西安·巴羅瓦的門。 “我看您已經讀完了我的改革草案,那么我想要聽聽您的看法?!?/br> “您不覺得這樣的法案……有些太過大膽了嗎?”呂西安試探地問道,他重新翻開文件,找到自己剛才用紅色鉛筆劃線的幾個地方,“您打算關閉全國所有的四千五百座教會學校,將所有學生納入公立學校;將義務教育的年限從6到13歲延長至18歲;禁止任何宗教團體在法國進行教育活動;不允許修士在所有教育機構里任職——甚至包括大學!” “我們要用書本和利劍維護共和國,教士們應當成為共和國手握教鞭的騎士?!辟M里先生抬起頭,冷冰冰地看著呂西安,“一旦所有的法國青年都能夠接受免費的世俗化義務教育,那么等這樣的新一代人成長起來之后,我們就永遠不必擔心陳腐的舊勢力會卷土重來了?!?/br> “那不允許修士從事教育的話,神學院該怎樣辦學呢?” “共和國里需要神學院嗎?如果有人想要學習神學,他們就去羅馬好了,我相信梵蒂岡會有很多好的神學教師?!辟M里聳了聳肩膀,“但不能在這里,不能在法蘭西共和國的小學,中學或是大學里?!?/br> “請允許我提醒您一下,站在您和您朋友的自由主義立場上,國家對教育界這樣的干涉也算得上是暴政了——尤其是干涉大學,這是從未有過的行為?!眳挝靼矌缀蹩梢灶A料到這樣一份法律將引發怎樣的劇烈反彈了。 “也許是吧,但為了共和國的利益,這種事情總是要有人做的?!?/br> 可我不想做那個人啊,呂西安心想。他推動這個改革純粹是為了給自己增添些聲望,鞏固一下自己“共和派”的新形象,他可從沒想過真的要做成什么事情——他只是想讓選民們覺得他在做事罷了。 “您考慮過這些政策的成本嗎?”他換了一個角度,“這會給我們的財政帶來巨大的壓力——” “我估算過了,”費里打斷了他的質疑,“按照今年的預算總額來計算的話,我們需要把教育經費占財政總預算的比例提升到百分之五——您不需要查了,如今是百分之三?!?/br> 呂西安有些尷尬地收回打算去翻文件的右手,“您知道如今的財政赤字……” “相比各個部門的浪費以及各級官員和政客中飽私囊,私相授受的金額,這實在是一筆很小的支出了?!辟M里先生毫不客氣,“舉個例子,您的朋友阿爾方斯·伊倫伯格只要從他的利潤里拿出一小部分,就能夠給全法國的小學生提供免費的午餐——而這件事情我在國民議會推動了好幾年也沒有進展?!?/br> “我不是財政部長?!?/br> “那您為什么要替他cao心呢?無論他從什么地方弄來錢,只要這些錢能夠用來投資教育就好。法蘭西已經在這個工業化的時代里落后了,我們的政府必須像其他國家一樣重視現代的科學和文化——就像德國一樣!我一直在對所有人說,德國人的小學教師才是他們打贏1870年戰爭的最大功臣,法蘭西并不是失敗在色當的戰場上,而是失敗在小學的課堂上?!?/br> “我不否認您說的有些道理,”呂西安將手里的文件接著朝后翻,“可是您的這份法案里的很多東西,和教育完全扯不上關系——比方說這些:宗教為私人領域的個人活動,教會同樣受到民法約束;共和國保護信仰自由;政府接管全部教會財產,神父和主教不再享受政府對公務人員的津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