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阿爾方斯從武器架上拿下來一對手槍,那手槍的表面泛著黑色的冷光,讓人本能地感到危險。他給一只手槍裝上子彈,遞給呂西安,“這就是明天決斗用的那種槍?!?/br> 而后他從靶子的位置朝房間的另一頭走了三十步,跺了跺腳,“站到這里來?!?/br> 呂西安聽話地站到阿爾方斯指示的位置,他看著對面人形的靶子,那靶子的心臟位置畫著一個小點,四周則是一組同心圓的白環。 阿爾方斯看了看靶子,“稍等一下?!彼狭藰?,過了沒多久又帶了一份報紙下來,他從報紙上撕了一塊,粘在靶子的頭部位置,“我覺得這樣會逼真一點?!?/br> 他走到一邊,呂西安看到了他貼在靶子上的東西——一張德·拉羅舍爾伯爵印在報紙上的照片。 我的天,他心情沮喪地想,我怎么會落到這樣的局面里來? “準備好了嗎?那么現在,聽我的命令,我喊‘放’的時候,您就對著那邊的‘朋友’開槍?!卑柗剿姑畹?。 呂西安點了點頭。 “預備!”阿爾方斯舉起手,“一——二——三,開火!” 呂西安機械地抬起胳膊,用準星盡量對準靶子的中間位置,扣下扳機,手槍在他的手中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白煙從槍口噴出來,隨即刺鼻的火藥氣味就飄到了他的鼻頭。 阿爾方斯瞇起眼睛看了看靶子,“還不錯,您打中了他的肝臟——倘若這是真實的決斗的話?!?/br> 呂西安的喉嚨里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咕噥,他想象著德·拉羅舍爾伯爵倒在地上,用手捂著破裂的肝臟,鮮血從傷口里冒出來,染紅襯衣,像露珠一樣粘在地上的青草上。他感到自己的手和胳膊變得更加無力了。 “我們接著來練?!卑柗剿箤⒘硪恢皇謽屵f給呂西安,剛才呂西安開槍時,他已經給這一把手槍也裝好了子彈,“還是按照剛才的那樣打,別緊張,放松,您緊繃的就像是一張拉緊的弓似的?!?/br> 呂西安按照同樣的動作又放了一次,這一次子彈有些偏移,打在了靶子邊上的位置。 “這一次您打斷了他的肋骨,但是不算嚴重,他在床上躺一個月就能痊愈?!卑柗剿乖俅吸c評。 那就太好了,呂西安心想,上帝保佑,明天讓我和他都打出這樣的一槍,不,最好還是都打不中。 “接著打?!卑柗剿褂职蜒b好子彈的手槍遞給他,“我們一直打到吃晚飯的時候?!?/br> 呂西安一槍又一槍地放著,對面的靶子上被打出了蜂窩一般的彈孔,如果那是一個真人的話,想必已經變成一灘rou泥了吧?如今已經是十九世紀了,為什么決斗這樣野蠻的行為還沒有被禁止呢?德·拉羅舍爾伯爵想要證明什么呢?無論他殺死呂西安,還是被呂西安殺死,也不會改變保王黨完蛋的事實,就如同塔列朗在1830年七月革命時所說的那樣——“波旁王朝這根枯枝氣數已盡”,奧爾良王朝如今也是同理。若是德·拉羅舍爾伯爵只是想要為王朝殉葬,那他大可以自己了結自己呀!呂西安可不想和他一起為王室陪葬,也不想要沾上德·拉羅舍爾伯爵的鮮血——這會讓他做一輩子的噩夢的。 當阿爾方斯終于喊停的時候,整間地下室里已經被刺鼻的煙氣充滿了,火藥燃燒時候冒出來的辛辣煙氣,讓這里聞上去簡直像是激戰正酣的滑鐵盧戰場。 他們回到一樓,去餐廳吃晚飯,呂西安機械地用叉子往自己的嘴里送著食物,他根本沒有吃出來食物的味道,而且他一點也不在乎。 “我們接著練嗎?”當他們吃完晚飯后,呂西安向阿爾方斯問道。 “不,不練了,在我看來您練習的已經夠了。您累了一整天,再練會讓您的胳膊酸痛,對明天的決斗反倒不利?!卑柗剿拐f,“我們現在有另一件事要做——坐馬車出去兜風?!?/br> 呂西安有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我們要坐敞篷馬車在城里繞一圈,您要表現的若無其事,這樣人們才會認為您一點都不害怕。政治家的每時每刻都與政治有關,即便是決斗,也要起到最好的宣傳效果?!?/br> “如果我明天死了,恐怕今晚就白宣傳了?!?/br> “這倒是,”阿爾方斯承認,“不過如果您活下來了,這會給您加分不少?!?/br> “我覺得這種做法幼稚至極?!?/br> “人類本就幼稚至極?!卑柗剿拐f道,“不但幼稚,而且淺薄無聊,愚夫愚婦就喜歡這種戲劇性的東西,而您需要他們的選票——這是他們身上對您唯一還有點價值的東西了?!?/br> 他們穿上外套,出門坐上了一輛由兩匹白馬拉著的四輪敞篷馬車,馬車上的所有金屬件都剛剛拋過光,直接用來做婚禮的花車都足夠體面了。他們兩個人像是來巴黎訪問的外國君主一般,坐著馬車把城里人最多的幾條主干道巡游了一番,而路上的行人也正如阿爾方斯所說的那樣向呂西安歡呼,似乎他們真的覺得他很勇敢呢。 晚上十點鐘,阿爾方斯終于把呂西安送回了家里,他體貼地告辭離去,表示要給呂西安“好好休息的空間”。 “我明早六點半來接您?!卑柗剿钩瘏挝靼矒]了揮手,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座大的有些嚇人的宅邸里。 第171章 決斗 呂西安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臥室里,他將房門關上,在屋子里煩躁地走來走去。他的心神被對明天的一種模糊的恐懼攪得亂成一團,完全沒有辦法進行任何有意義的思考。他的大腦瘋狂地空轉著,腦子里唯一的念頭就是“明早有一場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