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然而在新聞界當中,也有著一些害群之馬,他們身披愛國者的外衣,實際上聽從的卻是來自柏林的指示,這些人是叛徒和賣國賊!他們手里拿著的并不是筆,而是淬了毒的利刃,從背后扎向法蘭西的心臟!那份《巴黎信使報》一貫包藏禍心,煽動對正經本分的工商業者和軍隊的仇恨,宣揚無政府主義,難道這是無心之舉嗎?任何稍有常識的人都能看出,這是德國和俾斯麥的陰謀,他們以這樣的無良報紙為工具,試圖從內部攪亂法蘭西,這樣的陰謀真是昭然若揭!” “打倒他們!打倒賣國賊!”一個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大聲喊道。 “對,我們要打倒這些賣國賊!”呂西安立即回應了這個聲音,“新聞自由這個高尚的概念,絕不能夠成為通德分子的擋箭牌。這些德國代理人玷污了新聞工作者的名聲,我們必須無情且準確的將他們從輿論場當中驅逐出去,就像老練的外科醫生用手術刀將腐rou從機體上切割下來!我呼吁一切有著愛國情cao的人士加入這樣高尚的事業!讓我們向《巴黎信使報》進軍!讓我們斬斷德國人的黑手!” “打倒《巴黎信使報》!打倒德國間諜!”幾萬個聲音一齊吶喊起來,浩浩蕩蕩的洪流朝西涌去,而《巴黎信使報》的編輯部就在十二個街區以外。那輛移動烤rou車被掀翻了,它躺在廣場的邊緣,變成了一團熊熊的篝火,在它的旁邊,一群渾水摸魚的歹徒正試圖用斧頭劈開一家珠寶店那緊閉的鐵門。就連廣場上空盤旋的鴿子似乎也嗅到了危險的空氣,它們聚成一團,朝著蒙馬特爾高地的方向倉皇逃竄。 “哎呀,您把事情都弄糟了!”呂西安剛從演講臺上走下來,布朗熱將軍就沖到他面前抱怨起來,“局勢已經完全失控了!” “的確失控了,但是稱不上是完全失控?!眳挝靼膊恍嫉乜戳艘谎蹖④娔潜凰约鹤y的頭發,“您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br> “您為什么要這樣做呀,就為了那份報紙的文章嗎?” 呂西安聳聳肩,“我只是覺得我們已經給了人民不少甜頭,如今也應該揮舞一下我們手里的大棒,告誡那些心懷鬼胎的人,讓他們謹慎一點?!?/br> 他不再理會將軍,而是看向德·拉羅舍爾伯爵,“我要去見見負責的警官,他在《巴黎信使報》編輯部附近等我,您和我一起去嗎?” 德·拉羅舍爾伯爵點了點頭,于是他們一起穿過一片狼藉的廣場,找到了在附近街邊等候他們的馬車。 “這就是您要做的事情?”伯爵一上車就問道,他的臉色不怎么好看,“煽動一場暴亂?” “這是一場群眾自發的愛國運動?!眳挝靼布m正道,“這些義憤填膺的人民,要去把潛伏在新聞界當中的德國間諜揪出來?!?/br> “您別用這樣的外交辭令糊弄我?!辈魶]好氣的說道,“您根本不知道您煽動起來的是什么樣的力量,您把這些暴民們煽動起來,而這些家伙總有一天也會給您放血的,想一想丹東和羅伯斯庇爾,想想他們的下場!難道您也想那樣嗎?” 呂西安頗不以為然的把頭轉向窗外,“您知道為什么如今擁護保王黨的人越來越少了嗎?因為你們無法激起民眾的熱情。您的朋友們張口閉口總是什么‘君權神授’啊,‘神圣而古老的王權’啊,‘溫和而開明的君主’啊,這類的東西聽上去很體面,但是就像死了的鰻魚一樣又冷又黏膩,您覺得民眾會對這類東西感興趣嗎?在煽動群眾這方面,你們連波拿巴派都不如,你們和他們都要復辟君主制度,但他們要復辟的是十九世紀的君主制,比你們領先了一個世紀?!?/br> “我并不認同煽動暴民?!钡隆だ_舍爾伯爵堅持道,“政治不應當如此丑陋?!?/br> “可實際上它就是這樣丑陋,這就是十九世紀的樣子?!眳挝靼哺械接行┰?,德·拉羅舍爾伯爵并不是笨人,可他有時候卻實在是頑固不化,那些原則和道德束縛了他,若是拋下了那些東西,路易·德·拉羅舍爾將會取得多大的成就??!“過去你們講‘君權神授’,如今的共和國則講的是‘主權在民’,人民如今就類似于過去加冕儀式上往君主額頭上涂抹的圣油,如果要做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就必須得到人民的支持,就像是過去要做國王就必須行涂油禮一樣!等到我們成為了統治者,我們可以把圣油瓶子雪藏起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在這之前,我們還必須要讓人民保持熱情,而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們找點事情做?!?/br> “例如讓他們在街上肆意破壞?” “有一點不得不承認,破壞的欲望是根植于人類內心深處的。人類自詡為萬物之靈,但歸根結底還是一種野獸,時不時就需要發泄一番自己的獸欲?!?/br> “這太可怕了,我覺得這是不道德的行為。如果奪取政權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您說的沒錯,這的確是不道德的行為,可我們要做大事,就不能介意打翻一些壇壇罐罐。這可不是什么沙龍或者晚宴,這是你死我活的斗爭!”呂西安冷酷的看著窗外,一群暴徒剛剛撬開了一家時裝店的大門,正在興奮地一擁而入,“您要知道,即便君主制成功在法國復辟,這個政權也絕不會是大革命前那個法蘭西大君主國的延續,在大眾政治的新時代,臺上坐著的無論是總統,皇帝還是國王都沒有什么區別,因為政體不過是一層遮羞布罷了。在這個新時代,即便是國王想要做成什么事情,他也必須要弄臟自己的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