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那倒真是巧了,”呂西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聽杜·瓦利埃先生說,您之前已經好幾年沒來過這里了?!?/br> 伯爵走到床邊坐下,俯視著呂西安,“那您的意思是,我是為了您專程過來的?” “看上去的確有些像,”呂西安頗為自戀地說,他在床上翻了個身,趴在了枕頭上,“這座房子挺漂亮的,您為什么之前都不來呢?” “我小時候常來這里,”伯爵將右手放在呂西安的后背上,“但自從我母親的那個孩子死在這里之后,我就不怎么過來了?!?/br> “那么這就是您之前講過的……您母親在奧爾良隱居的地方?!?/br> “是的,她就是在這張床上生的孩子?!钡隆だ_舍爾伯爵說道,“我很奇怪我父親竟然沒有讓人把這張床劈成柴火燒掉,但或許他根本不在乎吧?!?/br> “我很遺憾?!眳挝靼蔡竭^頭來,用臉頰蹭了蹭伯爵的手。 “為了我感到遺憾?還是我母親?亦或是那個已經長眠于六尺之下的孩子?”伯爵敷衍地笑了一聲,“說實話,那孩子本不應該來到這世上,或許他在黃泉之下還更加幸福;我母親如今也得到了平靜……一潭死水自然是平靜無波的;至于我嘛,我覺得我以后遺憾的事情還多著呢?!?/br> 呂西安坐起身來,摟住了伯爵,袍子從他的肩膀上滑落下來,勉強掛在胳膊上,仿若一艘戰艦正在降半旗,“您今晚格外的憂郁?!?/br> “或許是因為天氣的緣故吧?!辈糨p輕吻了吻呂西安的額頭,“我很抱歉?!?/br> 他們一起看向窗外,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時候又停了下來,一輪皎潔的月亮從云層中探出頭來,向原野灑下金黃色的輝光,把整片的平原變成了月光的海洋,而其中的樹木和房屋,宛如大海上星羅棋布的小島。河水的聲音回蕩于田野之間,像是一串風鈴被吹響時發出的清脆歌聲。 “您的這別墅讓我想起布盧瓦我家的老房子,”呂西安有些懷念的說,“只是您這里更豪華,而且不漏雨?!?/br> “您小時候的房間會漏雨嗎?”伯爵有些驚訝地問道,他的眼睛里帶著好奇的神色,當然了,這位世襲貴族或許聽說過某棟房子漏雨,但是他從來沒有在這樣的房子里住過一晚,“為什么不讓人來修屋頂呢?” “修屋頂可不便宜?!眳挝靼膊]有因為伯爵的這種驚愕而感到被冒犯,“用桶去接水要實惠的多,”他往伯爵的懷里鉆了鉆,“但是那會讓屋子里很潮濕……所有的床單和被子都潮乎乎的,尤其是冬天,它會貼在你的身上……所以我討厭下雨?!?/br> 伯爵臉上的表情有些呆滯,過了半分鐘的時間,他拉開床上的毯子,把呂西安放平,又用毯子把他緊緊包裹起來,“現在不會了?!?/br> 他站起身來,“睡個好覺吧,明早我用馬車把您送回去?!?/br> “我還是晚上就走吧,”呂西安搖搖頭,“他們都不知道我跑來找您了?!?/br> “那就趁天亮之前吧?!辈粝缌宋堇锏臒艋?,“趁他們起床之前?!?/br> “怎么像是偷情似的?!眳挝靼残南?,但他并沒有反駁伯爵的話。 “那么祝您晚安吧?!辈粽f著就要將房門關上,但呂西安攔住了他,“您能抱著我睡嗎?” 伯爵的腳步頓住了,“只是睡覺,”呂西安補充道,“我還是覺得有點冷?!?/br> 伯爵重新走進房間,從里側把門拉上,呂西安聽到他脫下皮鞋的聲音。而后整張床朝左邊傾斜,伯爵躺了上來,伸出雙臂,將呂西安抱在了懷里。呂西安感到被溫暖的感覺包裹起來,他心滿意足了,于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當他被伯爵從睡夢里推醒的時候,窗外還是一團漆黑。 “幾點了?”他坐起身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 “早上四點?!钡隆だ_舍爾伯爵說道,“您的衣服已經被烤干了,我找了一雙我的舊鞋子,您先穿著回去吧?!?/br> 呂西安伸出手,瞇著眼睛,讓伯爵給他穿好衣服,而后又跪在地上,把鞋襪給他套在腳上,他感到自己仿佛真的成了一個不想去上課的小學生,而他的哥哥正在給他穿戴整齊。 當他們下樓時,一輛敞篷馬車已經停在花園里,為了掩人耳目,伯爵沒有叫車夫和仆人,而是親自駕駛馬車送呂西安回去。清晨的空氣濕潤又涼爽,還帶著樹葉的香味,這讓回去的旅程比呂西安來時要輕松自在許多。 德·拉羅舍爾伯爵將馬車停在了距離杜·瓦利埃家的別墅幾百米的地方,“您回去再睡一會吧,我們中午再見?!?/br> “中午?”呂西安跳下了馬車,“您中午要過來嗎?” “杜·瓦利埃夫人知道我來了鄉下,她送帖子來請我吃午餐?!辈粽{轉了馬頭,“我本來打算那時候來見您的,沒想到您先跑來了?!?/br> 他在空氣中輕輕揮了揮鞭子,馬車沿著原路返回了。 呂西安再一次翻過樹籬,進入了杜·瓦利埃別墅的花園,他走到自己的窗邊,感到沿著之前爬下來的那條排水管再爬上去有些困難,于是他只得繞到房子的另外一邊,嘗試著去推一扇供仆人進出的小門,幸運的是那扇門并沒有鎖上,他順利地進了房子。 他登上了通向二樓的樓梯,恰恰就在這時,梅朗雄先生的腦袋從二樓走廊的黑暗中冒了出來,他們在樓梯上面對面相對而立,呂西安的衣服亂糟糟的,上面還沾滿了干了的泥巴;而梅朗雄先生則身穿出門的衣服,手里還提著一個箱子,似乎是要趁夜色偷偷溜走,他看上去頭發散亂,困頓不堪,不用具有強大的觀察力也能看得出他一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