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在這種情況下,理智的行為是暫時將消息保密,自己趁尚未東窗事發抓緊將手里的股票全部出售掉。但子爵出身于普羅旺斯最受尊敬的古老門第,還是賽馬俱樂部的會員,他寧可犧牲自己的投資,也絕不愿意讓這丑聞的泥點子濺在他那寶貴的家徽上。于是,他將一封越洋電報從上海直接拍發到了巴黎的高等法院,而這封電報自然引起了軒然大波。 消息傳出來的當天,巴黎證券交易所就炸了鍋,東方港口開發總公司的股價跳崖式的下跌,當天收盤時已經從三千一百法郎一股跌到了七百一十五法郎,這家公司如今接近五億法郎的市值,在兩個小時內就蒸發了四分之三。 “晚上剛傳來的新聞,他們原本打算明天召開臨時股東大會作最后一搏,可今天早上他們的高管都因為涉嫌欺詐罪而被逮捕了?!卑柗剿馆p飄飄地向呂西安介紹道,“臨時股東大會已經不能召開,東方港口開發總公司徹底宣告死亡了?!?/br> 呂西安“啊”地輕叫了一聲,東方港口開發總公司難道不就是一家小號的巴拿馬運河公司嗎?在過去十幾年的投機狂潮當中,這類的公司如同雨后的蘑菇一般,在交易所這片潮濕的黑色土地上滋生著。他絕不會認為阿爾方斯會忽略這兩家公司的相似性,因此他的確有些意外阿爾方斯竟然對這家公司的崩潰無動于衷。 馬里奧爾先生瞇起眼睛,看著繞著客廳跳華爾茲的人群,“總而言之,他們運氣不好?!彼f話時候的語氣就像是竊賊在談論一個落網的同行,既有些對運勢不佳的慨嘆,又混雜了一些因為自己依舊逍遙法外而產生的洋洋自得。 但如今發生的一切并不僅僅是運氣導致的,過去十年來席卷法蘭西的投機狂熱病,如今開始漸漸冷卻了,就像是一壺熱水從爐子上拿下來了太久,雖然還泛著熱氣,但很快就要變涼。投機產生的泡沫已經膨脹的太大,它們當中最為薄弱的那些——例如東方港口開發總公司——已經開始破裂了。 “我希望海外銀行沒有類似的情況吧?”當馬里奧爾先生離去后,呂西安低聲向阿爾方斯問道。 “為什么這么問呢?”阿爾方斯帶著微笑望著他。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感覺必定有什么事情?!眳挝靼舱J真地看著阿爾方斯,“我感覺這個果子里已經長了蟲子?!?/br> “在交易所這棵大樹上掛著的所有果子,里面都生了蟲子?!卑柗剿沟穆曇粼阢~管樂的喧鬧聲當中聽不太真切,“我們的果子里的蟲子不比別人多,也不必別人少?!?/br> 果然如此,“您不感到擔心嗎?” “我在東方港口開發總公司沒有投資,我也沒有交易過他們的股票?!?/br> “但看到東方港口開發總公司的結果,有的人或許會產生一些聯想……”呂西安謹慎選擇著自己的措辭,“他們或許會認為某些類似的公司也存在同樣的問題……” “您是說巴拿馬運河公司吧?!卑柗剿怪卑椎卣f道。 他做了個手勢,兩個人從打開的落地窗里走了出去,鞋底踏在鋪著的細砂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他們遠離了人群,來到花園的深處,這里高大的樹影遮蔽了一切,各種植物的葉子交疊在一起,懶洋洋地搖晃著。在這些枝葉的下方,是一個古老的石頭砌成的水池,睡蓮在水面上盛開著,而透過清澈的水面,借著明亮的月光和煤氣燈光,可以看到下方的游魚以及交疊在一起的水生植物的根莖。 阿爾方斯在水池的邊緣坐下,他將一只手放在水里,幾條鯉魚從幽深的水底浮上來,輕輕蹭著他的手,“您無需擔心巴拿馬運河公司的事情,它和東方港口開發總公司絕不能一概而論?!?/br> “恐怕也沒那么不同吧?!眳挝靼沧诎柗剿股磉?,“這兩家公司都對公眾撒了謊?!?/br> “但巴拿馬運河公司的工程還在進行當中,這家公司的宗旨也是要完成運河工程?!卑柗剿褂钟檬謹噭又厮?,創造出一個小小的漩渦來,那些彩色的鯉魚受了驚,向四面八方逃散開去,“但那個東方港口開發總公司,從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是為了卷走投資款,在過去的幾年里,他們什么都沒有做,只是用謊言安撫投資者,同時把公司的財產轉移到外國銀行里去?!?/br> “可如果巴拿馬運河公司的工程沒辦法完成,那么這兩家公司的結局也不會有任何區別?!眳挝靼矊嵲跓o法理解阿爾方斯的氣定神閑,“您有沒有考慮掉……賣掉一些巴拿馬運河公司的股票呢?” 阿爾方斯將手從水里抽了出來,他用另一只手掏出一張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我能理解為您是在為我擔心嗎?” “是啊,我的確是在為您擔心,而且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什么能夠不擔心!”呂西安咕噥道,“這些年里,交易所誕生了無數這類的公司,它們每一個都號稱要去開發那些巴黎人只在書本和傳奇故事里看到過的地方,用浪漫的幻想激發起一夜暴富的狂熱癥,其中規模最大的就是巴拿馬運河公司!這是一顆埋在交易所地下的巨型炸彈,總有一天要把我們所有人,連同整個法國一道炸上天去的!” 阿爾方斯輕輕嘆了一口氣,他顯得有些倦怠,這樣的神色并不經常出現在他的身上,“賣掉股票當然是一個簡單的選擇,但這樣多的股票誰能吃的下來呢?更不用說,只要我開始拋售股票,我的競爭對手們一定會出手對我群起而攻之的,那樣巴拿馬運河公司就會瞬間崩盤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