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夏天事情就要麻煩一些,需要把尸體或是活人運出城去,然后找一片人跡罕至的樹林,挖一個深坑,再把活人或是死人扔下去埋起來。誰會去叢林深處翻土呢?沒有人,這些遇難者就此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br> “所以,您小時候的那位朋友……” 阿爾方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給了呂西安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不明白……”呂西安結結巴巴地說道,“您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難道您不怕我去舉報嗎?” “您會嗎?”阿爾方斯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反問道。 呂西安搖了搖頭,“當然不會了,我又不是個傻子?!币羵惒褚患沂撬畲蟮馁澲?,他除非是腦子進了水才會因為一樁毫無證據的陳年舊事和他們翻臉,“可您父親和他的朋友們,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如果破了產還能有好下場,那么我們放出去的貸款會有多少回不來呢?”阿爾方斯攤開手,“有些事情令人厭惡,但卻是必要的?!?/br> “但是總有人會追究呀,不是嗎?”呂西安說話的語調很急促,“您說的這件事又不是發生在北非或是印度這樣的地方,這是在巴黎。這里的每一條街道上都裝設著煤氣燈,隔幾個街區就有一個巡邏的警探。在現代的文明社會,有檢察官,預審法官和高等法院為死者主持正義,還有斷頭臺……這樣的事情怎么可能發生呢?” “您聽上去像個衛道士?!卑柗剿瓜袷锹牭搅耸裁礃O其好笑的笑話一樣,“等您進了議會,這些關于法律呀,道德呀之類的空話,可以在講臺上和您的同僚講,也可以和您的選民講,可千萬別和您自己講?!?/br> 呂西安恢復了鎮靜,“我知道搞政治難免會弄臟自己的手,可動輒就要取走別人的性命?這未免有些……過于殘忍了?!?/br> “正如我剛才說的那樣,rou體毀滅不過是挪走自己面前障礙的一種途徑罷了,我們選擇這種方式,并不是因為我們殘忍而嗜血,而是由于它有必要,而且最快捷,最不拖泥帶水。拿破侖那樣的偉人,手上不也沾著謀殺當甘公爵時候的鮮血嗎?可如今人人都只記得奧斯特里茨,馬倫戈和耶拿會戰的榮光,記得大軍團和民法典,除了幾個喋喋不休的死硬派保王黨,誰還記得偉大的皇帝也犯下過罪行呢?勝利者是不受指責的?!?/br> 呂西安明白阿爾方斯說的是對的,“我并沒有在指責您什么,我只是有些難以相信……就像是在劇院看戲,結果帷幕掉了下來,后臺的一切全部展現在面前,原來之前所看到的關于社會的一切,不過是某種假象罷了?!?/br> “您知道達爾文嗎?”阿爾方斯突然問道。 “是那位英國的科學家?主張我們的祖先是古猿的那位?” “他寫過一本著作,叫做《物種起源》,我父親對這本書評價甚高,他認為每個有腦子的人都該讀一讀這本書。幾百萬年前我們的祖先生活在叢林里,他們遵循著適者生存的法則,強者支配弱者。幾百萬年過去了,我們從樹木的叢林搬進了磚石的叢林當中,但這條法則依舊是人類社會的最高公理——弱rou強食?!?/br> “這世上人人都崇拜強者,他們享受著比他們弱的人的血rou,而弱者還報之以歡呼。沒有人在乎失敗者,也沒有人有時間去打探他們的下落,他們就這樣從這個社會上蒸發了,因為這個社會里沒有失敗者的容身之所?!?/br> “您用這樣無情的態度對待別人,那么如果有一天您時運不佳,別人也會這樣對待您的?!?/br> “那就隨他們的便好了?!卑柗剿褂昧]了下胳膊,大笑起來,“只要他們有這個本事,不然您以為,我為什么要學劍術和拳擊呢?我父親如今富可敵國,但和所有的銀行家一樣,他的財富是一座建筑于流沙之上的大廈,只要下方的沙子開始流動,頃刻間就要土崩瓦解,那時候或許有人也要送我‘去美洲’呢?!?/br> 他將自己的右手握成拳頭,用左手拍了拍,“我可不愿意讓他們不費一點氣力就得償所愿?!?/br>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恐怕僅僅靠劍和拳頭,是保不住你的性命的?!眳挝靼残南?,但他并沒有將這句話宣之于口。 “我讓馬車帶您去醫生那里看看吧?!彼虬柗剿菇ㄗh道。 “不必了,我呼吸的時候沒有感到太疼痛,這說明肋骨沒有斷,應當只有一些淤青,我們回去上些藥就好了?!卑柗剿咕芙^了呂西安的提議,“那頭打傷的的肥豬如今一定是在醫生那里哀嚎,我可不愿意把自己降到他那個檔次去?!?/br> 見到阿爾方斯如此堅持,呂西安也只得點頭同意,下令馬車夫回返自己的住處。 第41章 療傷 馬車跑的飛快,車輪壓在石板路上,因為石板的凹凸和裂縫而不住地彈跳著,從而導致車廂像在海上行駛的快船一樣輕輕搖晃著。 僅僅過了幾分鐘,車就在呂西安的房門前停了下來。 阿爾方斯不等車夫下來開門,就自己拉開車門跳了下去,就像是在故意展示自己的身體無恙一般。這樣孩子氣的舉動令呂西安感到有些好笑,剛才他注意到,每次馬車顛簸的時候,阿爾方斯額頭上的汗珠就變得更濃密一些,顯然驕傲的銀行家并不愿意承認自己身上的傷讓他感到疼痛。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了房子的大門,一進客廳,阿爾方斯就把外套脫了下來,隨意地掛在一把扶手椅的靠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