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那么我就祝您早日康復?!眳挝靼惨贿呎f,一邊又握了握佩里隆太太的手,隨即走向下一張病床。 等到呂西安走到船長所在的病床前時,氣氛就凝重了許多。 “他已經昏迷好幾天了?!卑布蚩ㄐ夼林氐乜粗莻€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他的頭上纏著一塊紗布,臉上的胡茬因為長久沒有修剪而顯得雜亂。 呂西安看向那個坐在床邊的女人,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石頭的雕像一般一動不動,只有那紅色的眼圈說明她不久前剛剛哭過。 “我很遺憾,夫人,祝您的丈夫早日康復?!彼蚰俏环蛉苏f道,隨即又補充道,“如果我能為您做什么的話,請盡管開口吧?!?/br> 然而那位夫人卻像根本沒聽見一般毫無反應,就像她的生命力也隨著她丈夫的神智一同流失了。 呂西安只得接著朝下一張病床走去,躺在那張床上的是那一位已經患上了肺炎的會計,他躺在床上,大睜著眼睛,然而那眼睛里卻毫無神采,令呂西安不由得懷疑對方有沒有看到他的到來。 “這是雷尼埃先生,如您所見,他得了肺炎,我們的醫生正在盡力救治他?!卑布蚩ㄐ夼榻B道。 就像是在回應修女的話一般,床上的雷尼埃先生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嗆咳,那消瘦的雙頰顫抖著,渾身上下都因為咳嗽而劇烈地痙攣起來,他的手緊緊地抓著床單,連指甲都彎曲了,在床單上留下一點點紅色的痕跡。他咳嗽的是那樣劇烈,以至于呂西安感到似乎下一瞬間,他的一塊肺部組織就要從喉嚨里被咳出來。 伴隨著咳嗽聲的,是床邊雷尼埃夫人那壓抑著的哭聲,她一直在啜泣著,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即將守寡,那哭聲并不算大,但聽上去卻極其哀婉,令呂西安不覺遍體生涼。 他像是被拋進了冰水里一樣,眼前的醫院病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母親去世時的臥室,那些人正把她的遺體收殮進棺木當中,而他身后傳來的就是這樣的哭聲……他已經記不清那是誰發出的哭聲了。 呂西安用力掐著自己的手心,過去的記憶構成的濃霧在疼痛的刺激下終于散了開去,他的眼前又出現了那位用手捂著臉哭泣的女人。 床上的咳嗽聲停止了,雷尼埃先生昏迷了過去。 “看到您的丈夫這樣我感到很遺憾?!眳挝靼猜牭阶约旱穆曇粲行┥硢?,“我祝愿他早日康復?!?/br> 雷尼埃夫人放下捂著臉的雙手,呂西安看到了一張沾滿了淚水的蠟黃色臉龐。 “他好不了了,先生……”她抽噎著說道,“醫生已經告訴了我……恐怕就是這幾天了?!?/br> 呂西安轉頭看向安吉莉卡修女,修女嘆了口氣,點點頭。 他想說些什么來安慰雷尼埃夫人,可卻一時間想不到合適的詞匯。 “我很遺憾,但命運無常,我只能請您盡量保重身體,同時不要放棄希望?!彼牭阶约旱穆曇粝耧L干了幾年的咸魚一樣干巴巴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請您盡管開口?!?/br> “這不是什么命運!”雷尼埃夫人劇烈地搖著頭,“我的丈夫不是命中該死,而是死于某個人的貪婪,而這個人竟然沒有勇氣來和這些被他毀掉的人見上一面,真是個懦夫!” 她說著,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安吉莉卡修女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但也不敢開口阻攔。 “您說的這個人是誰呢?”呂西安內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裝出一副驚訝的語氣問道。 “就是雅克·萊菲布勒這個老雜種!”雷尼埃夫人念叨這個名字時候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猙獰,讓呂西安不由得認為,如果萊菲布勒先生此刻在場,她一定會用自己的長指甲給他撓個滿臉花。 呂西安和杜蘭德很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兩個人都在對方的眼里看到了喜色,今天的這場活動沒有白來,而且恐怕還有意外收獲。 “您指的是什么呢?”呂西安掏出自己的手絹,遞給雷尼埃夫人。 雷尼埃夫人露出感激的神色,她接過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萊菲布勒每次總是要求給船上裝上盡可能多的酒桶,”她抽噎著說道,“每次都比上一次裝載的更多,這艘船就像是一只笨重的公牛一樣,很難cao縱……而且他拖著不愿意讓船去檢修,因為他不愿意錯過英國的幾筆大單子,一定要在那之前交貨,即便這艘船的舵機幾年之前就出了毛病,他也不愿意更換……這場事故全是因為這個吝嗇鬼!” “真是太令人憤慨了!”杜蘭德先生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大聲說道,他的聲音在拱頂和地板之間回蕩著,“我早就知道雅克·萊菲布勒是個唯利是圖的無恥小人,可我卻沒有料到他竟然一點廉恥之心也沒有了?!?/br> 屋里的其他傷員并沒有人接他的話,但他們的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尤其是船長的太太和那個被截肢的裝卸工的家人,他們臉上的悲傷已經被憤怒所取代了。 呂西安彎下腰,面對著抽泣著的雷尼埃夫人,“如果您的丈夫不幸去世了……那您有什么打算嗎?” “我也不知道……”雷尼埃夫人似乎被呂西安說中了痛處,她看上去更傷心了,“我還有個九歲的兒子,我的丈夫是我們家唯一的收入來源,上帝呀,我該怎么辦?萊菲布勒連撫恤金和醫藥費都不愿意付,他的律師只愿意多給我們發我丈夫三個月的工資……三個月的工資就要換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