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巴黎大歌劇院,又以設計師的名字被稱作加尼耶歌劇院,擁有2200個座位和包廂,是已經作古的拿破侖三世皇帝那雄心勃勃的巴黎大改造計劃當中標志性的大工程,于1861年開始建造,總支出達到了驚人的4700萬法郎。 然而這位皇帝卻沒能見證這座歌劇院完成的雄姿,他的第二帝國在1870年災難性的普法戰爭之后垮臺,而他本人也在1873年在倫敦死于尿毒癥,而歌劇院要到1875年才正式啟用,因此他的豪華馬車一次也沒有駛入過歌劇院專門為他準備的皇家入口。 呂西安坐在杜·瓦利埃夫人的身邊,臺上的男高音正在演唱那首著名的詠嘆調《站起來》,他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音樂,一邊掃視著下面的池座和對面的包廂。 如今坐在歌劇院里的這些觀眾們,就是所謂巴黎上流社會的集合,換句話來說,就是一鍋騙子,野心家和偽君子的大雜燴。他已經能夠將大多數的面孔和他們的名字聯系起來,而每一個名字背后,都或多或少的沾上了幾點丑聞的污漬。風流韻事,挪用公款,cao縱股市或是徇私枉法,這些體面的先生和女士們早已經駕輕就熟。將這些上流人士的莊嚴外衣撕開,就會發現他們不過是一群衣冠楚楚的竊賊,一群竊取法蘭西無數勞動者血汗的竊賊罷了。一個賊盜竊的越多,那么他就越有權勢,越受人尊敬。 第二幕快要結束時,包廂的門被推開了,那位杜·瓦利埃夫人的寵兒,克萊門特·梅朗雄先生走進了包廂。 杜·瓦利埃夫人的眼角跳出了幾顆驚喜的火花,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很明顯,新聞記者的到來讓他喜出望外。 “梅朗雄先生!”她極為親切地向新聞記者伸出一只手,“您不是說不能來了嗎?難道內政部長的演講這么快就結束了?” “恰恰相反,親愛的杜·瓦利埃夫人?!泵防市巯壬靡环N極為風雅的姿態捧起了杜·瓦利埃夫人的手,輕輕吻了吻,“當我離開市政廳的時候,內政部長的演講剛剛進行了半個小時,如果按照歌劇來類比,大概也就是剛剛結束第一幕吧?!?/br> 呂西安注意到,當他在吻杜·瓦利埃夫人的手的時候,那兩只含情脈脈的眼睛一直和夫人四目相對著,充滿了曖昧的氣氛。 “所以您中途拋下了內政部長來看我?”杜·瓦利埃夫人咯咯笑著,呂西安聽到身旁的安妮小姐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哼聲。 “在您和那個禿頭的老古板之間做選擇?只要是神志正常的人都知道應當怎么選?!泵防市巯壬p浮地又朝杜·瓦利埃夫人擠了擠眼睛。 他轉過身,又朝著兩位小姐鞠躬,“安妮小姐,阿德萊德小姐,很高興見到你們?!?/br> 阿德萊德朝著梅朗雄先生微微點了點頭,而安妮小姐則高傲地抬著頭,目光始終盯著舞臺上的演員們,對梅朗雄先生的示好置若罔聞。 梅朗雄先生訕訕地笑了笑,終于轉向呂西安。 “巴羅瓦先生,”他向呂西安伸出手,兩個人握了握手。 “我還沒來得及恭喜您呢?!泵防市巯壬诙拧ね呃7蛉说牧硪贿呑?。 “恭喜什么?”杜·瓦利埃夫人好奇地問道。 “巴羅瓦先生沒告訴您嗎?我還以為大家都知道了呢?!泵防市巯壬室庾龀鲆桓斌@訝的樣子,“他被列入了新年的授勛名單里,元旦一過,他就是榮譽團騎士勛位得主了?!?/br> “可現在離新年還有一個月呢?” “授勛的名單總是在公告發布之前就已經眾所周知了?!泵防市巯壬N起二郎腿,將后背靠在椅背上,椅子發出幾聲吱吱嘎嘎的哼哼聲,“巴羅瓦先生在這次平定突尼斯的輿論準備中居功至偉,他得到這枚勛章是順理成章的事情?!?/br> 呂西安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語氣里的一絲酸澀之意,他注意到梅朗雄先生的胸前依舊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的勛章綬帶作為裝飾,這在如今的社會當中,實在和裸奔沒什么兩樣。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得到的消息?!眳挝靼仓t遜地說道。 杜·瓦利埃夫人笑意盈盈地拍了拍手,“這真是一件妙事啊,是不是,姑娘們?” 阿德萊德小姐羞澀地恭喜了呂西安,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安妮小姐也同樣微微頷首。 “恭喜您,巴羅瓦先生?!彼穆曇粢琅f冷若冰霜,但至少是說話了。 梅朗雄先生再次朝著呂西安笑了笑,他臉上的肌rou線條是如此不自然,看上去更像是犯了牙痛病。 克萊門特·梅朗雄不會是唯一一個對他滿懷嫉妒的人,呂西安心想,他的目光又看向觀眾席,這個大廳就是一片金碧輝煌的叢林,叢林里的每只動物一有機會都會毫不猶豫地咬斷其他動物的脖子,而他不過是一只剛剛進場的小獸而已。 想到這些,呂西安不由得感到周身一陣寒意襲來,他本就對晚上的歌劇心不在焉,如今更是感到索然無味。 身邊的梅朗雄先生吸引走了杜·瓦利埃夫人的注意力,這兩人熱切地攀談了起來,呂西安也樂得清凈,一個人坐在包廂的一角開始發起呆來。 等到歌劇散場,演員們在如雷的掌聲當中謝幕三次之后,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了,觀眾們從歌劇院的各個出口魚貫而出,這樣的場景和當年羅馬斗獸場血腥的表演結束后的情景并沒什么區別,那位偉大的古羅馬文學家普林尼曾經形象地把這種場景稱為“斗獸場的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