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節
韋苓之掃望眾人,臉上綻出一抹笑意,那笑容純潔而無暇,仿若圣光籠罩全身,萬輝耀目。 那是必勝的笑容,是酌定天下無人可破壞他的成果的笑容。 “啊噠!”突然,一記飛拳頭狠狠砸在了韋苓之的眼眶上。 韋苓之眼前一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滿眼金星中,只能看到一雙三白眼閃閃放光。 “誰說沒人能救他們?老子偏說有!”郝瑟蹲在韋苓之身前,咧嘴一笑,抬手打了一個響指。 南燭甩袖一舞,飛出數枚藥彈,轟隆隆砸出數朵蘑菇云,將整座祭壇籠罩其中。 待白煙散去,祭壇上又多出了二十多名黑衣人,每人手里都牽著一個五花大綁頭戴麻袋的人質,為首的,正是流曦。 “將人都帶過來!” 郝瑟高呼。 流曦率領眾黑衣人上前,將所有人質壓跪在祭壇中央,同時扯掉了他們頭上的麻袋。 韋苓之、朱佑樘、南燭豁然瞪眼。 麻袋下的面孔十分眼熟,或者說,今日剛剛見過,正是這二十三名學子的家人。 此時,所有家長都是義憤填膺,怒喝陣陣: “韋苓之,你這個禽獸!” “我們如此信任你,你居然想害我的孩兒!” “我們全都聽見了,韋苓之,你就準備吃官司吧!” 郝瑟給流曦丟了一個眼色。 “松綁?!绷麝亓钏泻谝氯怂砷_了綁繩。 “我的兒??!” “我的孩兒??!” “你可受苦了啊——” “韋苓之,你到底對我兒做了什么?!” 眾家長撲在自己兒子身前,大哭大喊,大叫大嚷,可無論如何叫喊哭泣,那二十三名少年,皆是一臉冷漠,仿若石雕一般。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你們是想讓這些父親來救他們的孩子——可笑,實在是可笑,他們根本救不了!”韋苓之一邊大笑,一邊慢慢站起身,眉眼彎彎看著跪地哭喊的一眾富商,眸光微冷,“對于他們來說,孩子只是一個附屬品,就算這個死了,還有更多可以替代,他們不配來救人,他們也永遠也救不了……我的作品是完美的,是無懈可擊的!” “好!說的好!”郝瑟鼓掌,踱步走到韋苓之身前,雙眼長瞇,“那么——這種父親,留著也沒什么用了吧——” 說著,猝然轉身,從流曦腰間抽出長刀,豁然插進了馮乙父親的胸口。 “噗——”一股血水噴灑飆飛,淋了韋苓之一頭一臉。 韋苓之雙目暴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朱佑樘、南燭駭然失色。 “啊、啊、啊、啊……”馮乙跪在血泊之中,死死盯著眼前父親的尸體,全身劇烈發抖,一雙漆黑無光的瞳孔漸漸被血色染紅。 “殺!”郝瑟面容猙獰,豁然揮下手臂。 二十二名黑衣人同時抽出長刀,狠狠扎入前方富商胸口。 “噗!” “噗!噗噗!” 鮮紅血漿猶如一尊尊噴泉,直沖天際,將冷月染成刺目血色,粘稠紅液匯聚成血色的溪流,沿著祭壇潔白階梯漫流而下,沖刷著壇下所有學子的腳踝。 二十三名富商,就這般面容猙獰躺在地上,擴散瞳孔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孩子,胸口涌血,全身抽搐,嘴巴一張一合,猶如一條條缺氧的魚。 萬籟死寂,血腥沖天。 漸漸的,學子臉上的冷漠被恐懼取代,無光無神的瞳孔被血色浸染,全身抑制不住開始劇烈發抖。 “哈哈哈,看到了嗎,這才是死亡,真正的死亡,血是熱的,血是腥的,血是永遠都洗不掉的!” 郝瑟站在尸體中央,全身染血,露齒大笑,猶如惡魔。 “啊啊啊??!” “不!” “父親!父親!” “爹爹!” “啊啊啊啊??!” 仿若被郝瑟笑聲驚醒一般,眾學子神色劇震,紛紛大叫沖上祭壇,有的抱尸大叫,有的砸地嘶吼,有的泣不成聲,哭聲吼聲亂成一團。 朱佑樘看著滿地尸身,慢慢后退,足下一個趔趄,幾乎撲倒在地,幸虧被身側的南燭手疾眼快扶住了。 “你、你是瘋子嗎?”韋苓之全身浴血,一臉驚懼瞪著郝瑟。 “對付你這種瘋子,自然也只能用瘋子的辦法?!焙律艘话涯樕系难?,轉目咧嘴一笑,“看,你所謂的完美作品,全部都、醒、了!” 韋苓之愣愣看著四周大哭的學子,面色漸漸變得慘白 “不、不可能,我的作品是完美的,是沒有破綻的,不會這么輕易就被喚醒——” “什么狗屁作品,不過是靠幾顆草藥罷了?!蹦蠣T邁步上前,震袖一抖。 一縷純白煙霧從袖口飄出,飄飄蕩蕩灑遍整座祭壇,落在了所有富商的尸身之上。 下一刻,就見那二十三“尸體”同時一震,慢慢爬起了身,竟是同時“復活”了。 插在他們身上的刀刃紛紛掉落地面,原來,那劍刃本就是可伸縮的,無法傷人。 “父、父親?”馮乙愣愣看著自己死而復生的父親,一個沖身撲到了父親懷里,嚎啕大哭。 “爹爹!” “啊啊啊??!” 少年們皆是淚流滿面,哭聲震天,死死抱著自己的親人再也不愿放手。 韋苓之呆呆坐在原地,滿面不可置信。 山下,隱隱傳來雜亂喧嘩之聲,無數火把猶如火龍,盤山而上。 “官府的人到了?!蔽木┠q如鬼魅從黑暗處現身,掃了一眼地面的狼藉,“如今有二十多名人證,這韋苓之就算全身是嘴,也無法脫罪了?!?/br> “官府的人,來的很是時候嘛?!焙律籽?。 “阿瑟辛苦了?!笔烨迳锨?,掏出一張面巾幫郝瑟擦拭染滿血漿的頭發。 “郝、郝大哥,這、這這是——”朱佑樘一臉懵逼。 “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焙律α怂︻^發,“人,只有死過一次,才會知道什么最珍貴,可惜的是,若是真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回頭——” 說到最后一個字,郝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抬頭仰望深邃夜空,雙瞳沐浴火光,灼亮的驚人。 身側,謫仙劍客、碧衣公子、神醫小童、黑衣侍衛對視一眼,同時沉默。 朱佑樘站在血泊之中,愣愣看著郝瑟背影,眸光漸漸發亮,猶如星辰耀世,輝照四方。 第208章 十五回 少年太子定心意 拜師天人展胸襟 五月, 暮春已至。 京城之內,花開滿路,綠柳成蔭。 南山寺的香火依然旺盛, 護城河邊柳帶青青。誰都沒想到, 在這個春意融融的美好季節, 竟發生了一件震驚全城的大事。 名聲在外的十渡書院山長韋苓之, 被官府抓了。 據稱,當場有二十多人親眼所見, 此人欲謀殺書院學子, 幸而有人挺身相救, 方才有驚無險。 而更恐怖的是,經過核查, 發現此前數年在十渡書院就讀的學子中, 竟已有十余人自殺而亡, 究其原因,竟也皆是受此人蠱惑所致。 一時間,民怨沸騰,流言四起, 十渡書院的諸位金主個個義憤填膺, 聯合上告, 據稱請來的狀師險些沒把官府的門檻踩爛了。 而一直無所作為的官府,此次卻是破天荒行動力爆棚, 從擒拿韋苓之到過堂結案,前后不過五日時間。 最終, 這位表面為人師表,內力神經變態的韋苓之山長,被判了秋后處斬,監學李厲,被判流放之行,還有一眾夫子、小廝,皆受其牽連獲罪不等。 至于眾富商交予十渡書院的高昂學費,卻是沒了蹤跡,據官方冠冕堂皇的說法,是韋苓之將所有金銀揮霍一空,不過暗地里,大家皆是心知肚明,這些高價學費自然是喂了那“官”字的兩張嘴罷了。 十渡書院丑聞爆發之后,京城內的書院皆人人自危,個頂個開始自查自糾,發布告示,請人為證,總之是想盡一切辦法證明自己和十渡書院不是一丘之貉。 官府更是趁機開始大幅整頓,號稱對京城方圓二十里之內的書院進行了嚴查,嚴格審核辦學資質,嚴密審查夫子德行,嚴謹調查書院山長祖上十八代,總之,在一個月的雞飛狗跳之后,官府得出結論,所有書院都符合辦學要求,無任何違規行為,喂百姓吃了一顆定心丸。 可實際上這官府從中又撈了多殺好處,各家書院又送了多少孝敬,自是不為外人道也。 當然,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最讓人津津樂道自然不是這些,而是在擒拿韋苓之時大出風頭的悠然居。 此事一結,悠然居的名號在京城又打響了幾分,連帶著神醫堂和如意堂的生意也更上一層樓,就連郝瑟的千機堂也接了不少生意——不過可惜的是,大多都是些抓貓尋狗的雞毛蒜皮瑣事,著實賺不了幾分銀子。 幸虧周途安老爺甚是講信用,韋苓之一入獄,就親自將五百兩酬金送入了千機堂,其后幾日,十渡書院被救二十三位學子也紛紛登門送禮送酬,也算是一筆意料之外的收入。 于是,十渡書院案就在大團圓的結局中落幕。 只不過這個大團圓,只是表面而已—— * 綠葉青,花蕊黃,涼風習習果味香。 午后,悠然居后花園涼亭之內,新上市的水果被切擺成五顏六色的果盤,新茶飄著沁人心扉的香氣,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宛蓮心、流曦圍坐一圈,吃果品茶,悠然自得,各人面前都堆了一大坨果皮果籽,唯有朱佑樘面前,空無一皮,僅有一根冰藍色的竹管。 朱佑樘筆直端坐,定定看著手里的藍色卷軸,好似整個都被卷軸里的內容吸了進去。 “小堂,那卷軸上就兩行字,你已經看了兩個時辰了,再看上面也生不出花來啊?!焙律鲁鲆粋€果核道。 “莫不是想鉆到卷軸里去抓人?”南燭翻白眼。 “戶部侍郎萬奇,想不到查來查去,十渡書院騙來的銀子居然是走了戶部的賬本?!蔽木┠珦荛_橘子,冷笑一聲。 “這受騙的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和官家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難道連一個小小的戶部侍郎也無力彈劾?”宛蓮心問道。 “重點不是萬奇,而是萬奇身后的人?!蔽木┠?,“萬奇的叔叔就是內閣首輔萬安,江湖俗稱萬歲閣老?!?/br> “噗——萬歲閣老?居然叫這么狂的名字?”郝瑟驚詫。 “成化七年,內閣拜見天子議事,話還未說幾句,萬安突然跪地三呼萬歲,眾人瞠目,只得同時跪地口呼萬歲叩退,文京墨道,“至此之后,萬安便得了一個萬歲閣老的戲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