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他二人乃是舒某的好友,無妨的?!笔骁笮Φ?。 兩個護衛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抱拳道:“舒公子稍后,待我去向莊主稟告?!?/br> “好?!笔骁簏c頭。 那護衛立即轉身奔入內院,不多時,又轉了回來,向舒珞一抱拳:“三位,莊主有請!” 三人頷首,齊齊走入西月軒。 但見這西月軒之內,三間廂房東、南、西分別佇立,皆是飛檐褐瓦,門窗緊閉,院內草木凋零,滿目頹然,三隊黑衣護衛仿若幽靈一般在庭院內游走,看到舒珞,都停步抱拳,然后繼續巡視,卻是不出半分聲音。 院中更是死寂一片,客院和主堂前的那些嘈雜煩惱的蟬鳴居然完全聽不到。 “真的沒有蟬叫啊……”郝瑟大奇,掃了一眼那走遠的巡護隊,低聲向尸天清問道,“尸兄,這些護衛功夫如何?” “恐怕只會些拳腳功夫?!笔烨鍜吡艘谎?,答道。 “誒——”郝瑟不禁挑眉,“這妖物已經害死了這么多人,呂莊主為何不請些武林高手前來護院,反倒僅憑這幾個沒有武功的家衛保護?” “郝兄有所不知,奉澤莊原來也曾雇傭過江湖高手護莊,但挖心案之后,接連有數名雇傭的江湖護衛遇害,至此之后,便再無人敢接奉澤莊的護衛工作?!笔骁髶u頭,“如今甚至連玉竹信重金懸賞都請不到人了?!?/br> 郝瑟回憶了一下之前在酒館那些江湖人聽到奉澤莊名字之后唯恐避之不及的表現,不由了然道:“看來這奉澤莊在江湖上已經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了?!?/br> “如今這院內的護衛都是奉澤莊的家生子,從祖上就一直侍奉呂家,十分忠心,倒是比那些江湖人更安全些?!笔骁筇ど吓_階,向正廂房門旁家仆點頭示意。 “莊主,舒公子到了?!奔移吞崧暦A告。 “請舒公子進來?!蔽輧葌鱽韰喂芗业穆曇?。 門板吱呀聲響中,三人邁門而入,一股濃烈刺鼻的氣味倏然撲面而來。 只見這屋內,門窗皆用厚重的窗簾遮住,光線十分昏暗,只留了一扇窗戶虛掩一條縫隙透風。屋子正中豎著三連扇水墨山水屏風,更顯屋內局促,繞過屏風,是一張鋪著錦緞的木桌,桌上擺著藥碗,旁邊的紅木斗柜之上,置有一罩香爐,香煙裊裊,聞起來像是檀香之氣。 只是這檀香和濃烈藥味融合在一起,實在是難聞的詭異。 郝瑟捏著鼻子,尸天清眉頭微蹙,舒珞雖然表情沒有變化,但鼻尖已經隱隱滲出汗珠。 床鋪之上,厚重床帳高挑,呂盛叢半躺半坐其中,面色青白,雙目半掩。 床側呂管家看見舒珞三人進來,忙從桌下搬出三個木凳,請三人落座,又回到床邊,低頭在呂盛叢耳邊低聲輕喃了幾句。 呂盛叢慢慢睜開雙眼,朝舒珞、郝瑟、尸天清三人微微點了點頭。 “呂莊主,身體可好些了?”舒珞輕聲問道。 呂盛叢嘆息道:“勞舒公子費心了……呂某已經好多了……” 哪里好多了?呂莊主你看起來就只剩一口氣了…… 郝瑟看著呂盛叢紙一般的面色,實在是不敢茍同。 “舒公子,那妖物可有頭緒?”呂盛叢問道。 “舒某正是為此事而來?!笔骁蟮?,“舒某惟恐自己孤立難支,所以特請郝兄和尸兄助我一同擒妖,如今,已尋到少許線索?!?/br> “當真?!”呂盛叢雙眼一亮,一把抓住旁邊呂管家的胳膊,掙扎爬起身,整張臉煥發出一種詭異的光彩,直直看著尸天清,“呂某多謝尸大俠!尸大俠大恩,呂某自當銘記于心,永世不忘!” 尸天清怔了怔,忙抱拳道:“呂莊主言重了?!?/br> 喂喂,明明老子才是主角,呂莊主你只向尸兄道謝卻無視老子是幾個意思,看不起老子嗎? 郝瑟立馬就不爽了。 “呂莊主,實不相瞞,此次前來,是想問呂莊主幾個問題?!焙律辶饲迳ぷ?,開始唰存在感。 呂莊主的目光總算移到了郝瑟身上,頷首道:“郝大俠請問?!?/br> “呂莊主可還記得,第一宗遭妖物挖心喪命的人是誰?”郝瑟問道。 “呂某記得,應該是莊中一個護衛?!?/br> “叫什么名字?” “這個……呂某記不清了……”呂盛叢搖頭,看向旁邊的呂管家。 “姓于,名朝陽?!眳喂芗颐嫔党?,“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屋中,門窗緊閉,門內下栓,失心而死,身上無任何血跡?!?/br> “嗯……”郝瑟摸下巴,“可曾被換了衣裳?” “換了一身白衣?!眳喂芗野櫭嫉?。 “和以后的死者死狀都一樣?”郝瑟追問。 “并無二致?!?/br> 郝瑟開始抓頭發。 “那于朝陽死的那一夜,莊內可有人發現什么異常之處?”?舒珞問道。 “我們也曾細細問過,可是——”呂管家搖頭,“于朝陽住的房間中本有兩個同屋的護衛,可那一日,恰巧另外二人都有事外出,所有只有于朝陽一人留宿?!?/br> “難道同院之人也未發現異常?”尸天清問道。 “于朝陽住的乃是獨門獨院?!眳喂芗掖鸬?。 三人同時沉默。 “呂莊主,可否將這些失心喪命的死者名單給舒某備一份?”舒珞道。 “自然可以?!眳问颤c頭,看向呂管家。 呂管家垂首抱拳:“所有死在妖物手下之人,莊主都命我記錄在案,只望在擒住妖物之后,奉澤莊可以給他們家人送去些銀兩撫恤,勉強算是一個交待?!?/br> “呂莊主心懷仁義,舒某敬佩?!笔骁筝p嘆一口氣,抱拳。 郝瑟和尸天清也雙雙抱拳。 “這算什么仁義,我奉澤莊出了這等禍害人世的妖物,害得這么多人死于非命——”呂盛叢滿面苦澀,微闔雙目,“呂某曾想,若真是奉澤莊祖上得罪了神靈遭此報應,呂某身為一莊之主,難辭其咎,不若……” 那聲線之中的凄苦和死氣,頓時令郝瑟三人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突然,就見呂盛叢猛一下撐起身形,渾濁眸光直勾勾望向舒珞,容色猙激,顫聲道:“與其讓那妖物繼續害人,不若讓呂某以心祭妖,是不是就能制止那妖物的惡行?!” 舒珞豁然起身,滿目驚顫。 郝瑟和尸天清也同時跳了起來。 “莊主!”呂管家猝然爆出一聲泣喝,撲通跪地,伏地痛哭道,“萬萬不可!嶸少爺年紀尚幼,又身懷胎疾,若是莊主舍他而去,少爺一人、一人……如何活得下去啊——” 呂盛叢赤紅目光慢慢移轉望向呂管家,雙眼一合,重重靠在了床頭上,老淚縱橫:“是啊……還有嶸兒、嶸兒,我還不能死、不能死……” 一時間,屋內哭聲悲切,好不凄涼。 舒珞眉峰緊蹙,喉結滾動數下,抱拳定聲道:“呂莊主切莫說這等喪氣話,如今舒某和郝兄、尸兄、文兄,以及眾位江湖英雄聯手,定能查明此案,擒住兇手,還奉澤莊一片清明之地!” “是啊,呂莊主,莫要放棄希望??!”郝瑟鼻頭發酸。 “我等定當竭盡全力!”尸天清皺眉,定聲道。 “多謝、多謝……”呂盛叢看著三人,渾赤淚目中隱隱透出希望的光芒。 “呂莊主你好好歇息,我們暫且告辭?!笔骁髮捨康?,“以后再看探望莊主?!?/br> “呂管家,替我送送舒公子、尸大俠和郝大俠?!眳问裁χ逼鹕硇蔚?。 “是,莊主?!眳喂芗遗榔鹕?,用袖口抹去眼淚,起身向三人示意,“請?!?/br> 舒珞、郝瑟、尸天清向呂盛叢施禮,轉身走向屋外。 待行至門口之時,郝瑟不知為何,突然鬼使神差回頭一望。 只見那重重疊疊床帳陰影之中,呂盛叢躺靠床頭,頭頸微揚,滿臉淚水,眸光虛空,容如枯木,簡直就如一具行尸走rou一般。 郝瑟頓感十分心酸,不忍再看,扭頭走出來屋門。 * “呂管家,你隨在呂莊主身側伺候,定要多加寬慰,莫要讓呂莊主鉆了牛角尖?!?/br> 門外,舒珞雙眉緊蹙,小心叮囑呂管家。 “舒公子放心,我一定小心看護莊主!”呂管家垂首道。 “若是呂莊主有異常之處,速派人來尋我!”舒珞又道。 “勞舒公子費心了!”呂管家抹淚。 舒珞這才長長松了口氣。 “舒公子,你要的死者名冊,稍后我就派人送過去?!眳喂芗业?。 舒珞點頭:“直接送到梅園?!?/br> 呂管家抬眼看了舒珞一眼,略顯詫異:“舒公子今夜不在西月軒留宿了?” “晚上舒某會回來,白天若要尋我,就去梅園?!?/br> “是?!眳喂芗翌h首,又望向郝瑟和尸天清,正想要說什么,不料突然被門外一聲大喝給打斷了。 “呂管家,不好了!” 只見一個黑衣家仆滿頭大汗沖了過來,在呂管家輕聲低語了幾句。 呂管家面色立時劇變,滿目驚亂向三人一抱拳道:“呂某有些雜事要處理,恕不遠送?!?/br> 說完,不等郝瑟等人回話,就立即招呼院內巡視的護衛一起,火燒火燎隨著那家仆奔出了西月軒。 頓時,偌大一個西月軒庭院之內,就只剩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三人面面相覷。 “不知是何事,讓呂管家如此焦急?”郝瑟好奇道。 “呂莊主這一病,奉澤莊上上下下都要靠呂管家打點,實在是不易?!笔骁髧@息。 尸天清輕嘆。 三人轉身,向院門走去。 “這呂管家也是家生子?”郝瑟問道。 舒珞點頭:“呂管家曾是呂莊主的書童,二人自小一同長大,名為主仆,情為兄弟?!?/br> “難怪啊……”郝瑟唏噓,“看呂管家哭得稀里嘩啦的,若非感情深厚,自不會如此——” “舒某與呂莊主相交多年,從未見過呂莊主今日如此失態……舒珞俊容微黯,“呂莊主原是性格爽朗、快人快語之人,想不到這一年時間不到,竟是憔悴成了這般……” 說著,舒珞不禁停住腳步,攥緊了手中的玉扇,明朗雙眸蒙上了一層水霧:“若是舒某能早一點來,當不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