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販夫走卒、文人墨客、富商鄉紳、江湖英豪,各式各樣的人物都好似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一般,將整條桑絲巷擠得是水泄不通。 而秦宅卻僅派出了兩名看門的老仆接待,慢條斯理一一查看來客的請柬,凡無請柬者,一律不準入內;而這些來賀壽的人竟是出奇的守規矩,就算是那些看起來十分兇神惡煞的江湖中人,也無一人吵鬧,反倒十分遵守秩序,看得圍觀百姓是連連稱奇。 而相比秦宅前院的良好秩序感,秦宅后廚則是火藥味十足,聲喝大起。 * “秦老爺壽宴倒計時正式啟動!”郝瑟站在秦宅廚房正中的高桌之上,雙手叉腰,一臉凝重宣布道。 桌下,是前來幫忙的桑絲巷眾位街坊,皆是個個摩拳擦掌,嚴陣以待。 “王大嫂、顧老板,呂大哥,你們三個刀功最好,就負責切菜!”郝瑟拔高嗓門向眾人布置任務。 “好嘞!”、王家媳婦、顧桑嫂和呂褔黎三人同時應聲。 “周小姐、周大娘,這壽面點心就全權拜托二位了!”郝瑟一轉頭道。 “小郝你放心,我娘的手藝絕對是樂安縣最好的!”周云娘嫣然一笑。 周大娘啪一甩圍裙:“哼,今日我就讓你們開開眼!” “好!”郝瑟一豎大拇指,又看向另外一邊,“陳大哥、陳大嫂,你二人負責洗菜!” “好!”陳鐵匠點頭。 “行嘞!”陳大嫂咧嘴一笑。 “王大哥,你依舊是做你的老本行,負責切rou、宰魚,啊,還有處理雞鴨!” “沒問題!”王懷山一揮手中菜刀。 “梓兒,小冬子,你們二人負責配菜,裝盤!” “梓兒知道!” “郝大哥,您盡管放心!” 梓兒和陳冬生使勁兒招手。 郝瑟點了點頭,向身側的尸天清一頷首:“尸兄,今日就全仰仗你了!” 尸天清點頭:“阿瑟放心!” “好!”郝瑟雙手擊掌,“距離秦老爺壽宴開席還有一個時辰,大家動起來!” “好嘞!”眾人齊聲高喝,立時各就各位忙碌起來。 “洗菜的時候小心,那邊的幾樣青菜要多泡一會兒!” “知道啦,小郝!” “切菜別急,一定要切的漂亮!” “沒問題!” “壽面要做的勁道些,壽桃千萬別忘了!” “這不用你小子提醒我!” “梓兒,小冬子,小心點,莫要摔倒了!” “郝哥哥(郝大哥)放心!” 郝瑟游走在眾人之中,句句提醒,條條強調,忙得是滿頭大汗,口干舌燥。 眾人也是手下加快動作,忙成一團;一時間,眾人吆喝聲、剁rou切菜聲、盤碟脆響交錯一處,熱火朝天。 而在這一片熱鬧中,尸天清靜靜站在灶臺前,手里捧著一個薄冊,一臉凝重盯著冊子上密密麻麻的歪扭字跡。 冊子上臺頭,寫著一行大字: 秦老爺壽宴,十二桌,每桌十道主菜,十道配菜。 下面則是一連串的菜譜: 五福臨門鹵rou燒; 壽比南山青菜澆; 福壽雙全兩色盤; 天下無雙佛跳墻; 紅紅火火燉八仙…… 每一道菜式下面,皆細細標出了做法、配料、火候、要求,重點注意事項等等,且每一道菜都別有特色,與眾不同,與市面上見到的那些宴席菜肴大相徑庭,更有幾道菜是聞所未聞的新鮮菜式,令人耳目一新。 尸天清眸光閃了閃,抬眼看向在人群中負責調度的褐色身影。 若是讓世間的廚子看到這本菜譜,恐怕定會驚為天人。 只是—— 淡淡的疑惑之色浮現在尸天清眉頭。 這些千奇百怪的菜式,難道真是阿瑟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從別處得來的? “五福臨門的菜配好啦!”小冬子托著一個大盆奔到尸天清身側,提聲道,“尸大哥!” “好!”尸天清將冊子塞回懷中,左手翻起炒鍋甩水調油,右手抄過菜盆振臂一抖撒入炒鍋,嘶啦聲中油香迸發,五色菜肴在鍋中翻滾跳躍,引人垂涎的香氣立時散了出來。 廚房內所有人動作皆是一頓,齊齊望向灶臺前那一抹筆直背影,同時咽了一口口水。 就見尸天清手中炒鍋靈巧翻飛,各色調料凌空飛灑,鍋中菜肴香味撲鼻,色澤誘人,不消片刻,就見尸天清提起炒勺翻了一個華麗顛鍋,微微提音:“裝盤!” “來嘞!”梓兒奔上前,手腳麻利在桌上排好十二盤瓷碟。 炒勺在空中行云流水劃過一道濃香,十二盤五福臨門鹵rou燒便華麗裝盤,每一塊菜肴都泛出奇珍異寶的光澤,每一滴湯汁都散發沁人心扉的香氣。 “咕咚!”廚房內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咽了一口口水。 “上菜啦!”郝瑟奔到門口高聲大喝。 立時,門外候著的一隊家仆涌入廚房,一人捧了一盤菜肴魚貫而出。 “下一道菜!”尸天清回頭提聲喊道。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立即低頭開始忙了起來,只是這嘴里的口水卻是久久也無法退去。 “還有十一道主菜,大家加油!”郝瑟一臉激動,揮拳打氣道。 “好!”眾人齊聲大喝,汗水揮灑,合著尸天清手中翻舞的菜肴飄香,一路飛向前院宴席,和劃拳鬧酒聲融為一體。 * 更鼓聲聲敲寂夜,銀灣光轉流天東。 亥時已過,秦宅壽宴早已結束,人聲鼎沸的宴席散去,留一地狼藉。 而在秦宅后廚之內,所有廚具物件早已擦拭干凈,空蕩蕩的廚房之內,僅留了郝瑟和尸天清二人最后做收尾工作。 “哎呦,今天簡直就像打仗一樣,累死了!”郝瑟擦完最后一個鐵鍋,長長伸了一個懶腰,走到門邊,坐到了門檻之上,向屋內之人招了招手,“尸兄,別掃了,過來歇一歇吧?!?/br> 尸天清放下手里的掃帚,走到門前,坐到了郝瑟身側。 二人并肩靜坐片刻,忽然同時一轉頭,脫口而出一句幾乎一模一樣的臺詞。 “阿瑟(尸兄)今日辛苦了?!?/br>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怔。 “噗!”郝瑟一樂。 尸天清也彎起嘴角。 二人又轉頭,看向深邃天際。 深藍色夜空之中,星河高懸,繁光流燦,仿若一條長長的珍珠飄帶,緩緩在天空鋪展開來。 夜風徐徐而起,吹涼郝瑟寒濕碎發,飄起尸天清沾油劉海。 “尸兄?!?/br> “嗯?!?/br> “今天的壽宴成功了呢?!?/br> “阿瑟計劃周詳,自然無憂?!?/br> “尸兄……” “嗯?” “錢真不好賺啊……” “嗯——” 郝瑟轉頭看了一眼旁邊輪廓清美的側顏,咧嘴一笑,轉身從門后掏出一個小小的酒壇,輕輕一搖:“尸兄,喝嗎?” 尸天清眼眸微微睜圓。 “嘿嘿,老子適才尋上酒的小童討來的,這秦宅的酒肯定是好酒?!?/br> 夜色中,郝瑟一雙眼睛明如星辰,閃閃發亮。 尸天清露出清澈笑意:“好?!?/br> “爽快!”郝瑟立即戳破酒壇,仰首灌下一口,“噗,咳咳咳!辣死了!” 尸天清輕笑搖頭,從郝瑟手里接過酒壇,輕抿一口,眸光一亮:“好酒?!?/br> “這也算好酒?”郝瑟伸著舌頭,五官皺成一團,“老子可喝不慣,還是尸兄你自己喝吧?!?/br> 尸天清微微搖頭,又飲下一口,灼辣液體滑入咽喉,慢慢流向四肢百骸。 “真的好喝嗎?”旁側之人一臉好奇追問。 “嗯?!?/br> 尸天清頷首,再抿一口,輕吁一口氣,抬眼看著天際銀河。 夜涼入水,風淡似煙,送來身側聒噪之人微熱呼吸之音,合著這酒意,一點一點滲入了心房。 尸天清長睫一動,蠟黃手指慢慢松開酒壇,從懷中掏出郝瑟的手寫菜譜,啞聲如夜霧,朦朧不清:“阿瑟,天清有一事相詢?!?/br> “我去,尸兄你又來了,老子不是說、說了嘛,別突然冒出一個一本正經的表情,和老子的畫風實在是不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