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哎呦,都老街坊了,何必這么見外,就叫奴家云娘好了?!?/br> 來人相貌嬌美,一身精致華裙,扭著細腰擠進門,朝著院內眾人嫣然一笑,福身一禮:“郝哥哥、尸哥哥,周家云娘這廂有禮了?!?/br> 這嬌滴滴的一聲,立即讓顧桑嫂和陳冬生齊齊打了一個寒顫。 “咿!”郝瑟背后汗毛一抖,一臉防備盯著云娘。 尸天清更是干脆,直接一閃身擋在了郝瑟面前,沉面瞪著云娘。 “哎呦,你們這是作甚?!”云娘甩出絲帕,掩口嬌笑,“云娘此來可是來請郝哥哥和尸哥哥幫忙的!” “幫忙?”陳冬生掃了一眼尸天清和郝瑟,立時了然,頓時急出一腦門子冷汗,“咳咳,周jiejie,你該不會也是聽了街上那些人信口胡說……” “小冬子,你可別亂說!”云娘橫了一眼陳冬生,又朝郝、尸二人一笑,“如今樂安縣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郝哥哥和尸哥哥是無所不能的高人,人人交口稱頌,當真是風頭一時無兩??!” 我去!真是三人成虎飛流短長不實謠言害死人??! 郝瑟滿頭黑線,將面前的尸天清往旁側一拽,抱拳提聲道:“周姑娘,想必是大家誤會了,那不過是小的一時戲言……” “啪!” 周云娘忽然一掌拍在桌上,柳眉倒豎,嗓門拔尖,“小郝,奴家可沒有什么閑情逸致在這廢話,一句話,你幫是不幫?!” 哎呦我去!你丫的一個小妮子居然敢跟老子橫?! 郝瑟砰一聲狠拍桌面,死魚眼一豎:“姓周的,老子今天把話撂這兒了,老子就是不——” “吧嗒?!?/br> 一個微小聲響從云娘掌心跳出,郝瑟條件反射向下一瞅,到嘴邊的狠話立時咽了回去。 云娘笑意盈盈,將桌上的物件拿起,舉在郝瑟眼前。 葡架下光線甚是昏暗,但云娘手中之物卻發出了勾人魂魄的燦燦銀光,將郝瑟一雙死魚眼一點一點染上趨炎附勢的華彩。 周云娘青蔥指尖舉著的,竟是一個流線造型、色澤高調的銀錠子! 郝瑟咽了咽口水:“周小姐這是——” 周云娘輕輕一笑:“這不過是訂金,只要你答應幫奴家完成這件大事,定有重酬!” 一院寧寂。 顧桑嫂和陳冬生滿面訝色,雙雙對視一眼,又齊齊將目光移向尸天清和郝瑟。 尸天清眉頭微蹙,啞音提醒:“阿瑟,貧賤不能移……” “周小姐!”郝瑟驟然高呼一聲,一把將周云娘手里的銀錠子抓過來,翻臉燦然一笑,“周小姐您放心!無論您有任何要求,小的和尸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定能幫小姐達成!” 尸天清雙目瞪圓:“阿瑟!” 郝瑟轉頭一笑,一把環住尸天清的肩膀,一拍胸脯:“因為小的和尸兄就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為大家排憂解難掃除艱險可上天摘月能下海擒龍的助人為樂英雄組合!” 嘹亮嗓音直達天際,驚破絢爛火燒云團。 黃昏暮色中,尸天清手指扶額,長長嘆了口氣。 第24章 二十四回 月下一言明中正 委托調查雙人行 夏空明月懸,光彩露沾濕。 庭桑墨影疏,鄰望空佇立。 新月初升,皎光宛若薄霜灑在葡萄葉架之上,透影映出葡架下幾人形色各異的表情: 一臉勢在必得的是周云娘; 雙雙驚詫的是顧桑嫂和陳冬生; 眉梢隱隱跳動的是尸天清; 臉皮胡亂抽搐的是郝瑟。 “咳咳,周小姐,小的剛剛是不是聽錯了,您適才說要拜托我們干啥子?”郝瑟用手指摳了摳耳朵眼,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做洗耳恭聽狀。 “哎呀,這種事兒怎能讓奴家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說兩遍呢?”周云娘用帕子羞答答遮住半張臉,咯咯咯一陣嬌笑,“郝哥哥、尸哥哥,奴家可就拜托二位了??!” 言罷,就扭著細腰攜著一溜香風奔出了院子。 留院內四人面面相覷良久—— “哈哈,”郝瑟干笑兩聲,“周小姐果然是一個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負的奇女子??!” “郝大哥,你耳朵是瘸了嗎?”陳冬生瞪眼大叫,“周jiejie剛剛可是說,她要嫁給城東的傅禮傅老板做小妾??!” “那個……”郝瑟撓撓臉皮,“所謂人各有志,雖然這小妾……呃,小妾……那個,哈哈,小妾也挺好的啊,如果這事兒成了,咱們也算是牽了一樁好姻緣回報社會了嘛!” “啊啊??!”陳冬生抱頭大叫,“不是這個問題??!” “莫不是這城東的這位傅禮有什么問題?”一直未做聲的尸天清突然問道。 “天哪,你們竟然不知道城東傅禮?天哪天哪!”陳冬生一副要崩潰的模樣。 “額……該不會此人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徒?”郝瑟望向一旁的顧桑嫂。 顧桑嫂看了一眼陳冬生,微微搖頭,有些好笑道:“自然不是。城東傅家乃是樂安縣數得上名號的大商戶,在這城中開了五家成衣店,家家都生意興隆?!?/br> “誒?聽起來還不錯啊……”郝瑟看向還在抓狂的陳冬生,一臉不解。 “哪里不錯?!”陳冬生叫道,“這傅禮今年都四十二了,一直未娶妻,而且前幾年早就放出話來,說此生立誓不娶??!” “啥子?!”這一說,郝瑟立時緊張起來,“立誓不娶?!莫不是——”三白眼唰一瞪,“此人是個斷袖?!” 一瞬寧靜。 顧桑嫂、陳冬生外加尸天清,六目齊瞪,齊刷刷瞪著郝瑟。 “小郝……”顧桑嫂扶額。 “郝大哥,你想哪里去了……”陳冬生翻白眼。 尸天清皺眉:“阿瑟!” “誒,難道不是——”郝瑟抓了抓脖子,眼珠一轉,又是靈光一現,“莫不是這傅老板下半身有什么隱疾?” 嗖嗖夜風劃過幾人僵直身形。 “噗!”顧桑嫂噴笑。 “咳咳咳!”陳冬生干咳。 “阿瑟……”尸天清扶額。 “笑啥子笑?!”郝瑟死魚眼一瞪,“老子這可是合理推斷未雨綢繆!人家周小姐掏銀子請咱們幫忙,那就是咱們的委托人——咳,就是貴客!咱們既然拿了周小姐的銀子,就定要秉承誠信至上為客人負責的態度調查清楚??!” 郝瑟一臉義正言辭:“萬一這傅禮真有個啥子問題,那周小姐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嫁過去,豈不是日日獨守空房夜夜流淚到天明,萬一一不小心沒守住,冒出個紅杏出墻綠帽子冠頭意外懷孕怒殺寵妾jian夫秋后問斬啥子的……那促成這門親事的老子豈不是罪大惡極的千古罪人?!” 一語言罷,院內第三次沉寂。 顧桑嫂與陳冬生雙雙目瞪口呆,皆是被郝瑟高瞻遠矚九轉千回的發散性腦洞給震驚了。 唯有尸天清沉吟片刻,竟微微點了點頭,正色道:“阿瑟所言有理?!?/br> 顧桑嫂和陳冬生立即一副要暈倒的模樣。 “所以!”郝瑟一拍桌子,氣勢洶洶望向陳冬生,“這位傅禮傅老板到底有啥子問題?!” 陳冬生不禁一個哆嗦,迅速眨了眨眼,道:“其實……這傅禮只是——克妻罷了?!?/br> “啥子?克妻?!”從小受唯物主義教育的郝瑟頓時有些蒙圈。 “沒錯,就是克妻!”陳冬生吸了口氣,清了清嗓子,兩眼放光,一臉八卦道,“這傅禮第一次說親是二十年前,對方是城西一家姓趙的姑娘,據說與傅禮乃是青梅竹馬,豈料定親沒過三日,這趙家姑娘就身染惡疾,一命嗚呼了?!?/br> “誒?這太巧了吧!”郝瑟驚詫。 尸天清雙眸一閃。 “巧的可不止這一出!過了三年,這傅禮又訂了一門親,是城北的張家姑娘,卻未曾想,在下聘的那一日,這張家姑娘竟從繡樓上掉下來摔死了!” “我勒個去!”郝瑟咽了咽口水。 尸天清眉頭一皺。 “三年之后,這傅禮又從鄉下尋了一個小戶人家的閨女結親,結果,你猜怎么著?”陳冬生一臉神秘道。 “上吊?跳河?不會是割腕了吧!”郝瑟抽著嘴角問道。 “是跟人私奔了!”陳冬生一拍大腿。 郝瑟:“……” 尸天清:“……” “這傅禮說了三門親事,三門都沒成,城里就盛傳這傅禮乃是天煞孤星,命硬克妻,于是再無人敢和傅家結親?!标惗鷵u了搖頭,長嘆一口氣,“未曾想,這一耽誤,就耽誤了二十年,眼瞅這傅禮年過四十還無人敢嫁,結果,這傅老板一怒之下,就立下了一個終身不娶的誓言,唉——” “慢著,不對??!”郝瑟瞇著死魚眼,摩挲下巴道,“前兩個姑娘意外身亡勉強還能和‘克妻’沾點邊,可這第三家,明明是姑娘與別人私奔了,又沒死,怎能算是克妻呢?” “那女子與人私奔,就是失了貞潔,壞了婦道,在那女子家人眼中,已與死人無異了……”一直旁聽的顧桑嫂幽幽冒出一句。 此言一出,院內氣氛立時沉悶下來。 顧桑嫂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臉悲郁之色。 陳冬生默默轉身,一副要咬掉舌頭的表情。 郝瑟兩下一望,立即覺出不對味兒來,趕緊閉口裝啞。 不料此時,一直沉默寡言的尸天清卻出聲道出兩字:“不通?!?/br> 誒? 三人唰一下瞪向尸天清。 但見尸天清微微抬頭,雙眸透過厚重劉海遠眺深藍天際,啞音猶如沉沉梵音穿透夜空: “所謂貞潔,應為心志堅貞、德行高潔之意,天下失心失德之輩若蠅狗萬千,尚能恬顏茍活于世,為何一個女子聽憑本心嫁與心上之人,卻要被視為失貞身死——” 尸天清慢慢轉頭,望向三人,輕輕搖頭:“這豈不是可笑之極?” 新月懸天,繁光遠綴,一絲晚風拂過,搖曳葡葉沙沙作響,蕩起眾人素布衣袂。 黃臉青年額前劉海飛揚一縷,顯出一抹星色眸光,碧光流轉,清澈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