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雖然立了夏,可茶樓現下還照不到太陽,水缸更是在陰涼之處,缸里的水冷得讓程琉青縮回了手指。 他現在格外怕冷,即便是要入夏了還裹得嚴嚴實實的,晚上睡覺也還蓋著厚厚的被褥。 “平日忙得腳不沾地,自然不如他們得閑?!背塘鹎嗟匦α诵?,拿起一旁的手帕擦干了手上的水。 月喜知道他還走不出來,故作這樣平靜的模樣,便也沒準備多說,可看著程琉青眼底的烏青就再也沒忍住,忙道:“上次傅小姐來也說過了,她同兄長你說那些并非是要你自苦,公子你若是傷心哭也罷鬧也罷,總不能一直這樣憋著忍著,非要耗盡心神才罷休?!?/br> 聞言程琉青手上動作一頓,卻也沒說什么,只自顧自地疊好了手帕準備離開。 月喜連忙拉著他的手,連聲道:“兄長你是最心軟的人,可你能不能對自己心軟一次,別再揪著不放了?!?/br> 想來大人他也并不愿見你如此。 這句話月喜始終沒說出來,她只是執拗地拉著程琉青的手,不再讓他上樓去,再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內。 二人僵持不下,半晌程琉青才動了動,他拉下月喜的手,說道:“琵琶修好后還再沒彈過,我今日試試?!?/br> 月喜反應了一瞬接著飛快地點了頭,小跑著上了樓去拿琵琶來。 程琉青看著月喜的背影試圖彎了彎嘴角,可臉上僵硬讓他怎么也笑不出來,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一會兒后端著凳子去了后院。 后院被月喜打理出了幾塊菜地,角落里栽了棵桂花樹,現在還沒發芽,森森綠葉,在院子里投出了一塊陰影。 很快月喜就拿著琵琶出來了,她鄭重地將琵琶放在了程琉青懷著,笑道:“兄長會不會手生了?!?/br> 程琉青接過來仔細打量了片刻后才調了調音,他難得彈了一首輕松明快的曲子,只是彈錯太多,好在月喜聽得津津有味并未察覺。 綠樹陰濃夏日長,樂聲沖淡了不少春日殘留的冷寂。 — 入秋后天氣漸涼爽起來,一覺醒來岱鎮的桂花便次第開了,清香化作了無形的雨,滲入空氣里的每個縫隙。 程琉青關上了茶樓的門,帶著月喜離開了岱鎮。 他們要去邑城。 二人顛簸了六七日才抵達邑城,一進城便看見了賣貨郎擔子里挑的桂花糕,撲鼻的香甜,程琉青買了幾塊。 月喜跟在程琉青身后走進了槐巷,她看著眼前大門緊閉的宅子,知道這就是他們奔波的目的地了。 程琉青摸出傅玥給的鑰匙,對準門上的鎖打開了,他的動作很慢,亦或許是這宅子久不住人,早已老得不成樣,門板活動間發出了嘎吱聲。 入眼便是滿眼的蕭瑟,墻縫爬滿了雜草,從前氣派的宅子變成了成塊成塊的朽木和半折的柱子,即便是如此空氣中居然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 循著香氣琉青牽著月喜小心地走過前廳,一路行至了后院,后院倒是要干凈不少,這許是從前傅宴存打掃過的功勞。 他種的那棵桂花樹正開著,細小的花蕊和茂盛的葉。程琉青摘下一朵輕嗅了下,卻又覺得這清香中有著一絲苦澀。 “咦…這樹上好像掛著東西……”月喜踮起腳,指著層層綠葉間一道若隱若現的白色對著程琉青說道。 程琉青順著方向看去,只隱約看見了一抹白,只是看不清楚是個什么物件。 一陣風吹過來,桂花紛紛落下,綠葉晃動間露出了里面白色的玉牌,深綠的流蘇隨著風飄揚起來。 二人合力將玉牌取了下來,是一塊長方形的玉牌,表面并沒有雕刻任何紋路,許是風吹雨淋的緣故,玉牌的一角有了缺口,細微的裂痕蔓延而上。 “這是…平安無事牌?!背塘鹎噍p輕撫過玉牌還算平整的上半部分。 月喜好奇地看了一眼,小聲地說道:“大人掛這樣一塊平安無事牌在樹上做什么,祈求這棵樹平安無恙嗎?” 程琉青的指尖突然頓住,他轉頭看了一眼那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突然想起傅宴存寫的信。 傅宴存不知道程琉青什么時候會來邑城,只是為了能讓他年年得見桂花,所以將玉牌掛在樹上,但愿桂樹能年年開花,生生不息。 玉牌的缺口硌著程琉青的掌心,和不算久遠的往事一起像尖銳的刺扎進心頭。 站在樹蔭下,香氣如浪潮般涌來,程琉青伸手摸到桂花樹粗糙的樹皮,像是寬厚掌心的繭,他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了然。 隱約間,他終于明白桂花香氣中的一絲苦澀是緣何。 — 今年是暖冬。 月喜拿著藥從藥鋪離開時聽見有人這樣說。 從邑城回來后程琉青的咳嗽就一直反反復復,沒好全過。眼下已經入冬了,若再拖著不好到了冬天可就難受了。 月喜守在爐子前煎好了藥,看著黑黢黢的藥忍不住撇了撇嘴,上樓前撿了兩塊蜜餞放在油紙里包著。 屋內的窗戶開了一道小縫,程琉青坐在桌前,手邊擺了幾本賬簿,涼風吹來翻動了幾頁。 將近年下了,程琉青空了一周出來核對賬本,他對得仔細,沒留意月喜走了進來。 月喜將藥輕輕放在了桌上,小聲道:“張大夫說兄長的病一直不好,這次的藥要更苦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