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他還能說什么呢?早在他決定將此事說出來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其實只要他不開口這件事大可瞞著程琉青一輩子,將那段往事永遠的埋葬,然后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安慰每一次回想起這段往事的程琉青。 可今日程琉青的坦誠讓他察覺自己是分外的卑劣。 他因為對程琉青的愧疚而一直給予程琉青強烈而不可抗拒的愛,看似尊重他每一個選擇,可總在無形中逼迫他接受自己,讓他一直活在自己與他不對等的感情中,也是正是因為如此,才讓程琉青數次想要退卻想要掙脫。 如果程琉青無法回應他的愛,那他要的信任好像也并不那么重要了。 因為傅宴存知道,就算他今日不說,這樣下去往后的他們同樣會走向分崩離析。 夜風穿過他寬大的囚服,灌滿他的傷口,將他的身形吹得搖搖欲墜。 程琉青看著傅宴存緊閉的雙唇一時覺得自己無聊至極,他的眼眶干澀得快要出血,于是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抬手時看見了腕子上的手鐲,可視線也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 “這個還你?!?/br> 程琉青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拔下手鐲,接著將它毫不留情地砸向墻壁。 煙灰的玉鐲被堅硬的石壁砸得四分五裂前發出最后的悲鳴,在清脆的聲響后徹底沉寂,這只通透又金貴的鐲子就這樣在牢獄中草草地碎裂了。 在無數次用力之后程琉青都懷疑虎口快要被自己掐得出血了,于是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在一切失控之前他及時抽身離開了。 傅宴存無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因為只是維持他站著便已經讓他費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的眼前開始發白,他只感覺身體的血液快要順著傷口一同流走,他連想攔住程琉青離開的手都沒抬起來便像枯葉一般摔倒在地。 大牢的通道還是一樣的狹窄,空氣的血腥和惡臭讓他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翻涌的難受,程琉青扶著墻壁逃也似的往外跑去。 京城未停的雨就如利劍一般,在他跑出大牢的那一刻將他翻飛的衣袖和最后強裝的鎮定刺破。 雨水打在程琉青臉上讓他看起來好像哭過一樣,可程琉青知道,他從知道這一切到現在一滴淚也沒有流。 他呆愣地聽傅宴存說完,然后憤怒席卷了他,接著又冷靜地嘲諷,從始至終他都哭不出來。 如果得知摯愛之人欺騙了自己,會痛哭流淚會歇斯底里,是不會像他這樣的,看來自己真的沒有愛過他。 程琉青這么想著,只是沒等他彎起嘴角,喉嚨便傳來一股劇烈的涌動,他連忙俯下身干嘔,手指死死地摳在墻縫中,好讓自己不至于狼狽地跌倒在地。 五臟六腑仿佛都就被這股力量攪動,惡心的感覺翻滾著沖破了心臟,牽動著所有的感官一同墮入混沌之中。 這是比歇斯底里更痛苦的感覺。 程琉青的手指被粗礪的磚縫磨得出血,可他絲毫沒有感覺,他在倒懸的角度看滴落的雨飛回天空。 突然間雨停了,視線中闖入一雙黑色長靴。 傘面的拍擊聲讓程琉青回過神來,他動作緩慢地直起身子。 池樓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里的油紙傘遮住了程琉青整個身子。 “這么狼狽?” 池樓歪頭打量了程琉青一眼,伸手撥弄他貼在臉上打濕的發,“跟我走吧?!?/br> 程琉青偏頭躲開他的動作,啞聲道:“不必了?!?/br> “難不成你還想回傅府?” 聽見這兩個字程琉青胸中又是一陣難受,他咬著牙壓了下去,抬頭看著池樓,冷聲說道:“我去哪里與池指揮你并不相關?!?/br> 聞言池樓發出一聲嗤笑,他狹長的眼戲謔地盯著程琉青,轉了轉手里的傘,“你求我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br> 程琉青聽出池樓話里的譏諷,可他早就沒精力再同他在這雨中做無謂的糾纏。 一股無力的感覺瞬間侵襲了程琉青,他雙眼通紅地看著池樓,聲音疲憊不已,“勞池指揮你高抬貴手,我如今是真沒有力氣再陪你玩這樣無聊的把戲?!?/br> “把戲?” 池樓一把掐住程琉青的下頜,手里用足了力氣,迫使他抬頭看著自己。 程琉青費力地掰著池樓的手,他只覺得下頜快被池樓驚人的力氣捏碎了,可池樓不為所動,手上又用了力。 “我把聶舒放出出來,又引導你找到地契,還大發慈悲地讓你去見傅宴存,你現在跟我說這是把戲?” 池樓看著程琉青神情陰婺,漆黑的眼底涌動著無數狡猾的毒蛇。 “什…什么?” 池樓眼眸微瞇,像是害怕程琉青不懂一樣,逐漸靠近他用一如往日般熱切的嗓音說道:“如果不是我,你怎么會這么順利地拿到地契呢?” 嘈雜的雨聲讓池樓的話變得斷斷續續,程琉青將一字一句費力地組織起來,在聽懂的一剎那,一股刺骨的寒意席卷了他。 池樓翹了翹嘴角,滿意地看著程琉青臉上錯愕的神色,松手放開了他。 程琉青被突然放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趔趄,他看著池樓狹長的眼胸口再度劇烈的起伏起來,不同于干嘔的感覺,是心跳得快要沖破胸膛,背后的汗水和雨水早就交疊在了一起。 池樓看著程琉青像搖搖晃晃地站著,他打著傘又走近了一些,說出的話讓程琉青泛起一陣惡寒,“可是胸痹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