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第109章 一樁戰船私用的案子幾翻波折, 先是把身為都察院領頭的陳同濟, 然后牽出三皇子, 最后又變為陳同濟親子意圖用安寧縣主脅迫宋閣老, 被徐家人捉住一舉參上。 陳同濟在牢里認下所有罪行,說與三皇子無關, 甚至提到是三皇子勸說無果, 是他一意孤行。把三皇子的罪摘得干干凈凈。 明眼人都能懂得,陳同濟這是攬罪保兒子。 陳輝以為是能為父親做些什么,反倒最后連累了父親。 錦衣衛那里也給明德帝送回了查證的東西,跟著一同回京的還有吳沐川。 吳沐川見到明德帝第一句便是:“臣有罪?!?/br> 明德帝今日還未換下朝服, 天子冠冕威嚴。他居高臨下盯著跪地的臣子,突然笑了一聲:“你們見到朕都總是說,臣有罪,卻又從來不先說罪在哪里。朕的印象里,吳提督何嘗有罪,有功才是?!?/br> “陛下,臣罪在監守不善,亦罪在膽小怕事, 發現戰船私用一事受脅未敢逞稟。臣未能克已奉工,有愧于圣上?!?/br> 吳沐川字字都帶著愧,略帶悲戚的聲音在大殿內回響, 說罷,深深叩首,然后逞了一份賬本上去。 明德帝以為那賬目寫的內容應該是與陳同濟有關的, 結果居然是和他三兒子有關系! 帳目的最新日期是明德二十三年下旬,那應該就是船翻了后不久,那個時候吳沐川就發現事情了? 而且這賬上寫得明明白白,三皇子讓他去查沉船給了兩萬兩銀子,再有陳同濟要他隱瞞是給了四百兩銀子,還有三皇子親筆信。 明德帝是老子,哪里有老子認不出來兒子的字! 他氣得一拍御案:“吳沐川!” 帝王震怒,聲音洪亮,吳沐川磕頭說道:“陛下要如何問罪,臣都無異議。臣一家三十口人,老母親已快七十高齡,孫兒最小的不過半歲?;首拥钕峦谕?,兵部也有著他的勢力,臣于他來說就是螻蟻一只。臣為保家人,只能閉緊嘴吧?!?/br> “那你現在又敢拿出來了?!” “臣現在拿出來是因為陳同濟一口抵了所有的罪,這個時候,臣才能求陛下庇佑?!?/br> 吳沐川越說聲音越悲,頭貼著地,居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也是四五十歲當祖父的人了,在皇帝跟前哭得跟個孫子似的,明德帝也實在是動了惻隱之心。 不管吳沐川有幾分作戲,他心里明白,放在那樣的情況下,吳沐川斷然是不敢站出來的。就連他不也一直用迂回的戰術拖著日漸勢大的周家,太子外祖家不顯,除了宋霖這一干忠臣,太子處境也難過。 他壓了周侍郎近十年了,一直讓他在侍郎一職上,連調動都沒有辦法。 宋霖他們抖倒張閣老,是他心里就支持的,在一點點減掉三兒子的勢力。連他身為帝王,cao天下生殺大權,也得步步為營,就怕一不小心亂了朝綱,這個內憂外患的皇朝要崩潰瓦解。 吳沐川這樣的,又能怎么辦。 明德帝靠在椅子里出了會神,然后長嘆讓吳沐川平身:“你明兒就回去吧,此事朕知道了,但罰還是要罰的,罰你兩年俸祿?!?/br> 吳沐川是實打實的功臣,小懲大誡也算是護他周全了。 很快,吳沐川便出了宮門,抹了把臉上的淚,騎馬回到暫住的客棧。 不多時,變了裝的齊圳便來到他面前,笑著拱手恭喜道:“我們三爺讓我來給吳提督道一聲喜,已經聽到旨意了?!?/br> 明德帝轉頭就下了罰吳沐川監察不利的圣旨,并明確下令讓他明日即刻返回,語氣用詞都是責怪。 吳沐川聽著搖頭失笑:“你們三爺真是算得準,我這張老臉一哭,還真就哭掉了所有干系。那批流在市面上的洋玩意也盡數被陛下派錦衣衛收回,默不作聲連帶著給國庫增收了,深藏功與名啊?!?/br> 齊圳替自家爺謙虛了兩句,然后趁著中午人多雜鬧的時候離開。 而此時的詔獄卻是發生了大事,陳同濟晚上被老鼠咬了一口,早晨就發起熱來。他曾喊過錦衣衛給找郎中,但他已是戴罪之身,誰愿意理會,結果現在就不醒人事。 林家父子知道后一臉嚴肅來到陳同濟的勞里,發現人已經高熱到無知覺,而他身邊都是嘔吐物,還不時抽搐著。 父子倆對視一眼,稟告皇帝后請了太醫給看,太醫只是搖頭說救不回來了,頂多就是今晚的事情。 不過是一只老鼠,陳同濟一生榮光,結果死在老鼠身上。 宋霖去了牢里一趟,看著才剛清醒過來的陳同濟,攏著袖子面無表情地說:“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覺得你死了,你兒子就能過好?沒有崔家,卻還有我呢。你可不要忘記了,當年你兒子是怎么算計的卿卿,你知道我是個能忍的人,你死了,你說我還忍不忍?” 陳同濟一個哆嗦,喉嚨里發出絲絲的聲音,像破風箱一樣,顫顫巍巍地伸著手。眼里盡是乞求與悔恨。 宋霖拿著帕子捂著口鼻,來到他跟前彎腰說:“想要你兒子有命活也可以,你一生jian狡,你不可能不清楚是誰暗算你兒子。拿崔家的東西來換,我留他一條狗命,不然我就等著看他和你一樣,慘死在這詔獄中?!?/br> 宋霖平日做事都是溫吞無害的樣子,在世人眼里忠心勤懇,然而陳同濟知道,這個人最可怕的是不動聲色地殺人! 不動刀子不動槍,做的都是借刀殺人的事,手上干干凈凈,不見血。 這樣的人,心機才是最可怕的。 不然他是怎么步步做到閣老的。 陳同濟瞳孔不斷收縮著,抬著的手垂下去,放棄了最后的掙扎。他閉上眼,手指朝一個方向指了指,宋霖掃了一眼,轉身走向他指著的位置。 那是一個墻角,堆著稻草,若不是拔開草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墻縫里塞了小小的一塊布。 宋霖回身去桌子上拿了根筷子,又折斷,掰掉開裂的部份,將筷子變得細長才從墻縫里劃出來那塊布。 上面是用血書的一個地址,應該就是藏東西的地方了。 宋霖收好東西,并沒有再去看趟在凌亂稻草堆中的人,陳同濟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閉上眼。耳邊響起當年他遇上宋霖的那幕。 那時的宋霖在戶部,任著侍郎,身邊圍著一應官員,都對他堆著討好的笑。 那個時候他就想,他有朝一日也得讓這些人圍著他,討好的笑。 但他最后卻是凄慘下場,他依稀又聽到宋霖曾在他算計了親事后所說的話:“一個人初心不在了,只會下場凄涼?!?/br> 他的初心是什么。 在朝堂幾十年,看過太多的敗落,嘗過權利的滋味,陳同濟恍惚著,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了。 *** 天氣漸熱,初寧先前命人在院子里搭的葡萄架子早就爬滿了翠綠葉子,綠影斑駁成陰。她又命人在架子下做了石桌椅,放上井水浸過人鮮果,就是個納涼的好地方。 初寧這兩天傍晚時分都喜歡窩在下頭,汐楠點上驅蚊蟲的香,她一坐就能坐半個時辰,順帶等著徐硯家來。 徐硯踩著點家來,果然就看到小妻子懶懶倚在搬來的太師椅中,一手還拿著書。微風吹拂著她臉頰,黃昏的霞光籠著她,把她顯得再溫柔不過。 他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只得她的身影,還沒到她跟前,小姑娘就高興地丟開書,張開手等著自己去抱抱她。 “徐三叔,你回來了!” 她見著他總是很高興,滿心的歡喜。 徐硯一把就將人橫抱起來,小姑娘圈著他的脖子傻笑,還湊前去聞他身上的味道。 他失笑:“跑了一整天,要熏著你的?!?/br> “好像有點兒味道了?!?/br> 她誠實得很,皺著鼻子,逗得徐硯哈哈大笑。 院子里的丫鬟除了汐楠和綠裳,其他人都避回到后院去,徐硯向來不喜歡跟前圍著的人多。 小倆口親親熱熱地回到屋里,初寧已經讓人準備熱水,自己圍著他幫著換官服。 一本泛黃的書本就從他官袍袖子里掉了出來,徐硯先她一步把書拾起來。 初寧瞄了一眼,瞥到了女科兩個字。 女科。 徐三叔在看關于女子的醫書? 好端端的怎么在看這個。 她好奇想問,可是他已經把書放在柜子上,拉著她手給解中衣系帶。 指間傳來的熱源讓她臉紅了紅,伸手推了他一下,讓他自己去凈房里脫。 徐硯好笑,低頭含她的唇,聽到抬水進來的動靜才松開她,轉身去了凈房。 等他身影不見,初寧就彎腰將他的官袍拾好放進托盤里,抬頭便看到露出一角的醫書。 她想了想,還是踮著腳去把醫書拿了下來。 本就是隨后翻翻的,結果看到書里有夾了小紙條,再抽開來一看,發現上面是女子備孕生育相關的。 她看著看著便入了神,慢慢走到炕前坐下,一字一字的讀,連徐硯什么時候出來的沒注意。 “怎么看起這個了?!?/br> 他將書從她手里抽了出來。 初寧噯了聲音,伸著身子要去拿過來,他卻是挨著她坐下,沐浴過后的皂角香味便在她鼻端。 徐硯說:“看到哪兒了,嗯......女子胎孕佳期?!?/br> 初寧還在伸手去夠,她正看著呢。 他把她摟到懷里,拿手指指著一行字給她看:“早不宜,易難產?!?/br> 初寧盯著那一行字咬唇,知道這書其實是要給她看的吧。 徐硯用指尖去讓她松開牙關,好笑道:“卿卿,我們再緩緩吧,有你我就很知足了,孩子的事情晚幾年?!?/br> 晚幾年。 那她疼得死去活來,還用上那樣的香來逼他就犯是為了什么。 小姑娘臉都皺了成了一團,徐硯摸摸她的發,感激道:“卿卿,你全心全意對我,可我何嘗不是真心真意,怎么能讓你早早受生良之苦?!彼渤惺懿黄鹑f一。 初寧還沒有說話,徐硯又說道:“你想想岳父岳母,兩人也是近中年才有了你,莫不是你在嫌棄我年紀大了,要不中用了?” 他說著說著,眼角一挑,幾分風流。 初寧就紅著臉呸他一口,這人說著正經的卻又不正經起來,最后到底是點點頭,算是聽進去了。 徐硯心頭微寬,跟著她在燭下用晚飯。 晚上初寧卻又讓人把另一床被子收起來,她還是窩到他懷里睡覺,她覺得這樣最安心。 徐硯卻是苦笑,食髓知味,他覺得這日子更難挨了。 *** 陳同濟一案于次日就結了案。 陳同濟死于大牢,生前已作供述,三皇子受牽連,擇日啟程封地。明德帝還給三皇子兩大箱子獎賞當成是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