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初寧朝他展顏一笑,旋即很認真地和他就事論事:“爹爹,你在氣什么我知道,但徐三叔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他沒有哄我,也沒有騙我,是我......是我先喜歡徐三叔的!” 宋霖聽得險些要眼前一黑,焦急地要說什么,初寧卻是去握住他的手:“爹爹,從你獲罪開始,徐三叔為了我間接得罪了大伯家、潘家、陳家、任家還有魏家。試問一個人如此全心全意護著你,你難道就一點觸動也沒有嗎?” 宋霖沉默。 徐硯對女兒做的這些事,他從來沒否認,也不因為偏見而去抹掉。 初寧見他不說話,又微微一笑:“如若徐三叔真要哄騙我,何必要等你回來。你不在,他能完全就把我攏在身邊,這么淺薄的道理,爹爹一定比我懂?!?/br> 女兒句句都是為他辯駁,宋霖認舊冷著臉,初寧明白見好就收。 父親沒有生氣趕人,已經是他最后的底線了,總是要慢慢來。 說完這些,她也不多言,轉而去關切他身體,又把新帶來的被褥給他鋪好。 時間差不多了,初寧得離開,安成公主這個時候示意小姑娘先出去,自己來到宋霖跟前。 宋霜微垂著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成公主也不會管他想什么,只是輕聲說:“初寧的親事定得越早越好,上回老三就算計他,如果你出了這詔獄......惠娘若是知道你就是這么‘護著’初寧的,恐怕都不得安生?!?/br> 她也是點到即止,多余的一句不說。 說多了惹人嫌棄,還以為是給徐硯說情呢,讓他用那古板的腦袋自己去想吧。 宋霖在女兒離開后,仍舊是沉默地坐了許久,仿佛入定一般。 *** 初寧在清明這天到弘德寺去給娘親上香,帶了一籃子的玉蘭花,可是到了牌位跟前,發現已經有人來拜祭過。 牌位前放著兩籃的玉蘭花,香也是兩人份的,有三支燒了過半,有三支卻只燒了四份一。 后邊來的人應該剛離開不遠。 但是誰呢? 初寧四下打量,也沒有發現什么。 安成公主看著那兩份玉蘭若有所思。 其中一份她大概能猜到是姑母留在京城的心腹擺上的,那邊一份呢? 安成公主抿著唇,猜到徐硯。 是他不成? 初寧那頭已經擺好香燭,跪下給娘親請罪,又小聲絮絮叨叨說自己這些年的事情,說著說著連落淚了都不知道。 安成公主在邊上看著也難過,轉身出門,喊來守這個殿的小和尚問情況:“你看見來給宋夫人上香的都是什么樣的人嗎?” 那小和尚回憶著說:“一個是四十余歲的男子,很有精神,打扮應該是家仆或是護院一類的,長得很壯實。另一位是個年輕的貴公子,身如修竹,長得很俊俏?!?/br> 安成公主聞言覺得應該是徐硯不假了,徐硯那張臉可不是俊俏得很! 他居然臉皮厚成這樣,這就來拜祭‘岳母’了?!宋霖知道了,恐怕得吐血! 她也就沒再問,轉身回殿內。那小和尚本還想告訴她去年那人也來了,但是在她后邊來的,他守這個殿好幾年了。 可安成公主步子快,他見人走遠,就把脖子就縮回來,繼續守在殿外。 而此時朝中明德帝正打了個三司措手不及,要他們明日就提審宋霖。 三司的一眾人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說要為戰事推遲的也是明德帝,如今說要審的還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一位能佐證的將領也不在,他們要怎么審? 但皇帝開口,他們誰也沒敢反駁,只能縮著腦袋應是,退出來后就開始七嘴八舌商議明天要在哪里開堂。 錦衣衛指揮使林大老爺斜斜看他們一眼,說道:“人在我們詔獄,自然是在我們鎮撫司過堂,這樣也顯得你們三司公正不是?” 這話不但一語雙關,還實實在在扎了陳同濟和刑部眾人的心。 在鎮撫司里過審,他們確實沒有一丁點能暗箱cao作的機會,估計連審都要審得小心翼翼,對一個犯人得對跟親爹一樣! 不然這幫煞神肯定得覺得他們藐視錦衣衛的威嚴。 這可是皇帝親衛,錦衣衛的態度就是皇帝的態度。 閆閣老和宋大老爺倒是神色自若,陳同濟幾人只能呵呵地賠笑,附和著說就該這樣。 徐硯聽到突然要提審宋霖的事眼皮莫名重重一跳。 怎么感覺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初寧回到公主府后也得到這個消息,決定明天就是鎮撫司門口等著。 不想到了隔日,她才用過早飯,吳馨宜就來了,拉著她說:“我聽那個臭人說今日宋大人一案重審,我想你一定要去等著的,我陪你一塊兒?!?/br> 說罷,又朝她再深深福一禮。 “前些日子的事情都怪我,不是我貪嘴,也不會遇上那么危險的事情。我兄長把我禁足好久,今天好不容易才求了他讓我出來的,我帶了三十多個侍衛,讓他們把馬車圍得嚴嚴實實的。連蚊子都不叫靠近!” 吳馨宜信誓旦旦地指天賭誓,把初寧鬧得哭笑不得。 其實與她又有什么關系的,而且在鎮撫司門口,誰敢鬧事,那不是打皇帝的臉?! 然而到了鎮撫司那邊的側街后,初寧就發現馬車居然都要排到這里了,長長的一溜。 這些人都是在這里等消息的? 是與他爹爹交好,還是......初寧有著公主府的侍衛開道,一路看過去,發現那些馬車上有不少熟悉的徽記,她還發現了宋家的。 初寧把簾子撩開一些,正好這幾家人被讓往后挪,宋家馬車里坐著的人也撩開簾子。 正是她大伯母和她先前在上元節遇到的那個年輕大堂嫂。 潘氏看到初寧,跟貓看到耗子一樣,嚇得忙把簾子甩下,心頭怦怦跳。 心想怎么就遇到那個倒霉的,想著又怪起丈夫來—— 都怪丈夫來信,告訴她一定要親自過問宋霖重審的事,要是被他知道假借他人的手就要和她沒完。 潘氏自打上回因為娘家哥哥鬧的那一出,暗中得罪陳家,宋大老爺日子過得心驚膽顫,對她也就沒有那么客氣了。 潘氏還在氣惱,初寧那頭已經猜在想大伯來干嘛的,是來看熱鬧的嗎? 想著一撇嘴。 爹爹一定要洗清那些罪名,讓宋家人腸子都悔青了去! 小姑娘就那么心平氣靜地坐在馬車里等消息,鎮撫司大堂里宋霖已站在當場。錦衣衛先把徐硯上交到太子那份帳目拿出來,讓三司的人看一遍。 先前三司的人根本就沒看過這東西,輪到自己的時候,看得臉色十分精彩,特別是陳同濟。臉色是由青了白,白了青。 因為這份帳目其實他們也曾交給過錦衣衛一樣的,但那是在構陷太子的時候,把三皇子的名諱換成了太子的。 這一份與那份一字不錯,卻實實在在寫著三皇子的名字。 陳同濟驚得手腳發軟,林指揮使坐在正中,淡然的喝茶,只讓他們看個夠。 閆閣老再三比對之前的都察院上交的帳目,遲疑道:“這兩份東西筆跡都是一樣的,紙張上來看,似乎是后邊這份更顯得久一些。諸位看看,這樣一對比,是不是發現之前的帳目紙張新舊程度完全一致,而這新遞上來的新舊摻雜不一。之前那份像是一口氣寫出來似的?!?/br> 臨摹和謄寫過的人都知道,只有一氣呵成的字,紙張新舊才會統一。因為是一道寫出來的。 反倒新的這份才像是按著日期分了批次記錄了,更為真實。 林指揮使此時把茶隔下,不置與否,而是又讓人再逞了一份證據。 陳同濟額間已有了冷汗,沒敢抬袖子去擦,先著急把東西搶到自己眼前來看。 這一看,手里的幾張信和折子就吧嗒落在桌案上,勉力才把要從心底發出的咆哮壓下去。 ——這怎么可能??! 宋霖怎么可能幾年前就有所打算,還算準了??! 他的異樣叫其他人更好奇了,紛紛站起身圍到他桌案邊,一人一張紙和折子輪番地看。 看到最后,連閆閣老都回頭眼神極復雜地看宋霖,最后似乎是長舒氣說道:“指揮使,這第二份證據也表明了宋霖與戎守邊陲的將領通信并非私下干涉軍機?!?/br> 那幾封信上寫的是近三年前大同將領發過來向內閣匯報軍機的內容,內容為懷疑韃國有再戰之心,正在屯備糧草。 宋霖接到信便先回了信讓查實,同時是去了兩道信,一道就落在有心人手里私下聯系將領讓考慮邊防布兵的內容。而另一封是沒被人攔下,順利送到大同將領手里,讓再繼續調查,同時注意邊防布兵的情況,這邊也會稟明陛下,讓他們稍等圣斷。 從這兩封信時間上來看,是一前一后發出的。 有可能是宋霖先前寫的時候,落下了后面的那些話,然后懶得追回,直接又發去一封。左右是能同天到達。 又或者是......閆閣老對這后者猜則才是心驚的原因。又若者是宋霖故意設了陷阱在里頭,就是知道有人要對太子不利,宋霖早就準備豁出去,替太子擋了那一難。 然后再留好信件,什么時候韃國真的活動明顯,那么就是他平反之日! 這個未雨綢繆,閆閣老不知道該說什么。 林指揮使見當朝首輔都這么說,知道所有人也都看明白了,連一句話都沒有問宋霖,而是和眾人說道:“既然各位大人都看過了,也該明白陛下為何讓在鎮撫司過堂。如今戰事在前,陛下不想朝中多生事端,但宋大人受冤卻不能不平,所以大家還有什么想說的,就當著我的面說了,我也好回稟陛下?!?/br> 陳同濟坐在椅子里,手腳冰涼。 這些帳目上的人都在明德帝心里掛上號了,這些人都是三皇子黨,明德帝也明白當年誣蔑太子一事絕對是三皇子所為,所以......陳同濟看著上面周家大老爺的名字閉了閉眼。 他的那頁被徐硯用來警告他,早早就撕下來送過去給他了,相當于他是逃了一劫。 所以他現在要穩住,周家保不住就保不住了吧。 但他自己一定要保??! 其他人已經紛紛表示證據明明白白,還喊了幾聲皇上圣明。 陳同濟這才白著臉一同附和,徹底沒有一絲氣焰。 宋霖就站在臺下,從頭到尾都神色平靜。林指揮使寫了一份結案詞,上面只字沒提三皇子和那些涉案人員的名字,只說宋霖無貪墨,無通敵之罪,貪墨誣陷之人繼續追查。以此結案。 陳同濟顫抖著手蓋下都察院的章,看著林指揮使要帶宋霖一同去面圣。 宋霖回朝之事已定,而那些帳目上的名單......馬上就要有新的一輪述職,明德帝要換那些人,恐怕就是會借那個時候下手。 宋霖進了宮,初寧沒有等到父親,但卻等林大少爺帶來的喜訊,讓她直接就到皇城外去接人。等宋霖出來的時候,一切都會跟以前一樣了,而林大少爺也帶人去把宋府解封,并把先前抄家的帳目找出來。 既然平反,這抄家的帳也得給明德帝過目,東西可能都不在了,但明德帝會照著再曾新賞賜。 吳馨宜得知后抱著初寧又叫又笑,真心替她高興。 潘氏聽到這個消息,嚇得臉色慘白,叫下人快快把馬車駕離。 ——宋霖無罪,那么該要找他們麻煩了!她得把這事告訴丈夫! 宋霖那頭見了明德帝,一句委屈的話都沒有說,反倒在明德帝要他官復原職之后,聽到帝王說起如今最重要的戰事和分流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