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先前是因為小姑娘和三叔父寬大的袖袍遮擋,他才沒發現。 現在一看,這分明......分明是......有違禮法的親密! 徐立軒心頭再次像壓了顆大石頭,發悶,眼前也有些眩暈。 真是他想的那樣嗎? 三叔父他...... “怎么還站在這里?” 徐立軒思緒正一團亂麻,徐硯再側頭看去,見他還傻站著,語氣里就帶了絲不耐。 隨便闖進他的內室就算了,小姑娘還睡在這里,不懂回避了? 徐立軒聞聲一個激靈,對上三叔父那雙威嚴深邃的眼眸,里衣已經被冷汗滲個透。 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到憤怒,一種被背叛的憤怒。 徐立軒脊背挺得筆直,大膽又放肆地說道:“三叔父,我們在這里確實是不太方便?!?/br> 徐硯為小姑娘掖被子的手就一頓,視線再度輕飄飄的落在少年郎身上。 徐硯是機敏的,當然察覺到不對:“這就是你闖我寢室后該有的態度?”說著,不動聲色松開握著小姑娘的手。 徐立軒被說得一窒。 “徐三叔......”小姑娘此時低低喊了聲,手還在凌空抓了一下,卻什么都沒有抓到。 徐硯連帶把袖子也抽出來了。 小姑娘不滿地翻身,卻是抱住他的被子,還送到鼻端聞了聞,就那么抱著被子繼續睡。 徐立軒是首回親眼目睹初寧的依賴,就像個還在牙牙學語的孩童一樣,再單純不過。他先是一愣,心頭翻涌的怒意瞬間被澆滅。 所以他剛才看到的,都是初寧主動的? 而他的三叔父已經站起來徑直越過他。 徐硯轉過屏風,一束光正好斜斜照在他眉宇間,他順著望去。臨南的窗戶開著一條小縫,陽光正從縫隙中涌進來。 他再微微側頭,眼前光影交疊,自己映在青紗屏風上的影子無比清晰,還有架子床模糊的輪廓??吹阶詈?,他又神色無比平靜地把雙手攏進寬袖中,緩步往外走。 徐立軒雙腳像灌鉛一樣沉重,連忙跟上。 叔侄倆一前一后出了內室,徐硯吩咐汐楠她們:“你們到屋里照顧著,一會有話問你們?!?/br> 兩個丫鬟應是,腳下悄無聲息地進了屋。 徐硯又一抬袖子:“坐?!苯o侄兒指了指下手的椅子,自己已先落座。 徐立軒還在反復思考自己的猜想,但比剛才卻是冷靜不少。少年郎躊躇著再度去窺探三叔父的神色,發現對方神色風輕云淡,是慣來的內斂。 徐立軒免不得一陣喪氣,他又怎么可能看透三叔父在想什么! “慌慌張張的做什么?!?/br> 問話聲從他上頭飄下來,徐立軒嗓子發緊,好半會才回道:“是聽說初寧meimei回來,說好小住幾天,結果才半日,所以侄兒有些擔心?!痹僖矝]有了剛才放肆的氣勢。 “下回莫要亂闖,也好在我沒娶親,娶親了你也這樣不成?!毙斐帯怼寺?,語氣略嚴肅。徐立軒忙說道:“是侄兒有失分寸?!?/br> 說罷,他又張了張嘴,猜想三叔父對初寧有私情的事卡在嗓子眼,想詢問確認又不能夠。 現在細細地想,如若三叔父有私情,被自己撞見該慌亂才對。 可三叔父在他面前表現得太淡定了。 真要說私情,除了握住小姑娘的手,其它也不能說明什么。何況三叔父連走路都是牽著小姑娘的手,初寧對三叔父的依賴,他也看得分明,事情真的未必是他猜測那樣。 但如果是他猜對了呢? 徐立軒感覺自己就像在烈火油烹里,不安到極點。 “這兩日我想了想,你是要在年節前趕回京的,住到十月底,我就派人送你回京?!?/br> “三、三叔父?!”徐立軒聽到回京,著急地看過去。 徐硯依舊神色淡淡地道:“怎么?你不是和長輩說會在這個時間前趕回家的?” “是、是說過?!?/br> “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你既然答應歸期,那就要做到君子一諾,言出必行,不要叫家里為你擔憂。再晚,遇到下雪的地方,河道也會不通,車馬也有危險。十月底已經是最晚的時間?!?/br> “三叔父,如若侄兒說不想回京呢?” 徐立軒站起來,話里帶了負氣。 為什么三叔父要趕自己回去,難道還是怕自己發現什么?! 徐硯對他的作態嗤笑一聲:“那你就在這里呆著,我今年會帶初寧回京一趟。我準備向工部遞告假條,回京探親,只是時間定不下來,未必能與你同程。你要留下,你就留下,左右府里餓不著你?!?/br> 立在堂中的徐立軒臉上霎時火辣辣,仿佛自己赤條條,什么心思都逃不過三叔父的一雙眼。 而且三叔父顯得再坦蕩不過,他即便懷疑,也無從懷疑。 最后,徐立軒只能剪斷千頭萬緒,朝高坐上的三叔父揖一禮:“侄兒聽從安排?!?/br> 只要三叔父是有那樣的心思,剩下的日子里他肯定也能分辯。三叔父和小姑娘差著一輩,又是友人之女,該不會做出這種被人詬病的事才對,不然三叔父的仕途...... 徐立軒到底將懷疑壓了下去,徐硯望著少年走遠的身影,眉目清冷。 他這個侄兒怕是猜到什么了,可猜到了又如何? 徐硯又是笑一聲,嘴角微微上揚,分明是輕狂的心思,卻在他無畏的神色中顯得倜儻不羈。 在徐立軒走后,徐硯回到內室,坐在靠窗的炕上,盤腿問汐楠和綠裳魏家的事。 汐楠也說不太清楚,回憶著隱約聽到的那些話:“是老太太說了聲什么‘你與你娘親一般,’然后是白眼狼什么的。奴婢被遣在外頭,聽到這兩句,還是因為老太太似乎發怒,說得極重?!?/br> 綠裳聞言面色就有幾分古怪,徐硯目光瞬間沉了下去。 魏家老太太究竟為什么對小姑娘和她娘親那么大的敵意。 “當年你們夫人為何和魏家聯系漸少,你知道嗎?” 汐楠抿抿唇,躊躇著說:“多半是因為夫人沒應承讓姐妹嫁過來當續弦?!?/br> “不知所謂!”徐硯不齒地罵一聲。 這種因為本家女福薄,就想著再讓別的女兒去攀住女婿家的作法,慣來叫人輕看。除非嫁女的那家與夫家地位相當,雙方得利,你情我愿就算了,魏家這種和狗皮膏藥有什么區別?! 汐楠說:“當年我還很小,都是后來聽老子娘說了一嘴,聽說魏家很早就想讓別的女兒進門,好為老爺生兒育女?!?/br> 徐硯便想到宋霖中年得女。 這事恐怕是宋霖不愿意,不然早早就納妾了,又哪里還有夫人去世,守到現在。 魏老太太因此就疏遠嫡長女?! 這老太太簡直目光短淺! 徐硯想了想說:“罷了,以后魏家的人再來尋你們姑娘,直接讓護衛擋下,我也會交待下去?!?/br> 有他在背后為小姑娘撐腰,料魏家人也不敢再做出什么過份的事來。 汐楠和綠裳只心疼自家姑娘,怎么盡是這些糟心的親戚。 結果,下午魏大老爺兩兄弟就火急火燎來到無名居,當然是被攔在了門口,連大門門檻都沒讓他們邁進來。 這府邸到底是安成公主的,被人攔來了,兄弟倆再焦急也沒敢硬闖,只能嘆著氣離開。 徐硯上門直接就闖到后院帶走人的事,很快也傳遍魏家。 魏二姑娘在娘親跟前,心有余悸:“您沒見著那徐三老爺的臉色,明明是個俊雅的人,眼神卻冷得嚇得人?!?/br> 魏大太太|安撫女兒說:“并不是對我們來的,你也不要對外頭亂說,知道嗎?” 其實事后她有讓人去婆母那里打探,卻什么都沒有探聽到。 魏二姑娘點點頭,神色有幾分害怕地擠著娘親手臂:“娘,在表妹離開后,我聽到祖母罵她野種?!?/br> 一只手當即就緊緊捂住她的嘴,魏大太太心都要被她嚇出來了。 “我的小祖宗,你什么都沒有聽到!聽到了嗎?什么都沒有聽到!” 娘親緊張的神色讓魏二姑娘更加害怕了,瑟縮著不斷點頭,魏大太太才放開手去摟住她,沉默了許久。 魏大老爺從無名居受挫回來,魏大太太忙把從家里還有女兒嘴里知道的話告訴他,魏大老爺怔然許久,終于一把摔了茶杯。 在滿地狼藉中,他怒不可遏:“娘親她究竟要做什么!把初寧喊來,又把人氣走!她究竟知不知道那邊可能時刻盯著我們,她怎么還能罵出那種話來!真是要魏家萬劫不復了,她老人家心里那口氣才能算消停!” “老爺您消消氣,母親恐怕也是一時氣極,糊涂了。您注意身體才是?!?/br> 妻子在邊上柔聲安撫,暴躁的魏大老爺頹然坐在椅子里,手也無力垂搭在扶手上。長嘆道:“初寧住在無名居,分明是和那頭有聯系的,那處最早就是......” 話到一半又嘎然而止,觸碰到秘事的重要點,魏大老爺沒說下去,心里想著明兒他到衙門去見見徐硯。 起碼他要見到初寧,才能安心。 下午初寧醒來后,發現徐硯又回了衙門,索性就在他屋里坐著看書,順手把他的羅漢松剪了枝。 徐硯回來的時候就見到自己昨兒才剪過的羅漢松禿了塊,小姑娘還高興地拉著他說:“徐三叔,您瞧,我修的好不好。探出來的太長了,沒有這樣齊整好看?!?/br> 徐硯忍住心疼,心不由衷地夸她:“我們卿卿還有這般手藝,不錯,不錯?!?/br> “那我下回再給您院子里其它的修一修?!?/br> 徐硯嘴角一抽,恨不得收回之前的話。 可轉念想想,只要她高興,把她當祖宗供著都使得,也不過幾盆花花草草。她要辣手摧草就摧吧,大不了再多買幾盆。 到了晚上,徐硯把徐立軒也喊過來一起用飯。 徐立軒回到院子后,翻來覆去地想三叔父愛慕初寧的事有無可能,晚上再看到兩人一切正常,三叔父表現頂多是寵溺過了些。他心頭終于微寬,神色也輕松許多。 徐硯將一切看在眼里,反倒越發從容,該怎么寵小姑娘還怎么寵。給她夾了滿滿一碟子愛吃的菜,神色溫柔地聽她說話。 至于今兒她在魏家受了什么委屈,他只字沒問。 小姑娘不是沒主見的人,她愿意說的時候她就會說,他何必主動去揭她傷疤,再難過一回。 然而昨天才被吩咐賣房子的齊圳,今天又收到自家三爺的新令,房子先不賣了,但要翻新,還必須是年前。 這朝令夕改的速度,讓他對自己的無所不能也要懷疑了。 次日,魏大老爺果然去衙門見徐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