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 39

    許沐剛問完, 何阿姨稍稍側了一下身子, 她立馬看見坐在客廳的柳飄飄，許沐身體僵了一下，何阿姨已經拉著她的手進了屋。

    何益昭正好從廚房出來, 他一向穿著素凈，卻挺拔高大，濃眉下的雙眼炯炯有神，像是常年沁潤在陽光下，溫暖的讓人挪不開視線。

    看見許沐后露出笑意：“我媽說你今天回來, 我也是才知道, 你身體怎么樣了？”

    許沐不太自然的扯了扯嘴角：“好多了?！?/br>
    何阿姨拉著許沐說：“洗手吃飯吧，來幫我端菜?！?/br>
    柳飄飄立馬從沙發上站起來：“阿姨，我也來幫忙吧?！?/br>
    何阿姨露出客氣的微笑：“不用了, 你是客人你坐著吧, 我讓沐沐幫忙就行?！?/br>
    說話間, 何阿姨一直緊緊攥著許沐的手腕不曾松開，讓許沐感覺到些許反常。

    進了廚房后，何阿姨才松開許沐說道：“阿昭說今天要帶她回來，你何叔叔這兩天又出差不在家, 我只能喊你回來?！?/br>
    何阿姨背對著許沐把菜盛進盤子里，說話也有些讓許沐摸不著頭腦，不過許沐還是洗了手把菜端出去，何益昭也正好進廚房，順手從許沐手上接過菜：“我來吧?！?/br>
    然后壓低聲音問許沐：“我媽說什么了？”

    許沐攤攤手表示沒什么, 何益昭便端著菜出去了。

    吃飯的時候，四人圍著長桌，何益昭和柳飄飄坐在一起，許沐和何阿姨坐在對面。

    一坐下來何阿姨就跟柳飄飄不存在似的，不停招呼許沐吃菜，還問許沐最近在南城怎么樣云云，許沐也感覺有些尷尬，抬頭看了何益昭一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何阿姨有意無意的冷落，讓何益昭也有些不自在，只能自己夾菜給柳飄飄，開了話頭：“媽，小飄買了套護膚品給你，說用著挺好的?！?/br>
    何阿姨不咸不淡的說：“看來是覺得我老了，不中看，需要多用護膚品才能入得了眼？”

    許沐一口青菜卡在喉嚨不上不下的，猛然抬頭和何益昭對視一眼。

    何阿姨出生在書香門第，后來又是小學老師，許沐以前看過何阿姨年輕時的照片，可以說她從年輕時就有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感覺，不是那種乍看之下很驚艷的類型，但絕對是越看越耐看的模樣，而且，正因為她的知書達理，秀外慧中的溫和性子，幾十年來在周圍鄰里間的口碑都是沒話說。

    許沐從來沒有聽過何阿姨說出如此不得體，讓人下不來臺的話，何益昭亦是愣了一瞬，很快打了圓場：“媽，你這話說的，小飄不是第一次來看你，表表心意嘛?！?/br>
    柳飄飄此時有些委屈的瞥了眼何益昭，抬頭對何阿姨說：“第一次正式見您，不知道您喜歡什么，要是阿姨介意，我下次換別的?！?/br>
    何阿姨見到柳飄飄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眼里閃過一絲厭煩轉頭對何益昭說：“你現在租的房子離許沐她們學校遠不遠？要是不遠，過兩天我和你許叔叔商量一下，不行這學期讓沐沐搬去你那住，省得沐沐跟那么多人擠在宿舍，住的也不寬敞?！?/br>
    何益昭余光掃了眼柳飄飄，柳飄飄低下頭沒說話，許沐有些尷尬的插到：“不太方便吧，我住在學校挺好的?！?/br>
    何阿姨立馬接道：“什么方不方便的，你跟阿昭還有什么不方便的，兩人從小在一起，誰有你們感情好，要我看，你們兩誰也拆不散?！?/br>
    許沐感到一陣難堪，臉都憋紅了，卻忽然感覺桌子底下的何阿姨緊緊握住她的手。

    那一刻，許沐心里有絲動容，她喜歡何益昭這件事，雖然她從來沒有說過，但是何阿姨從小拿她開玩笑，多少心里是有數的，此時更是想讓許沐吃下一顆定心丸。

    雖然許沐知道何阿姨向著自己，但在這件事上，既然何益昭已經和柳飄飄在一起，她清楚自己無法再參雜進來，加上她現在的情況也根本不可能。

    看著何益昭有些為難的神情，許沐咬咬牙下定決心輕輕抽出手對何阿姨說：“那個，我的確不太方便搬去和阿昭哥哥住，因為，因為我交男朋友了?！?/br>
    何阿姨聽到這話后，眼中的震驚和難過讓許沐有點不忍直視，何益昭有些感激的看著許沐。

    何阿姨似是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一樣，站起身走進廚房，誰都沒料到何阿姨反應竟會如此強烈，按理說以何阿姨的性格不至于此，許沐和何益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對視一眼后，許沐說：“你去看看??！”

    何益昭轉頭對柳飄飄說：“你坐一會?！?/br>
    然后就走進廚房。

    寂靜的客廳只剩下柳飄飄和許沐，飯是自然吃不成了，不過柳飄飄臉上倒并沒有露出男方家長反對而難過的神色，反而給許沐感覺，她嘴角似是含著一抹諷刺。

    柳飄飄緩緩拉開椅子，漫不經心的環視著客廳，然后踱步到電視柜前，那里放了一排相框，是何阿姨家的家庭合影，其中一張照片是何叔叔摟著何阿姨站在海邊照的。

    許沐還記得那是她初二那年暑假，何叔叔帶全家去青島海邊度假，把許沐也帶了去，那時何叔叔為了去旅行買的新相機，許沐感覺新鮮一直搶著要帶他們拍照，那張照片就是出自許沐的手。

    此時，柳飄飄纖細的手指拿起那個相框，擰眉看了一眼，隨后不屑的扔回電視柜上。

    就在這時，廚房里似乎傳出了爭吵聲，柳飄飄轉身，和許沐同時朝廚房看去。

    何阿姨的聲音立即提高幾個分貝傳了出來：“她休想進我們何家門，我告訴你，我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除非你不認我這個媽！”

    “媽！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小飄哪里不好！”

    何阿姨冷笑道：“我能害了你嗎？”

    許沐這時朝柳飄飄看去，她手撐在電視柜上，站姿隨意，按理說，第一次正式見男方家長，被弄得如此難堪，應該羞愧無比，或者最起碼會感到尷尬。

    但奇怪的是許沐沒有從柳飄飄臉上看到絲毫的不自然，相反，她就像在聽何阿姨說別人一樣毫不在意。

    感覺到許沐在看她，柳飄飄緩緩收回視線也朝許沐看去，隨后嘴角勾起一種捉摸不透的笑容，看得許沐竟然有些發毛。

    柳飄飄放下雙臂緩緩朝許沐走去，直到走到桌前傾過身子對許沐低聲道：“他媽反對又怎樣，心長在益昭身上，她越反對，她兒子就會離她越遠?！?/br>
    許沐瞳孔極具收縮，牢牢盯著柳飄飄：“你想干嘛？”

    柳飄飄直起身子，食指鉤住自己的包袋往肩上一背：“不想干嘛，拿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br>
    說完便轉身往大門走去。

    許沐眼睜睜看著柳飄飄走到門口，穿上鞋，然后打開門，緊接著大門發出“砰”得一聲，何益昭的身影飛快從廚房出來，從許沐眼前一晃而過沖出門去！

    隨后何阿姨也慌慌張張跟了出來，往門口掃了一眼，當即臉色變得十分復雜，慌忙走到許沐面前，一把抓住許沐的手，此時許沐感覺何阿姨的手腕竟然有些顫抖，眼里也都是懼怕的神色，許沐從沒看過何阿姨如此失態的模樣。

    焦急的對許沐說：“沐沐，快，跟出去把阿昭喊回來！”

    許沐漸漸皺起眉：“這…”

    何阿姨死命抓住許沐眼神堅毅：“你喜歡阿昭是不是？”

    許沐怔了一瞬，何阿姨接著說：“如果你喜歡阿昭，何阿姨無論如何也會幫你！就算你不喜歡阿昭，看在你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你不能不管他！”

    何阿姨似乎是哽咽了一下：“我來不急跟你細說，如果你覺得何阿姨這些年待你不薄，你幫我去把他追回來！阿昭從小最護你，我的話他不聽，你去他一定會顧及你！算何阿姨求你！”

    手腕的力道傳進許沐心中，剎那間，腦中穿梭了很多畫面，何阿姨到學校幫她和老師周旋，與馬明枝對峙，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從來都是默默無聞的付出，甚至和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卻從來沒對許沐索求任何回報！

    這是何阿姨第一次放低姿態來求她！她不理解何阿姨為什么這么討厭柳飄飄！

    但柳飄飄的確也給許沐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她皺起眉拍了拍何阿姨：“我去看看！但是，有些事情我也不好干涉，只能…盡量！”

    何阿姨重重點點頭：“快去！”

    夜色無邊的籠罩過來，掠過的飛蟲像地獄的幽魂漫無目的的撞在路燈上，恍恍惚惚，燈影交錯。

    空氣悶得像是有一場暴雨即將來襲，壓得許沐似是要喘不上氣。

    她步履開始有些飄忽，沿著家門口的石道找尋那道熟悉的身影，有老人扇著扇子乘涼，有小孩騎著滑板車，有大媽跟著音樂在跳廣場舞。

    這條長長的石道她走了整整21年。

    從前下雨天，石道上總是滿地癩蛤.蟆亂跳，許沐最怕癩蛤.蟆，何益昭就背著她走，一走就是10年。

    石道盡頭是個涼亭，何益昭每次都會把她背到涼亭才放她下來對她說：“到了，膽小鬼！”

    她則會趁何益昭不注意跳起來彈他腦門，再讓何益昭追著她滿涼亭的跑…

    而今晚，當許沐獨自穿過長長的石道，涼亭里依然佇立著那道陪伴了她十幾年的人影，不知不覺他已經從一個小男孩變成了一個大男人，只不過，他雙手緊緊抓住的是另一個女人…

    第40章 chapter 40

    許沐的腳步漸漸變緩, 涼亭里的一幕, 明明就是一對鬧別扭的情侶，而她，于他們來說只是一個外人。

    這樣的她, 根本不知道如何走到他們面前，讓阿昭哥哥跟她回家，而讓許沐更無法理解的是。

    剛才明明一臉淡漠情緒克制的柳飄飄，此時卻激動的仰頭望著何益昭，滿臉悲傷過度的樣子, 就像被人狠狠傷害過, 看得連許沐都覺得可憐。

    何益昭想去抱她，柳飄飄卻痛苦的不停后退，眼里全是滿滿的傷痛, 對何益昭哭道：“你媽喊許沐回來的用意還不夠明顯嗎？益昭, 我不是傻子,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么一個個都喜歡她，都護著她，就因為她小嗎？

    所以就可以為所欲為的刪掉當年那條短信？當一切都不存在？”

    何益昭有些震驚的看著柳飄飄，柳飄飄抬手抹去眼淚, 微風吹起她的長發，讓她看上去單薄的仿佛隨時被吹走的柳葉。

    “你怕我對她有想法，瞞著我，不告訴我，你以為我就不知道嗎？

    益昭, 你會不理我嗎？你會明知道我要出國，還不來見我一面嗎？

    你不會的，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也只有你根本沒有看到那條短信。

    現在我回來了，就站在你面前，想和你好好走下去，可是她又出現了，你難道還想讓她再拆散我們一次嗎？”

    許沐慌亂的倒退了一步，踢到了石道邊上突出的鵝暖石，重心不穩身體往右傾斜，跌到了花壇里，她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卻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猛然的驚嚇讓她小腹傳來絲絲隱約的疼痛，她渾身狼狽的穩住身體卻再也不敢往前一步！

    她看見何益昭眼里也全是痛苦的神色，深情的凝視著柳飄飄：“從前沐沐小，她自小沒了媽，她爸不太關心她，她對我很依賴，自然而然也會產生那種占有心理，她本心不壞，只是那時小不懂事?！?/br>
    柳飄飄眸含淚意的眼睛帶著凄楚的笑意：“不懂事？不是誰都可以用不懂事三個字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她現在成年了吧？懂事了吧？我就問你，你還打算讓她橫在我們中間多久？”

    許沐輕輕揉著小腹，卻感覺自己放在小腹上的手微微顫抖，她躲在樹椏后面一瞬不瞬的看著何益昭。

    他的背影糾結的讓許沐心疼，她從前只知道自己喜歡何益昭，卻從來沒想過她的喜歡有一天會成為何益昭的負擔，讓他如此為難。

    柳飄飄沒有給何益昭喘息的機會，逼近一步看著他：“益昭，你必須在我和她之間做出選擇，否則你媽也會逼你做出選擇！”

    許沐忽然很怕聽到那個答案，她下意識轉過身匆匆往回走，然而何益昭的聲音還是透過風，穿過樹椏，鉆進了她的耳中。

    她聽見他說：“我愛的是你，要過一輩子的人也是你，我會和沐沐保持距離…”

    許沐的腳步頓了一下，便加快了步子，這短短的石道，從小到大，她走了無數次，卻依然走的磕磕絆絆，渾身像灌了鉛一樣重，短短的石道似乎變得十分冗長。

    許沐沒有因為何益昭的劃清界限而哭，她只是看上去眼神有些空洞，步子有些凌亂。

    不知不覺走到了家門口，她無法回去面對何阿姨，她無法告訴何阿姨她沒辦法幫她拉回何益昭，在這段關系中，許沐忽然覺得很累，累到不想回頭。

    氣壓又低了些，大片大片的蜻蜓盤旋在半空中，許沐掏出鑰匙，想回家。

    然而大門擰了好幾次都打不開，門似乎是從里面被鎖住了。

    許沐的小腹又傳來隱隱的疼痛，她退后幾步，朝客廳的窗戶看去，家里關著燈，她便扯著嗓子喊道：“許雅，許…”

    才喊到第二聲，卻赫然看見許雅就站在客廳的窗簾后面，用一種冷到極致的眼神盯著她。

    許沐愣了一瞬對她說：“你開個門?！?/br>
    許雅卻依然站著沒動，似是沒聽見許沐說話一樣，很快便轉過身，許沐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音，許雅似乎是直接回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