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天色越來越暗,一道響雷過后,殷本木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還沒說幾句,就是一陣“喂”,那邊似乎斷了線,再打去電話卻如何也打不通了。 殷本木臉色開始不對勁,大家都不再出聲朝他看來,他驀的抬頭皺眉說道:“王好失蹤了!” 王好早上本來和另外兩個男的一個女的,一行四人一起出去,據另外三個人在電話里斷斷續續的說,回來的路上大家在古道邊上拍夕陽,四散站開,各自找角度,都沒太在意,走的時候才發現少了一個人,打王好電話卻怎么也打不通! 殷本木二話不說打聽了下古道的位置,背上背包就準備往山里趕,何益昭和另外一個白天路過古道的男生主動說陪他一起去。 許沐趕緊從包里扯出隨身攜帶的小手電筒遞給何益昭,這時柳飄飄也走過來焦急的說:“注意安全?!?/br> 他點點頭:“放心?!?/br> 然后就隨殷本木他們消失在夜色中。 自從三人走后,院中已然沒了剛才歡快的氛圍,大家臉上都掛著擔憂的神色,大地歸于一面黑暗,雖然都爬了一天山,但誰也沒有心思進去休息。 不知道誰先開的口,說白天爬山的時候看到半山腰有個小道,本來想翻過圍欄到小道那頭看看,正巧碰上一個當地村民挑著扁擔,讓他不要往里面去,說里面是亂葬崗,附近村民買不起公墓的,一般都把人葬在里面,進去碰見臟東西就出不來了。 許沐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夜色漸濃,溫度驟降,院中突然起了一陣大風,刮得周圍樹枝亂顫,許沐昨天帶來的薄外套今早倒是突然找不到了,只能縮縮膀子。 坐她不遠處的兩個女生當時臉色就變了,面面相覷后,其中一個女生探過身子插道:“我們剛才一直不敢說,我和楊丹回來的路上,不知道怎么搞的,那段路突然一個游客都沒有,陰風陣陣的,我們兩個怕太陽下山就越走越快,后來身后有腳步聲,嚇得我們趕緊回頭,看見兩個大媽,我們就說跟著這兩個大媽壯壯膽子,結果剛拐過一個樓梯兩大媽就不見了?!?/br> 說著坐她旁邊的楊丹附和道:“真的真的,下山就那一條路,那兩個大媽走得再快也不能跑啊,而且我們兩個也不慢啊,真的就不見了,后來我們給嚇的幾乎是跑下山的?!?/br> 此話一出,大家臉上都露出驚恐的表情,許沐本來一個人搬著小板凳坐在院門口,聽完后挪著凳子往大樹那移了移,卻正好聽見身后傳來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怕了?” 她回頭對上宋覃珀色的眸子,泛著淡淡笑意,似乎有點嘲笑的意味,讓許沐咬咬牙:“廢話,你不怕鬼嗎?” 宋覃雙手撐在腦后,半躺在竹椅上,茶褐色的眸子悠悠望著漆黑的夜空,唇角勾起些許嘲弄:“怕?我的詞典里沒這個字?!?/br> 許沐白眼一翻,心說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風似乎越來越大,許沐肩上突然多了一件外套,她還未反應過來,宋覃已經坐起身湊到她耳邊:“你罵我?我能聽見?!?/br> 許沐心頭一驚,只感覺到耳邊一陣溫熱的呼吸,讓她臉頰發燙,她側過頭去,看見宋覃把短袖外套脫下來后,自己就穿了件黑色緊身背心,健碩的右臂膀上居然還有個紋身,讓許沐愣住。 她不自覺湊過去看了看,是一排很復雜的,像是符號之類的黑色紋身,不禁好奇道:“這是什么圖案?你什么時候紋的???” 宋覃伸出食指推開許沐都快貼上來的腦門輕描淡寫的說:“十五歲?!?/br> 夜色朦朧下的槐樹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幾縷微光順著樹葉溜了下來,隔在許沐和宋覃之間,影影綽綽,似乎許沐認識宋覃以來一直跟打仗一樣,不停在應付各種各樣cao蛋的事,還從未如此近距離細細觀察他。 她發現宋覃哪怕是這樣隨意的坐在椅子上,渾身也散發著一種精悍之氣,英雋的輪廓有種超越他這個年齡的沉靜,許沐一直以為像宋覃這樣的學霸,應該家教森嚴,然而事實證明,宋覃總是讓她大跌眼鏡,她第一次覺得宋覃是個有故事的人,透著讓人無法猜透的神秘感。 只是山中晚上不比外面,到底有些冷意。 許沐對他說:“你要不要進去套件衣服?” 宋覃無奈道:“我衣服被人偷了?!?/br> “???”剛驚訝完,許沐忽而聽見院外有了動靜,所有人都朝外面迎去。 她也焦急的站起身,看見遠處一道手電光,緊接和王好走失的那三人加上殷本木和另外一個同去的男生出現在不遠處,但并沒有看見何益昭。 許沐立馬迎上殷本木:“阿昭哥哥呢?” 殷本木這時也沒了往常吊兒郎當的樣子,面色嚴肅的說:“他沒回來?” 這時眾人都感覺到情況不對! 原來殷本木,何益昭他們三人沿著古道去和另外三個人匯合,想看看路上能不能碰到王好,結果一直和另外三人碰到面也沒能看見王好,也就是王好很有可能進了山中的無人區! 山里全是密集的叢林,沒有人工開鑿的痕跡,他們幾人根本不可能冒然進山,就合計著沿著古道大聲呼喊王好的名字,看有沒有可能收到回應。 后來半道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何益昭突然掉頭往回走,等他們想去找他的時候,其中一個女生說老聽到什么“嘶嘶嘶”的聲音,他們拿手電往山巖上一照,密密麻麻的蛇從巖壁邊上的藤蔓向他們游來! 當下那情況,幾人回憶起來均臉色慘白,長到這么大沒見過如此恐怖的場景! 根本顧不得回頭找人,幾人拔腿就跑沿著古道跌跌撞撞下了山,一路趕回來,就想著會不會何益昭從其他路回來了,然而事實卻讓所有人大驚失色! 此時已經半夜,距離王好失蹤已有幾個小時。 許沐當時腦袋一嗡,滿心焦急的就往院外走去,被殷本木一把拉?。骸叭ツ??” “我要去找阿昭,他萬一有事怎么辦?” 殷本木面向眾人說:“三子,你趕緊報警,現在大家都不要進山,我不能讓這里再少人!” 許沐狠狠甩開殷本木低吼道:“你的意思是,讓大家坐在這等警察?先不說進山這條路要開多長時間的車,萬一阿昭或者王好真遇上危險,你認為他們能等得了幾個小時?” 許沐剛說完,天際中忽然閃過一道雷電,照得所有人臉色森白,緊接著就是“轟”得一陣雷聲。 殷本木眸色沉沉的盯著許沐:“我和你一樣擔心,但現在這種情況,上去就有可能送死,你問問誰還愿意往上跑?” 許沐猛然回首死死盯著一院子的人,院里前所未有的寂靜,就連一向熱心的幾個大男生此時都不敢再站出來! 許沐雙拳緊握,猛地轉過身狠聲說道:“我自己去!” 這下殷本木也怒了,一步擋在許沐面前居高臨下的逼視著她:“你認為我會給你去嗎?你連路都不一定能摸清,況且現在夏天,山里除了蛇,還不知道有些什么!沐沐!不要胡鬧!” 許沐抬起手一把死死抓住殷本木胸前的衣襟,目露兇光:“胡鬧?阿昭的命就是我的命!他為什么會來這里?要是他出意外,你認為我能好好活著?” 殷本木怔然的看著面前矮自己一截的女人,他從來沒有在許沐身上看到如此勢不可擋的氣場,仿佛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須要去闖! 一院子鴉雀無聲,氣氛安靜得詭異! 只有一個人在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時,已經彎腰將工裝褲的褲腳塞進登山鞋里,接過旁邊人的手電叼在嘴上,將黑色背心往褲子里一塞,轉動了下手中的手電緩緩道:“我去?!?/br> “唰”得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調轉過來,許沐不可置信的看著宋覃,他將手中的手電拋到空中再穩穩接住,一步步朝許沐走來,路過她身邊時傾身在她耳邊說了句:“給我好好待著?!?/br> 然后便從殷本木身旁擦肩而過,頭也不回的隱沒在黑夜之中… 第18章 chapter 18 宋覃這一走很快也音訊全無, 在這段漫長的等待里, 殷本木聯系駐山景區的工作人員,據工作人員說夏天山里有蛇也是常事,但從來沒聽說過像他們遇見的那種情況, 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報了警后又聯系了消防人員,等待的過程變得無比漫長… 一些男同學隨景區工作人員在大山附近搜救,女同學集體待在民宿等消息,天空中不時有閃電劃過,許沐始終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手心全是汗, 似乎閉上眼都是何益昭清俊的輪廓。 她記得那時候她上小學三年級,許爸和許沐說以后馬明枝和許雅就是我們家人,許爸讓許沐喊馬明枝mama, 可是許沐腦中卻全是自己mama臨走前那期盼的眼神, 她無法喊出口, 便一直叫阿姨,馬明枝面上并沒有什么不悅。 后來母親節學校做手工藝品,每個同學都給mama做了東西,她也做了一束手工花送給馬明枝, 馬明枝不冷不熱的收下,結果第二天許沐就在垃圾桶看見了她花了整整兩個多小時做的手工花,她從垃圾桶里把手工花撿起來抱到家門口的小亭子中偷偷掉眼淚。 何益昭找了一圈才終于找到她,那時,夕陽很紅, 空氣很暖,許沐小小的身影孤單的仿佛要融進余暉里,何益昭在她身邊坐下笑著說:“花真漂亮,送我好嗎?” 許沐掛著眼淚望向他,有風吹過,拂起何益昭有些凌亂的短發,在夕陽下格外耀眼,那抹笑容至今印在許沐心中。 許沐中考時成績差幾分才上得了高中,何叔叔找了關系,要五萬塊錢就可以搞定,但是馬明枝不愿掏這個錢,想把許沐送到偏遠的技校住宿。 何叔叔為了這事特地找許爸,說無論如何也要讓許沐上高中,哪怕以后考不上本科,上個大專也要比技校強。 馬明枝卻有私心,一來不愿在許沐身上花那么多錢,二來希望把許沐送出去隨便上個兩三年出來讓她工作。 許爸那時候也很糾結,正好接到一個工作賺了一筆小錢,馬明枝怕許爸把錢拿去給許沐念高中,干脆就買了條金鏈子,當天晚上吃完飯,馬明枝還特地拿給許沐看問她好不好看,許沐夸贊漂亮,馬明枝就要給她戴著試試。 結果第二天馬明枝就說鏈子丟了,還說前一天只有許沐戴過,暗示許沐偷了她的鏈子。 家里鬧得不可開交,許爸逼許沐把鏈子拿出來,許沐咬著唇說沒拿,許爸氣得拿掃帚棍子說家里就你跟你meimei,你meimei還小也不會拿,除了你還有誰! 許沐就那樣惡狠狠的盯著許爸,嘴角掛著不屈的倔強,激得許爸就要打她。 混亂中,掃帚棍子還沒落在許沐身上,何益昭一個書包扔過來,直接砸向許爸,他幾步踏入許家擋在許沐面前瞪著許爸,那時的何益昭也不過剛上高中,個子還沒許爸高,可就像一堵堅實的墻壁擋在許沐面前,擋去了所有質疑和逼問,拉著許沐就回了自己家。 許沐到何家后硬撐的眼淚才終于決堤,何益昭憤憤的和何阿姨說:“以后讓沐沐住我們家!” 何阿姨嘆了一聲,她畢竟不是許沐的監護人,有些事他們也只是外人。 許爸知道許沐一直不喜歡馬明枝,加上項鏈的事情和那幾年許沐學校打架的事,讓他對許沐失望透頂,他覺得即使花幾萬塊錢也教不出這個女兒,干脆聽從馬明枝的將許沐送到寄宿學校。 然而讓許沐沒想到的是,沒兩天,何阿姨和何叔叔親自登門,說那五萬塊錢由他們出,希望許爸讓許沐讀高中。 何叔叔那會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科室主任,五萬塊錢對何家來說也不是小數目,后來許沐才知道,何益昭找何叔叔談了很久,以他的名義向何叔叔借了這五萬塊給許沐念高中。 之后每年寒暑假何益昭再也沒陪過許沐,總是有打不完的暑期工和周末工,許沐還老開他玩笑,這么早就苦錢娶媳婦了? 直到許沐高中畢業后,一次無意間的閑聊中才從何阿姨那得知,他是為了打工把那五萬塊錢還給何叔叔。 許沐才明白,如果她的生命中沒有何益昭,她早就不知道變成什么樣了,也許是街頭無人問津的小太妹,也許在哪個工廠當小時工,根本不可能踏入大學的門檻。 回憶像潮水涌進許沐腦中,不知不覺已滿眼淚水,手機開始瘋狂震動著,許沐拿出來抹了一把眼淚,卻發現來電的人竟然是何益昭,驚得從板凳上站起來把電話接通。 然而剛接通沒等許沐說話,電話那頭何益昭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沐沐你在哪?” 許沐剛準備說話,電話里突然一陣雜音,緊接著全是次啦次啦炸耳的噪音,她帶著哭腔問:“阿昭哥哥,你在哪里???” 何益昭微弱不清的聲音參雜著刺耳的電流聲,說得含糊不清,似乎說是在盤山道那里。 許沐擔心信號不好,不停在院中走動,最后干脆走出院子拼命朝電話里喊著,可是那頭的忙音越來越重,直至掛斷! 那一刻,她站在茫茫的黑夜中,身體里翻滾了一夜的波濤再也按耐不住,緊緊握著手機就朝盤山道而去… 當至親之人失去聯系,甚至有可能危在旦夕時,許沐已然失去理智,更何況何益昭于她來說不僅如親人般,更是埋進她骨髓里的男人! 她無法想象如果何益昭出了事,她該如何跟何阿姨何叔叔交代,那滿心的焦急早已讓許沐忘了自己的處境,忘了身體情況,也忘了宋覃臨走時的交代。 直到她摸著黑上了盤山道那人工開鑿的石梯時,才意識到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然而此刻想見到何益昭的那顆心早已戰勝了恐懼,她打開手機頻幕發出的亮光,踩著石梯就壯著膽子往上爬。 山里的夜,靜得詭異,許沐的神經高度緊繃,仿佛耳邊飛過的一個小蟲都能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頭上的閃電伴隨著雷聲似乎越來越密集,像是恐怖電影里的特效,此時那墳山、消失的大媽,和蛇群的畫面不停在許沐大腦中沖撞,隨著狂風越來越大,許沐腳下的步子也開始凌亂起來! 黑夜中總感覺有人跟在她屁股后面不停追趕,這種恐懼讓她汗毛乍起,蟠踞的石梯在她眼前不停搖晃像是一眼望不到頭! 她忽然停住腳步扶著欄桿穩住身體,絕望的呼喊:“阿昭哥哥?。?!” 靜,鬼魅一般的安靜,只有她的喊聲在山谷間來回飄蕩,更顯陰森恐怖! 大風吹得四周叢林里發出凄厲的叫聲,如萬鬼哀嚎!許沐開始大口喘著氣,心臟早已感覺不是自己的,雙手死死抓住欄桿,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似乎聽見一個腳步聲在一點點,一點點的...向她逼近! 當下再也顧不得其他,緊緊抓著手機就一鼓作氣調轉身形向山下沖去,然而剛邁出兩個臺階,身體突然被人從后拉住,幾乎同時天際邊炸開一道驚雷,緊接著大片水滴從天而降! 許沐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扯著嗓子大叫,身后卻傳來何益昭熟悉的聲音:“沐沐是我!” 許沐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何益昭已經趕緊拉著她往石梯左邊連接的小橋走去! 這場暴風雨來勢兇猛,何益昭果斷把許沐拉進山巖下的一個天然崖壁屏障,狹小的石壁內,兩人緊緊挨在一起,許沐心臟突突跳動,抬頭望著何益昭就在眼前的輪廓,那滿心的擔憂忽然就沖破而出聲音沙啞的吼道:“你去了哪?你知不知道我快擔心死了…”說著說著眼淚就悉數流下,映著崖壁外的暴雨,許沐哭成了淚人。 斷斷續續的抽泣著:“你要出事了我怎么辦?”她抬起拳狠狠捶在何益昭胸前:“我怎么辦!” 許沐雙眼通紅,崖壁外的雨水被風吹打在她臉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何益昭這才發現許沐似乎最近整個人瘦了一圈,在狂風中弱小的顫抖著,長長的睫毛掛滿了水珠,清雅中透著深深的擔憂目光盈盈的望著自己。 那一瞬,他想起了柳飄飄對他說的話,她說許沐喜歡自己,他低頭牢牢凝視著她,眉峰越皺越緊,腳下微微移動擋住了崖壁外被風刮進的雨水,將許沐護在身前低頭聲音柔和的喚著她:“沐沐,我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