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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的不過是自己,丟了賢臣的名聲?!?/br> 李顯達話音一落,謝靖心中,像炸開了鍋一般。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他走了這條青云路,若說不想青史留名,當然是假的。 可要如今,若有什么事擺在皇帝的喜樂之前,謝靖捫心自問,竟也沒有。 那時皇帝危急,被何燁質問時,雖還惦記著,要顧好他的江山,心里卻著實不想管了。 又有盧省的事,皇帝一意自責,謝靖勸他不過,想著皇帝一直勤勤懇懇,卻仍是處處受挫,便是索性不做明君,由著他自己快活,也沒有什么不行。 李顯達哪里知道,謝靖一旦決定放飛自我,就飛得這么高、這么遠。 “你只要不拘著自己的心,順著他的意就行了,”李顯達循循善誘,諄諄教誨,“至于功業,哪里是皇上一個人的事,不然要你們內閣做什么?!?/br> 謝靖聽了,拿過李顯達手中的酒壺,自己喝起來。 李顯達“欸”了一聲,又見他一副醍醐灌頂的模樣,便頗為自得。 想著小皇帝,當日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嘩啦,如今對謝靖的一番心意,總算要開花結果,李顯達欣慰不已。 謝靖喝著酒,心里卻在不停思索著: 世上當真有如此好事,全了自己的心意,還不叫皇帝傷心。 不過是、拋了那虛名而已。 他這邊豁然開朗,不禁又暢飲了許多,等到太白邀月樓要打烊了,李顯達忽然問他,“今夜月明,九升往何處去?” 李顯達這個人,確實很八卦,謝靖剛一想通,他就打聽人家今晚睡哪。 恰好謝靖喝多了酒,有點上頭。 他平常都是午后去請安,因為這個時間,工作在上午基本處理過一道,比較輕松。 而且與晚上想比,又顯得不那么曖*昧。 他自己對皇帝有了想法之后,便時刻提醒自己不能荒唐,瓜田李下,更要注意。其實別人倒沒什么想法(除了何燁),他進宮這件事,大家都十分習慣了。 這天晚上,他被李顯達一挑撥,忽然發覺事情還可以這樣,心潮澎湃,樂不可支。 就再也顧不上含蓄克制,往宮門去了。 第62章 東殿 掌燈之后, 又過了半個時辰, 陳燈進來說,守門的侍衛來報,謝靖在宮門外徘徊, 或有要事, 陳燈便問皇帝, 今晚有沒有要召見他。 朱凌鍶聽了,心中一“咯噔”, 連忙仔細想了想, 確實沒有。他病愈之后,開始上朝,雖日日朝上得見,謝靖也不改午后請安的規矩, 依舊前來。 如今他在宮門外,再要進宮, 今天可就是見第三道了。 皇帝心里, 忽然沒了主意, 搞不懂要不要叫他進來。 陳燈說, 不然宮門就要落鎖,催著皇帝給句準話。 朱凌鍶想著, 謝靖若有事, 為何不直說,要沒事,在宮門外徘徊, 還能找誰呢? 只是他被謝靖遛慣了,不敢多想,就讓陳燈去,“你問問他,要不要進宮?” 謝靖此時在宮門前,酒意消散一些,已經是急出一身汗。 入夜進宮,若非皇帝召見,便是有要事稟告,如今他這般,兩樣都不靠,到了宮門前,找不到理由通稟,名不正言不順。 可要叫他走,心里總也舍不得。 從李顯達那里得了主意,無論如何,想叫皇帝知道。 從今往后,管他天大的事,謝靖都不會叫皇帝傷心了。 他這個念頭,仿佛懷揣一團火焰,放出來只恐燒著人,可他在心里,卻又愛憐得不得了,只想帶到皇帝面前,叫他看一看、摸一摸這小火苗。 只是他在皇帝面前,板正慣了,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把這稱為“要事”,一見陳燈,便有些語塞,額上又急出幾滴汗,不料陳燈卻不問他有何事,只說,謝大人要進宮來嗎? 陳燈在前引路,謝靖忽然發現,自己很久都沒在這個時間點來了,年前皇帝病重,當時也沒這么多綺念遐思,現在一回味,倒有些別樣的意趣。 眼看又往東殿走,謝靖便開口發問,“陳公公,皇上為何不住正殿了?” 六年前陳燈還小,那時候謝靖離京,他只聽得盧省日日在皇帝背后,痛罵謝靖“不識抬舉”,“沒心沒肺”之類,卻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就也不敢問。 只知道皇帝不住在正殿,說到底和眼前的謝大人有關,可他又說不清個來龍去脈,便只能說一句,“陳燈不知,大人見諒?!?/br> 這個陳公公,一向是少言寡語的,謝靖知道他的作風,自然不會多做追問。 一進東殿書房,謝靖便感到一股涼意,渾身的汗停了些?;实蹚臅狼罢酒饋?,有些驚訝和羞澀的模樣,微微紅了臉,他看在眼里,說不出的疼愛喜歡,張嘴便說, “皇上病體初愈,不可貪涼,這冰盆還是撤掉一些吧?!?/br> 皇帝卻說,“謝卿喝酒了?”他眉眼稍稍垂下些,轉瞬又抬起來,盯著謝靖。 這人往那兒一站,便有一股熱意夾著酒氣撲面而來。 他只要不在宮里,總是瀟灑得很。 “李顯達回來了,適才臣與他在太白邀月樓小酌?!?/br> 時間地點人物,還算明白,皇帝的嘴巴,微微上翹,想要學著別人,找出些話譏誚兩句,偏又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