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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其神色,也不見有一絲慌亂,仿佛早知有此一遭,謝靖不禁在心中暗暗生疑。 他哪里知道,今夜莫沖霄就著燭火,頭一次見到皇帝的心上人,便生出幾許感嘆來。 謝靖的面相,貴不可言,自是當世第二,位極人臣,然而,卻又命中帶煞,六親不足。 運勢極強,還沒有忌憚,這樣一個人,管你修道還是參禪,沒事還是繞著走,不惹他比較好。 皇帝知道莫沖霄被抓,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他說了兩個“好”字,就暈了過去,等到再能省事,已經到晚上了。 他感覺非常不舒服,雖然這一年,都是在斷斷續續的“不舒服”和“很不舒服”之間徘徊,但是現在的感覺,就是非常不舒服,讓他覺得自己還是昏過去好一些。 “我這是怎么了,”他想。 “我覺得你可能是要死了?!币粋€聲音說。 對于4848而言,剛才言論的語氣,是超出ta一貫作風的溫柔,但是對于朱凌鍶來說,仍舊不啻為晴天霹靂。 “你說什么?” “我不想再說一遍,嗚嗚~” 4848,居然,哽咽,了? 朱凌鍶搞不懂是自己會死這件事的沖擊比較大,還是4848忽然出現的溫情叫他詫異。 “嗚嗚,”探聽到他的心聲,“干嘛,人家也是第一次當系統嘛,他們都說不要對宿主有感情,反正宿主都是要死的,我也不想喜歡你呀,嗚嗚……” 等等,什么情況,朱凌鍶不是一般地混亂。 4848邊哭邊說,他慢慢聽著,總算是弄懂了。 雖然之前查不出什么大病,但是精神短少,五官失靈,其實正是身體逐漸衰弱的征兆。 到了現在,身體再也負擔不動了,一直以為離自己很遙遠的死亡,眼看就要到來。 “你別怕,我會陪著你的,”4848很義氣地說。 “好,” 但是…… 他還有心愿未了! 謝靖呢?他在哪里?朱凌鍶掙扎著,想去找他。床上的動靜引起陳燈的注意,趕緊湊了過來,皇帝張了張口,說不出一個字,陳燈扶著他,為他拍胸捶背,皇帝這才說,“宣?!?/br> 宣誰呢,陳燈等著皇帝的旨意。 朱凌鍶心里,自然想的是謝靖,話到嘴邊,忽然又想起4848說過,謝靖那頭,對他的好感值,一直都沒掉過。 但是從那以后,也沒再往上漲了。 于是他說,“讓禮部把宗室子弟名冊拿來?!?/br> 他得幫謝靖,再做一件事。 如果他死了,內閣接下來一定會面臨繼承人的問題。 皇帝在位期間,沒能生出一個太子。那么這個繼承人,只會在宗室子弟里遴選。 他忍著渾身上下,各種莫名其妙的痛,拼命回想當初書里,謝靖到底選了哪個孩子立為新君。想得滿頭都是冷汗,還是想不出來。 陳燈幫他擦汗,發現中衣又全都濕透了,要張羅著再換一身,皇帝不肯,只叫他再點幾盞燈來。 便在燈下,對著禮部的名冊,仔細查看。周斟基礎性工作做得細致,每個人不僅有生平介紹,家族關系,還有一些趣味掌故。都是當年在翰林院編書時留下的習慣。 有個孩子,叫朱凌鍶很是留意。 涇陽王世子朱堇桐,年方五歲,涇陽王請了前科進士秦升做西席,秦升年輕時有個外號,叫“渭北何郎”,何郎便是何弦,合起來就是秦升“在陜西地區群眾公認比較突出的才貌雙全”的意思。 朱堇桐四書五經已經讀完了,據說還能與他的老師對談,秦升對此子評價很高,其中可能不乏對少東家的吹捧,但是檔案中附帶朱堇桐小朋友關于出兵北項所作的一首七絕,雖然詩句尚顯稚嫩,不過他在詩里,肯定了作戰的積極意義,并且把李顯達,和“飛將軍”李廣做了一番比較,結論是:差不多。 朱凌鍶顧不上吃飯睡覺,撐不住了就讓陳燈化兩頁符水來喝,這樣一連看了三天,選來選去,還是朱堇桐最合適。 謝靖喜歡聰明的孩子。 朱凌鍶得趕在自己還能辦事的時候,把繼承人定下來。不然自己一撒手,各方勢力摻和進來,選皇帝的事,又要亂上好一陣子。他已經受夠了這種無謂的內耗,不愿謝靖到時候再經歷一遍。 盧省從外面回來,一見皇帝就哭。 他昨日帶了廠衛,去刑部要求放人,謝靖鐵板一塊,死活不肯。盧省好話說盡,威逼利誘,謝靖就是不為所動,叫盧省擔心,他是不是得了什么倚仗,居然敢這么對自己。 于是他此番回來,準備探探皇帝的口風,若是皇帝并不知情,他就打算尋個罪名,把謝靖下詔獄。 皇帝聽他哭訴,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謝靖要審他,也沒什么?!?/br> 沒有問題的話,當不怕過堂,再不濟,死刑復核總要到皇帝這來的,盧省是掌印太監,到時候總有辦法。 盧省又準備接著哭,忽然發現皇帝,很不對勁。 他面上一副恍惚的模樣,頗有出世離魂之態。 “你來讀,朕看不清了,”皇帝指了指,陳燈就把明黃色綢卷交到盧省手里, 盧省一看,字字驚心,再看一下,大慟不已。 “皇上,您這是……” “念吧?!甭曇粑⑷?,或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