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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聽盧省一邊說一邊打補丁, 他總算明白了一些,莫沖霄說, 皇帝須得在本命年結束前, 也就是明年年底,不見和自己屬相相同的人。 還不等皇帝說,盧省就急了,說這可不行, 我們皇上是天天要上朝的,朝中那些大人, 少不得有幾個屬羊的, 難道把人家都趕出去。 又說, 民間說“六沖”, 可不會在屬羊的之間啊,莫沖霄就笑了笑。盧省這話忙中生亂, 實在外行, “六沖”是合婚時須計較的,他拿到這里來,未免無稽。 皇帝也是同樣的擔心。 莫沖霄安慰道, “貴人與他們不得見,也就是一年多的事,等這昏星蔽日之象過去,貴人的病自然也就好了,到時候一切照舊?!?/br> “貴人念著的那位,也會常伴左右?!?/br> 這樣關于美好前景的描述,叫朱凌鍶內心十分惶恐。 如果道士只是要錢或者別的財物,反正他私帑里有,就算是騙子,損失也不大。如果道士的要求,涉及國家公器,那他就打算立刻拒絕。 總之,就算聽道士的,也要結果可控,卻沒想到道士提出這樣一個古怪的建議。 而且這個建議聽起來,似乎對道士本人,并沒有什么好處。 朝中到底有幾個屬羊的人…… 盧省早早去把冊子拿來,不用他翻,有一個人,皇帝是知道的。 謝靖。 才讓他入閣,又要叫他回去休息一年多,這讓人心里怎么想。 更別提盧省又從四品以上的官員中,找出三四品的侍郎少卿好幾人,言官們雖是六品,卻也是要上朝的,和皇帝同歲的,也有幾位。 若是頒下旨意,說因為屬相與皇帝相沖,請他們各自回家去,怕是擱誰都要在心里暗道一聲,“昏君?!?/br> 莫沖霄也不多說,只在那靜靜地等著皇帝決斷,卻把盧省急得上躥下跳, “皇上,當斷則斷吶,既然道長之前說的都靈驗了,此番又透露了天機,如不照做,只怕您還得受罪?!?/br> 皇帝就問,“道長,是與屬羊的不相見就可以了么?” 莫沖霄點點頭。 “那,那朕這段時間,就隨著道長,在宮中修行吧,”皇帝說出這句話,感覺已經是筋疲力盡。 盧省大驚失色。 皇帝居然不叫那些人回家,反倒要自己躲起來。 莫沖霄也吃驚不小,只是他跑慣了江湖,面上仍不動聲色。 皇帝提出這種建議,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究竟要不要應允呢,他眼珠悄悄移開,去看皇帝身后的盧省。 朱凌鍶焦急地等待著道士回話。 老實說,不管是他不上朝,還是把那些犯了忌諱的朝臣趕回家,從性質上來講,區別不大,聽起來都很“昏”。 但是謝靖不走,內閣正常運轉,有什么意見,讓司禮監帶進來,只是自己換個地方辦公,對朝政影響應該最小。 自己躲起來總比把謝靖趕走要好吧。 不過這樣一來,估計還是會被人罵。他是昏了頭,信了道士的話,可他真的想要試試,就算是鋌而走險,無稽之談,也要再搏一把。 盧省朝莫沖霄,微不可聞地點點頭。 雖然沒把謝靖趕出去,但是皇帝不上朝,謝靖也就沒機會到皇帝面前賣好。司禮監更不是別人,還是在自己手里,不管怎么說,都算是勝了一籌。 莫沖霄就說,“貴人有此虔心,甚善,定能速速痊愈,心愿達成?!?/br> 聽到這句話,皇帝心里終于松了口氣,又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惆悵,從心底泛起。 完了,這下徹底放棄唯物主義,成為一個玄學的門徒了。 第二天是盧省去宣旨的。 內閣上下,早朝之前,四個人聚在一起,面色都有些凝重。 進來頻頻接到參盧省的折子,他在京城地界里橫行霸道不說,在他的老家,也占了幾千畝地,不少百姓,因此流離失所。 更有賣官鬻爵的,張洮有些慚愧,吏部一些人,不知怎么和盧省搭上,收了銀子,便在官員考核,補缺等事項上,一切都唯命是從,搞得中下級官員和地方官們,紛紛怨聲載道。 不僅如此,還雁過拔毛,那些沒什么油水的地方官,京察之年到了京城,無錢去拜訪盧省,便要被他削官去職。 至于強買強賣,強搶民女之類的事兒,那就更多了去。每次橫行霸道,總帶著東廠或者錦衣衛出門,動靜頗大。 之前張洮他們,念盧省是天子近侍,想著人前留一線,總要給他幾分薄面。 不想盧省的面子,越來越大,居然成了叫人人忌憚的權宦。這確是始料未及。 最近半個多月,參盧省的折子,攢了不少,皇帝時常稱病不朝,內閣票擬的處理意見,被司禮監帶進大內,然后就都杳無音信。 也不知是盧省暗自扣下,還是皇帝留中不發,閣臣們揣測著皇帝的意思,內心很是惴惴。 只有謝靖說,“諸位閣老,不必憂心,待今日上朝,一問便知?!?/br> 其他三人便齊齊在心里贊了謝靖一聲好膽氣。 謝靖甚至都不說,散朝之后去文華殿小會上問,而是準備直接在朝上對盧省發難。 這是要對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直接翻臉啊。 但一想他的背景,又都釋然了些。畢竟是在皇帝登基時起,就一直陪在身邊的人,這情意,自然和別人又不同。